与其他朝代征发民众修筑陵寝不同,北齐改征为募,河南丁壮多有报名。
究其原因,在于免役钱的存在,民众缴纳了免役钱,朝廷再用民力,是真的给钱。
无论《太昌律》还是正在编修的《齐律》都规定,民众年满十五,不分男女,一年之中必须服满一个月时间的徭役,而支付免役钱,可以免服徭役。
朝廷招募民众,月酬即为免役钱所征数额。
历朝历代虽然都有规定徭役服役时间,但基本没有真的遵守,逮着了免费劳动力,可不得往死里用,延期称得上是家常便饭,至于延期了有没有额外补偿,那就纯属想太多了。
北齐则不同,譬如去年南征,高澄征召六十万民夫随军,耗时五个月的时间,民夫按月计钱,所得五倍于当年所缴纳的免役钱。
战争成本太高,也是高澄休养生息八年,才大举南征的原因,但自己定的规矩,尤其是关系到底层百姓的规矩,他咬着牙也会坚持下来。
此番若不是在南梁实施经济掠夺,回了一大波血,他怎么也得过一两年再去图谋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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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春耕已过,正是农闲时候,朝廷招募二十万百姓修陵寝,以高澄过去十九年向民众展示的爱民宽仁形象,也无需担心他在陵寝修好后,坑杀民夫。
在农闲时候能出卖劳力得一笔工钱,有的是人愿意向官府应募。
户部也在崔季舒的主持下,打着为高澄南巡以及修陵民夫提供粮草,大肆由地方往中央调运物资。
自三月二十六日高澄发布诏令,就会巡视河南、淮南诸地后,期间又向淮南扬州刺史厍狄干发去密令,调二万水师北上,往豫州听用。
经过半个多月时间的准备,昭德二年(549年)四月十六,高澄依旧以窦泰为洛阳留守,领一万京畿军驻守,周边梁、陕、广三州九万战兵尽数按兵不动,由中兵府负责管辖。
自己则亲率京畿军五万骑卒、五万步卒以及河南五万州郡兵出洛阳巡视河南、淮南诸地。
至于所谓修陵寝的二十万民夫,则继续在往洛阳集结的过程中,古怪的是新任营构大将军的高隆之始终未见向地方征调石料。
倒不是高澄等人不想把戏给演圆满了,只是向地方征调石料,地方官府必须得招募民众入山开采,再加运输,花销实在不小,高澄权衡再三,还是觉得能免则免,便让高隆之放出风来,说是陵寝所在与石料开采处相距不远,无需地方进献。
四月十七,高澄十五万大军向南出尹阙关,继续向广州而去,因未携带民夫,后勤基本由州郡兵负责,战兵之中,无论鲜卑人,还是汉人,他们可不是用来当拌蒜老妹或者浆洗保姆的。
在北齐体制下,许多州郡兵拼了命想往战兵行列挤,之前的水师招募,阵仗便非同小可。
州郡兵要干危险的活,比如蚁附攻城,无论赏赐或者军饷都要少于战兵,如今还得给他们做后勤。
战兵名义上说是要用来对付野战厮杀,可近些年来,是真没打过几场恶战,无论是第二次西征,还是夺取淮南,更类似于平推,在州郡兵眼里,日子着实过得悠闲。
只不过战兵的辛苦,州郡兵也未看见,由于战兵不事生产,每七日就有五练,五练之中,有两日是锻炼体能,将这些战兵折磨得够呛。
不过高澄很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州郡兵内部存在的不满,他也为州郡兵们打开上升通道,若是立下功勋,或是斩得敌军首级,即可申请补入战兵行列。
高氏崛起近十九年,六镇起义距今也有二十六年,由于士卒五十岁即退伍的规定,因年老离开军队的战兵不在少数。
而六镇鲜卑子弟,并非成年便能入战兵行列,需得经过考核,若是技艺不能通过,则被打发去当州郡兵。
高澄与众人把话说得很明白,如今四海未平,朝廷为战兵支付这般多的花销,并不是用来养膏粱子弟,至少现在还不是主力部队堕落的时候。
这些年一直在挑选武德充沛的六镇子弟入伍,不足的缺额,高澄便是从州郡兵中招募悍勇之人,好歹算是维持住了战兵的战斗力,相应的,汉军比重也略有提升。
若真指着他父亲高欢留下来的那批六镇鲜卑,只怕在这个三十多岁就能称老公的年代,北齐战兵的平均年龄能上四五十岁。
四月二十三日,大军行至广州州治鲁阳县,此时洛阳已集结齐了二十万修陵民夫,高澄闻讯,体恤州郡兵辛苦,立即传信,命二十万民夫南下,为将士们押运粮草、甲胃,浆洗衣服,准备伙食。
五万州郡兵齐呼万岁,声震云霄。
直到此时,朝中越来越多的官员才反应过来,只怕是要打仗了。
否则只是巡视而已,十五万大军,有个五万民夫便足够了,高澄却将二十万民夫尽数调来,那修陵该怎么办,摆明了是障眼法。
果然,五月初二,北齐大军渡过汉水抵达襄阳,高澄命大军屯驻城外,在侯景的迎接下,领亲信与侍卫入城,入城时却遭遇刺客袭击,所幸防卫严密,天子未有损伤,五名刺客亦被全数擒拿。
审问后才知晓,原来是湘东王萧绎以南朝尽失淮南之地为耻,认为割让淮南,有如六国割地媚秦,北齐狼子野心,必有尽吞江南之日,值此国朝危亡之时,身为皇子,必须有所作为。
如今北齐储君未立,高澄若死,北方必定陷入夺嫡内乱,无暇南顾,南梁则可由建康出一军收复淮南,而他自己则领一军夺回襄阳,甚至可能借机克复中原。
好了,动机有了,刺客的口供也有了,负责审桉的官员将此事上报高澄。
高澄闻言,勃然大怒,却也没有因怒兴师,毕竟小高王是讲道理的,他派遣使者南下江陵问罪,要萧绎来襄阳将事情解释清楚,与刺客当面对质,看事情究竟是否真是出自他的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