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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九章 篡逆
    江州有吴明彻听调不听宣,大肆排除异己,打压士族。

    朱雀航有柳仲礼心怀叵测,不肯离营半步。

    萧纲彻底颓了,他终于明白韦粲为何辞官而去。

    白发苍苍的柳津在殿上叩首,哭骂柳仲礼不忠不孝。

    萧纲只是将他扶起,再无言语,京口的段韶已经派人传来口信,居然当面训斥,扬言称若是萧纲再有异心,便将他囚送洛阳,由太子继位。

    所谓天子,不过傀儡而已,萧纲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再理会政事,终日沉湎于后宫女色。

    若非北齐来使,催促其在江东继续打击士族,以偿还债务,萧纲都快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

    萧纲遵照高澄的吩咐,将此事交给了柳仲礼处置。

    一如吴明彻在江州所为,柳仲礼对江东士族毫不手软,但有反抗,即血腥镇压。

    直至昭德六年(553年)二月,包括江东、江州、荆南三地在内,全部完成了对士族的改造,清查其隐户,没收其田产。

    反抗之人,不仅身死族灭,家中浮财,尽数充公。

    杀得狠了,士族们也服了软,至少柳仲礼、吴明彻等人没有强抢浮财。

    就在江南百姓眼见朝廷收获大量田地,等待其效彷北齐进行分配的时候。

    二月十七日,北梁国主萧踬在厍狄干的逼迫下,向洛阳寄去降表,愿以荆南之地归附。

    此事并未引起太多人的诧异,前任国主早已经在洛阳定居。

    世人皆知,高澄之所以留下萧踬,不过是让他替自己打扫屋子,坐收一个干干净净的荆南。

    北齐早就将荆南视作囊中之物,没见此前宋游道被发配,都是往荆南送,这世上哪有将罪臣发配去敌国的道理。

    长沙寄来降表,若按照高澄以前的性格,不说九辞十让,四辞五让的流程必须要走一遭,可到底也是三十三岁的人了,都快当祖父了,性子稳重不少,没有以前那般爱演,当下便受了这份降表。

    荆南就此归于北齐,期间并未有任何冲突爆发,通过厍狄干助萧纶平叛,北齐早就掌控了荆南各地。

    萧踬与其家卷被送往洛阳与萧纶一同安置,高澄封萧踬为郡公,其二兄萧确由于娶了北齐宗室女子,亦得优待,却都只是虚荣,没有实权。

    对于洛阳百姓来说,荆南归附并非最引人关注之事,而是秦王妃尔朱摩女即将生育。

    《齐律》男子十五岁成年,高孝章与高孝瑜也在去年搬出了宫城,入住王府,并与高澄为他二人选定的王妃完婚。

    高孝章娶崔昂之女,为晋王妃,高孝瑜联姻尔朱氏,娶尔朱摩女为秦王妃。

    如今尔朱摩女将要生产,最焦急的便是宫城里的两位夫人,尔朱英娥与宋氏。

    宋氏自然是关心自家儿媳生得究竟是男是女,儿子出生完了些时辰,让高孝章抢去了长子名头,但若是儿媳肚子争气,便是毫无争议的长孙。

    尔朱英娥更是大感棘手,若是尔朱摩女诞下长孙,娘家人必然会有许多人分注在高孝瑜身上。

    对待儿媳崔氏,更是没有了好脸色,成亲到现在快一年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须知道,她尔朱英娥与高澄同房半年不到,便有了喜脉。

    也不是没有起过坏心思,可高澄得知儿媳有孕后,大喜过望,甚至让全元起为尔朱摩女调理膳食,正应了隔辈亲。

    小高王如此期待孙儿孙女出生,若是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尔朱英娥心知肚明,高澄绝对会一查到底,便也收起了害人的心思。

    二月十七,尔朱摩女诞下一女,宋氏及秦王党羽,甚至高孝瑜本人都是失望不已。

    其余人自然是暗地里窃喜。

    当然,最开心的还要属小高王。

    他本就是一个女儿奴,又有隔辈亲,这孙女自然成了他的心头宝。

    秦王妃生产的时候,高澄正在举行朝会,当得知孙女出生的消息,高澄立即罢朝,无心理会臣子们的恭贺,便直奔秦王府。

    高孝瑜脸上失望的神色教高澄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当然也能够理解,并未就此训斥。

    别说是高孝瑜因为女儿的出生大失所望,哪怕是尔朱摩女在孩子出生后,都在追问产婆,是不是男孩。

    古人本就重男轻女,更何况关乎皇长孙的身份。

    就连高澄自己在这个时代待得久了,也难免受到影响,一众女儿之中,他只在乎高宓与新近改名的嫡女高辰。

    其余女儿们几乎都是放养,少有关心,而对于六个儿子,却是悉心教导。

    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所决定。

    女儿们哪怕疏于教导,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顶多就是刁蛮霸道,让夫婿日子难过而已。

    但儿子们要是缺乏管教,问题可就大了,轻则欺男霸女,重则弑父夺权。

    高澄有鉴于刘义隆的教训,这才有了疏忽女儿,狠抓儿子教育的做法,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既要忙于朝政,又要往瑶光寺寻欢,哪还能顾及到全部的子女。

    小高王甚至连自己究竟有多少女儿都不清楚,其中还有不少没名没分的私生女正养在瑶光寺里,与其母作伴。

    要等将成年了,才会接回宫中,册立为公主,为她们寻找夫婿。

    也不是高澄不负责任,就是想让她们在母亲的陪伴下长大,没必要太早进入皇宫的权力场。

    但孙女却是不同的,高澄将心生的婴孩抱入怀中,也不嫌弃她皱巴巴的像个猴儿,脸上的笑容真诚且灿烂。

    高孝瑜见父亲似乎格外喜爱这个孙女,也赶紧调整了心情,请父亲为女儿取名。

    高澄沉吟许久才道:

    “高徾,就唤她高徾吧。”

    “谢父皇赐名。”

    高孝瑜才道谢,却听高澄道:

    “等徾儿满了月,便送进宫来,让她祖母抚养,你们若是思念女儿了,去你母亲寝宫探望便是。”

    高孝瑜见父亲要亲自抚养孙女,更是喜不自胜,也终于想起自己幼时,父亲就只疼妹妹高宓,将他与大哥高孝章扔给了祖父高欢,便不管不问。

    只有逢年过节,寄来的家信才会提上一嘴,至于平时的书信来往,都是与祖父讨论军国大事。

    “父皇,让我看看,我也要抱抱她。”

    年仅五岁的高辰随父出宫,从小高王新近为她改的名字,就知道对其喜爱程度,居然与自己名字谐音。

    高辰是已故皇后蠕蠕公主之女,本就是嫡女,又是一众子女中唯一丧母之人,自小便被高澄养在身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时候处理政务,都任由她坐在腿上,来拔自己胡须。

    小高王可不敢把孙女交到女儿手上,五岁的小女孩哪能抱得稳,才出生的婴孩,可不能磕了碰了。

    但还是不忍违了女儿的心意,居然蹲下身子,让高辰瞧个真切。

    “抱就算了,你还太小,来,小姑姑,好好看看你家侄女。”

    “呀!她好丑呀!”

    高辰看清了侄女模样,不由惊讶道。

    高澄闻言,腾出一只手在她小脑袋上一阵揉搓,笑道:

    “你出生的时候也比她好看不了多少。”

    “父皇骗人,当时你领军在外,可没见着我出生时的模样。”

    童言无忌,可到底还是让高澄想到了亡妻。

    是呀,她生育的时候,自己也没有陪在身边。

    高澄又后悔起了当初将蠕蠕公主归葬于漠北王庭,如今哪怕是想往亡妻的坟前拜祭,都是难事。

    眼见父亲情绪低落下来,显然是触动了伤心事,高孝瑜赶忙对高辰道:

    “渤海,莫要胡闹。”

    渤海便是高辰的公主封号,无一不再昭示高澄对这个嫡女的溺爱。

    “无妨,不关她的事。”

    高澄收拾了心情,冲高孝瑜摇头道。

    不久,高孝章、高孝琬等一众兄弟先后登门,就连才两岁的第六子高孝珪也被乳娘抱了过来。

    秦王府一时间宾客盈门,朝臣们无论是否秦王党羽,也都纷纷拜访恭贺。

    他们都习惯于看高澄的喜好行事,今日为了这个孙女,六年来第一次中途罢朝,可见喜爱之甚。

    高澄于是让高孝瑜设宴,在秦王府大宴群臣。

    席间,才出生的高徾被抱去了宫里,娄昭君也想看看这位曾孙女。

    高澄母子虽未和解,但也没之前那么重的对立情绪。

    这些年小高王的作为,娄昭君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依旧不愿任用嫡亲兄弟,但对高洋、高演、高淯、高济这四位同母弟,绝对不能说是差。

    也渐渐去了疑心,开始相信高湛之死确实是个意外。

    毕竟在世人看来,高澄没理由越过二弟高洋、六弟高演,去杀死九弟高湛。

    随着娄昭君不再拿高湛之死说事,也再没人细究事情真相,哪怕高湛之死疑点重重,但高澄确实没有行凶的理由。

    宫婢将高徾抱走,高澄慨然长叹:

    “青春易逝,朕已老矣!”

    群臣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有崔季舒笑道:

    “臣投奔陛下时,时年十七,今已年近四旬,仍感精力充沛,陛下何故得了一个孙女便自伤春秋。”

    高澄闻言大笑:

    “崔仆射所言有理,天下未靖,何以言老。”

    散宴之后,此前还在感慨衰老的小高王又去了瑶光寺,一进寺门就涌来了一群女娃娃,围在高澄面前喊着父皇。

    女儿太多,小高王根本就分不清人,时常喊错名字。

    看来高澄一朝,不止王爵水得不行,这驸马身份也要水起来了。

    与此同时,荆南自纳入北齐以后,厍狄干正式就任荆南总管,主持田地分配。

    小高王这辈子就秉持一个有好处自己领,有黑锅给旁人背,这种施恩的行为当然不能让给萧家人,这才有了厍狄干逼迫萧踬上降表。

    所谓荆南总管,不过是临时设置,在厍狄干主持分配田亩后,就会将荆南划分为湘、衡二州,厍狄干将会被调去汉中镇守,由斛律光调任湘州刺史,高季式为衡州刺史。

    】

    荆南西邻宇文泰,南接陈霸先,将斛律光与高季式调去,也是在为将来大战做准备。

    由于汉中被北齐夺取,关中远离前线,雍州刺史也彻底沦为文职。

    北齐吞并荆南的消息传到广州,陈霸先也不再装了。

    一方面是萧家兄弟这些年倒行逆施,早就失了民望。

    另一方面也是底下人求进,大家都想得一份从龙之功,若是陈霸先自己不求进步,说不准底下人会有怨言。

    昭德六年(553年)三月初六,陈霸先召集侯安都、陈蒨等人商议篡逆事宜,期间膳奴正常进膳,并未有变故发生。

    三月初七,陈霸先唤来同乡好友,宣勐将军沉恪,命他领军入宫。

    沉恪却叩头请罪,声称自己曾受国恩,如今甘愿受死,也不愿为此事,请求陈霸先另派人选。

    陈霸先与他既是同乡好友,又曾共同辅左萧映,便也没有为难,改派副将王僧志替代。

    王僧志于是领兵入宫将岭南天子萧圆照带出宫城,迁往别院安置。

    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陈王陈霸先便在百官劝进下,于番禺城即皇帝位,定国号为陈。

    并非是以姓为国号,这个陈,并非陈姓,而是陈霸先最先受封陈公,又晋陈王,是爵号,而非姓氏。

    陈霸先在岭南早有威望,当初杀害萧纪,世人就知其早晚篡国,便也没有激起太大的风浪,就连四梁之中仅剩的东梁,也不曾对此有什么反应。

    甚至连口嗨,嘴炮都没有。

    自家都这情况了,哪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家事。

    有荆南前车之鉴,建康之人也知道,待柳仲礼彻底调教好了江东士族,便是萧梁社稷覆灭的时候。

    所谓江州强藩,建康派来的官员皆被驱逐,反而是由洛阳派遣官员治理,吴明彻是彻底不装了,就连浔阳郡王萧大心,也被赶了回来,吴明彻自领江州刺史。

    但建康朝廷也拿他无可奈何,派兵征讨?如今江东的兵权在柳仲礼手上,难道要让柳仲礼带兵去打吴明彻,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