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宁呵呵的笑了起来:「说的好啊,若不除掉他们,因他们而死的无辜百姓只会是十倍百倍!所以朕从不后悔兴起大狱,将这一干遗祸天下的东西尽数斩尽杀绝。
「你看看现在,天下已有多少年没有再出过乱子了?百姓们更是家给人足,耕者有其田,老者有其养,幼者有其教?朝廷能有余裕做到这一切,还不是因为那十来年的抄家灭门?」
郭冲再度称是。是啊,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一路哭总好过一郡哭,那些豪门大族的尽数被杀,换来今日天下大同,自然是很值得的。
不过在略有些兴奋后,孙宁脸上的笑容又为之一敛:「不过你跟我说实话,待朕百年之后,后世之人又当如何评价于我?
「是昏君,暴君,还是明君?」
被孙宁拿郑重的目光看着,很自然就到嘴边的回话却让郭冲一时难以出口了。
「很难说吧?」孙宁自己却了然地笑了起来,「说我是昏君者一定有不少,谁让我在刚继位的那些年里确实过于荒唐,从而导致叛乱四起,鬼戎入侵,天下大乱,致使无数百姓遭殃呢?」
郭冲再度张口,想要否认,可到底无法出口,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
在当今皇帝在位的前四五年里,他确实是最传统的昏君,沉湎酒色,无心政务,任用女干佞……这才导致了那场席卷了整个天下的大乱,自己也差点死在变乱之下。
「但陛下最终还是迷途知返,彻底改过了。并且用多年时间,重新一统天下,还百姓以安定与太平。所以在臣看来,陛下之所为,甚至要比一般的明君英主更加的不凡,更加的让后世之人心生敬叹。」
「哈哈哈……你倒是会说话。朕不过就是收拾自己弄出的烂摊子而已,不过有一点倒是不错的,若是没有当初那场动荡,就不会后来的我,更不会有如今的大越天下了。」
孙宁说到这儿,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
这天下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一个最大的秘密,那个昏君保庆帝,其实早在天下大乱之时,就已经死去……所以真论起来,若后世有人以此咬定孙宁是昏君,那冤枉可就大了。
郭冲忙点头道:「陛下言之在理。而在臣看来,说陛下是暴君分明就是欲加之罪,颠倒黑白了。虽然陛下这些年来确实杀了不少人,但他们哪一个不是咎由自取,不是该死之人?
「而且相比于杀人,陛下更多的是救人,是让那些衣食无着的贫穷百姓能活下去……所以在臣看来,陛下是明君,是自古而来少有的明君英主!」
孙宁轻笑一声:「朕相信你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但可惜啊,你郭冲的话未必管用。后世那些能臧否前人的,终归还得是那些读书人,他们对朕可就未必有那么高的评价了。谁让朕这些年来致力于让其他有真本事的顶替他们的官职呢?」
「陛下此言差矣,或许那等死读四书五经的所谓圣人门徒会对陛下有所怨言,但是正如陛下所说,终究还是有一批人从中得了利的,而且他们的影响也必然在那些死读书的家伙之上。
「臣相信,几十年后,真正能著史留于后世的,会是那些不曾被所谓的圣人言辞所影响的聪明之人。而且,公道自在人心,百姓们就算作不得书,也自会将陛下的种种功绩传于下一代,留于后世的。」
「是啊,有些东西确实在变了,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吧……」孙宁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这么句叫郭冲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随即,他就又把这个问题抛到了一边,显然后世如何评价他,他也并不太在意:「孔子曾言知我罪我,其唯春秋……朕以为只要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也就够了,至于后人如何评价,且由他们去吧。
「对了,
你说待朕百年后,会得什么样的谥号与庙号?」
这个问题让郭冲有些不好作答了,毕竟皇帝现在还活着呢,说什么庙号谥号,委实太不吉利。
孙宁却不在意,笑呵呵道:「朕倒是真想过,这个谥号嘛,要有个武字,有个烈字,朕也就满足了,其他的,由得下面的人去折腾。
「至于庙号,你说我是称宗啊,还是叫祖啊?」
话到这儿,郭冲如何还不明白,当即回道:「陛下,臣以为您虽然说是继承了穆宗皇帝的大统,但其实也与开创无异了。
「而且这些年来,陛下对我大越的诸多律令规矩也多有整改,完全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称祖自然是理所当然!」
「唔,朕也是这么想的。那康麻子都能被称作什么圣祖,那我被叫个祖也不算什么嘛。」
康麻子是什么人?
郭冲有些疑惑,不过皇帝近些年来总是说出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像什么闪电五连鞭啊,鸡你太美啊,想来这康麻子也和这两个差不多吧。
身为亲信重臣,郭冲早习惯了这点,也就没接这话茬,只是附和道:「陛下说的是,您只功绩不在太祖之下,当为祖。」
「哈哈哈哈,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孙宁大笑,起身,看着亭外风卷枯叶,云卷云舒,不觉想起了那首自己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前世名词来,忍不住低声吟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咏既毕,孙宁想及此生种种,整个人不觉站在那儿,有些痴了。
而郭冲也似是有感于词中的壮阔与寂寥,久久未发一言。
当此时也,只有秋风遍地,黄叶漫天,衬得这一君一臣两人头上的白发,愈发的苍茫而寂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