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赶到时,素心还在寝宫中,钦差便故技重演,假借调戏素心,又从她怀里搜出了毒药来。
这次钦差直接亮明毒药,质问素心幕后指使,可是素心百般抵赖。于是钦差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坦白罪情,二是以身相许。”
“啊?”我又惊呆了:“那……素心如何选?”
“素心惶恐之下挣脱钦差夺门而出,之后跑出了安王的宫殿。”
“投井死了?”
小穆反问:“一般这种情况下,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挠了挠头:“计划暴露,连毒药也被搜走,肯定是完成不了任务了,可是就这么死了,还有妹妹该怎么办?我……我会去告知那幕后之人,让他们知难而退,暂时打消毒杀安王的念头。”
小穆嘴角微笑:“没错,钦差当时也是这么分析的。素心本来就对安王爱慕已久,若不是为了妹妹,根本就不会对安王下手。所以这次计划暴露,她反而很轻松,顾不上整理好衣衫就冲出去了。”
我见小穆停了下来,又急了:“那后来呢?”
“钦差本来安排了两个侍卫跟踪素心的,可谁曾想,居然跟丢了。钦差得知了消息立即通知所有侍卫一同寻找,结果……在靠近冷宫的一口枯井里找到了素心的尸首。”
“素心死了?怎么死的?”
“暖心赶到,看着姐姐衣衫不整,右侧太阳穴处还扎着一支钗子,开口就叫嚷着要钦差偿命。原来,素心为了摆脱钦差的纠缠,多次向暖心诉苦,说钦差欲行不轨。”
我听着,倒是有几分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钦差了,不知他受了冤会如何自证清白。
小穆叹了口气:“钦差很快就从围观的人中找到了真凶,可是还未开始问话,那个太监突然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身亡了,同时,那人的房间也烧了起来,一切化为了乌有。”
我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全身,只觉得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
“安王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宫女对自己的朋友严刑拷问,因为钦差虽然计划失误,可并不是要害素心性命。
最终,安王给了暖心一大包赏赐,给素心准备了上好的棺木,恩准暖心出宫,送素心返乡厚葬。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临走时,钦差还赶到宫门口再次对素心的死表示了歉意,可是暖心却对钦差说:希望你好自为之,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
“这……暖心……她曾经居然是宫女?我是觉得她举手投足间气质不凡。”我感叹道,又为暖心的命运担忧起来:“传闻钦差无所不知,既然连这些都给你讲了,他定然也知道暖心要寻他报仇,那他可有说要如此处置暖心?”
小穆笑道:“钦差愿意给她一次机会,看她有没有能力杀了他。”
“啊啊啊?钦差愿意让暖心杀?”我怕是耳朵听错了,龙雨寒说钦差不像个当官的,没想到这思路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小穆摇着扇子已朝巷子另一头去了,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养伤吧,不是后天上午还要找李回春换药吗?到时候若是闲的话,可以去龙雨寒家里看看热闹去。”
“什么意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冲小穆的背影喊道,可是没人回答。
后天上午换药?咦?他又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李回春多嘴告诉他的?不对啊,小穆还怀疑过李回春,什么时候又如此信任他了?
我回到家,见王佳佳正依偎在阿娘身边,两人说着什么。
“江湖哥,怎样?找到暖心姐了没?”
“哦,放心吧,小穆会找到她的。”
阿娘依然眉头紧锁:“小穆?总是听你说起这个人,他可靠吗?你说暖心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小穆是钦差的亲信,当然可靠。他说让我们不用操心这事了。”我肯定地说道,看阿娘的表情,王佳佳应该也是跟她讲了知道的一切。
“哎,希望老天保佑。”阿娘叹了口气:“我做饭去了,你们两个聊聊。”
“江湖哥,暖心姐要杀的人真是钦差吗?那……他们会怎样对她?如果钦差要杀她,肯定也会让百姓们寒心的,毕竟她是女侠,好多人都挺喜欢她的。”王佳佳担心地问,渴望着帮暖心寻求一丝生机。
暖心想杀钦差,如今已经可以肯定了。不过说她是女侠白云仙子,倒还有待查证。
因为四年前,白云仙子杀了淫贼花蝴蝶的故事在襄州城已经耳熟能详,而暖心若真是宫女,那时候应该还在宫里伺候安王才是。
还有,龙雨寒给我讲过,天宝十四年冬月,他的胖瘦师父带着捕快在城南外与吐蕃细作激战,后来龙雨寒是被白云仙子所救。当时的白云仙子能击败劲敌,武功定是十分高强,而那时的暖心被恩赐出宫才半年,不可能有那个本事。
我抬头看去,太阳已经偏西,整个院落仿佛撒下了万丈金纱。我摸了摸左眼的敷料,看来李回春的药还挺管用,居然一点儿都不疼了。
今日往返于家和城中心好几遍了,还真是够累,吃了饭,服了药,很快便熟睡了。
夜色朦胧,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各房的屋顶,如一只白鸽飞飞落落。
我耳朵一紧,还是捕捉到了这如同春蚕啃食桑叶的声响,从床上猛然坐起,双足点地,也跃上了屋脊。
前面的白影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我,虽然她头上戴着白纱斗笠,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让人感觉好像故友一般。
她扬了扬手里的佩剑,那剑说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不过看上去应该是把宝剑。虽然她未说话,可我还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于是快步朝她跑去。
她的轻功非凡,置身于空中却如履平地,不知为何,我也脚底生风,两人如蝴蝶般很快落在了一片花的海洋。
襄州城里哪儿来的这片花海?也不知是些什么花朵,五彩缤纷,甚是好看。我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只识得那白色的栀子花,清香淡雅,与众不同。
我采下一朵,朝她靠近,隔着面纱,我能感受到她也在期待着什么。
我偷偷咽了口唾沫,缓缓抬手,将她的面纱取了下来。
果然是她,穆娘子!
她温柔地看着我,甜甜一笑。
我也笑了,一股无法言表的幸福感涌遍全身。我将栀子花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就见她抿了抿红唇,整个人朝我贴了过来……
“李江湖!都什么时候了?今日不干活儿了?”
一个声音如春雷炸起,我惊得坐了起来,环顾一圈,只见家徒四壁,哪儿来的花海美人。
原来是一场梦,呵呵,真美!我苦笑一下,继续开始我一天的劳作。
一切如旧,只是今日独眼视物,总感觉多少有些不习惯。连周围路过的人也都纷纷朝我看了过来,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王佳佳,突然对她升起了一丝怜悯。她的左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不也常常惹得人们异样的目光吗?原来我从没体会过,只觉得她爱低头,爱捂脸,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被别人“另眼相看”,会这么不舒服。
“来,江湖,你点点。”福伯将串好的铜钱递给我:“眼睛好些了没?”
“没事儿了,李大夫说让明天去换药。”我笑笑,取出六个铜板推回去:“来两碗面吧。”
“两碗?”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两碗。”
“好咧,给江湖煮两碗面。”
待面上了桌,王佳佳果然无比惊喜:“江湖哥,他们不会是弄错了吧?这是……清汤面?”
我得意地笑笑:“我天天来送豆腐,算是自己人。快吃吧。你不是说一会儿还要到处去逛逛,看能不能找到暖心吗。”
“五哥,来一张饼,一碗豆花!”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宋二哥!”我挥了挥手,有些小兴奋,一晃貌似又有几天没见了。
“哟,江湖兄弟。”宋二郎快步过来,朝王佳佳点头笑笑,眼光又落在了我脸上:“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儿,摔了一下。”
“哦,好些日子没见了,大娘可还好?”
“好,你呢?”
“哎,”宋二郎叹了口气:“这眼看天转凉了,我家老头子的老毛病怕是又要犯了,一到变天时节,就咳咳喘喘的,哎。”
我同情地看着他:“那可有去看大夫?”
“看了,这种病,罗大夫说断不了根,只能靠药养着。呵呵,我每天辛辛苦苦赚的一点儿钱只够给他买药吃了。”
我摸了摸左眼:“要不要换个大夫试试?回春堂的那个李大夫医术好像还不错。”
“杏林医馆的罗大夫给我阿耶治了好些年了,病症也熟悉了。回春堂,呵呵,府衙出了一半钱兴办的,大夫又是钦差的朋友,怕是不太好相处吧。”
我想了想李回春那傲慢的神情,还有他给我用的不知多贵的神药,苦笑道:“是啊,我也挺看不惯那个李大夫。”
“来,大饼一张,豆花一碗,请慢用。”阿五见宋二郎坐在了我们桌,便将食物端了过来。
“嗯,你这豆花,还是这么好吃。”宋二郎吃着,朝我们碗里瞟了眼:“你们现在也不敢吃素面了?这穆娘子,还真是不简单,还真让人占不得一点儿便宜。”
我吃了口煎蛋,微微一笑:“那是,人家总得赚钱嘛。”
“哎,听说了没有?穆娘子最近跟天眼队里一个小捕快走得挺近的。”宋二郎神秘地说道:“我昨天傍晚去城东送货,看见他们手挽着手逛夜市哩。”
“哦。”我低头吃起面来,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梦,那个遥不可及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