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出摊了,连杨墨生都无比激动。他帮我把一担豆花歇在客栈的屋檐下,揉了揉肩:“李兄,时候尚早,我请你吃早饭去。”
“不用不用,哪儿能让你破费。”我连声拒绝。
杨墨生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跟我还客套什么,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了,每晚你们都给我烧水,有时大娘还帮我洗衣裳,就连这半个月,大娘受伤卧床,还给我纳了双鞋底,这恩情……杨某真是无以为报。”
“杨兄客气了,既然同住一片屋檐下,相互帮衬着也是人之常情,你看,你不就给我挑了这么远的担子么?要不然,这又是豆腐,又是豆花,我还不得跑两趟啊?”
“好好好,不说了,今天不论如何,你得依我。”
“这……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不会,我们少东家说了,反正每天快中午才会有客人,现在天又冷,不用去太早。呵呵,所以我还可以给你帮帮忙,学学怎样做生意。没准儿将来我也支个摊,自己当老板。”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李兄请。”
“哟,江湖啊,可有半个月没来了吧?大娘可好了?”阿五迎上来,将帕子搭在肩头。
“有劳五哥挂心,基本痊愈了。”我领杨墨生挑了张正中的桌子坐下,方便他探听消息。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来,好多人都惦记着你的豆腐豆花哩。我们也去别家买过,掺的水太多,一下锅就碎了,还是你做的品相好。”阿五夸道。
我心中也得意起来:“那就好。哦,怎么就你一人?福伯呢?还有,我还没见过新东家呢。”
“哦,早上人少,客堂里就我和石头就够了,辰贤母子俩负责客房。后厨还有于伯、芳婶。福伯岁数大了,来得晚。新东家……呵呵,昨日大婚,怕是受累了,估计还和老板娘睡得正香哩。”
我心里一酸,李东升,那家伙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上个月二十八才和穆娘子相识,这月十二便洞房花烛了。这让我们这些单身汉情何以堪啊!
“小二,给我们来两张胡麻饼,两碗羊杂汤吧。”杨墨生瞟了我一眼,开始点餐。
“哎,好咧,二位稍候,马上就来。”
见阿五去了后厨,杨墨生对我笑笑:“还好吗?”
“我?很好啊!”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有些人无意中便抱得美人归了,有些人再努力,却一事无成,哎,想开点。”
我听杨墨生相劝,便也附和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那个李……李什么来着……”
“李东升。”
“哦,那个李东升,有什么过人之处?按理说,穆娘子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怎么就这么随便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且,还搭进去一间客栈!”我抱怨道,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醋味儿。
“上次竞选,因为我们少东家也是候选人之一,所以我也在现场加油助威了。那个李东升,据说是从长安逃难过来的,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文武双全。你看见大门口新挂的对联没有?———‘笑迎天涯千里客,喜接江湖一家人’,就是根据竞选时李东升题的字制的牌子。”
“哼,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我看啊,他一定就是奔着穆娘子的客栈来的。”
杨墨生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我也是读书人,除了不会武功,我自认为其它方面也不赖,真想找个机会和他切磋一下,试试他的真本事。”
“行啊,到时候记得叫我。”
“小二,有热粥吗?这鬼天气,可冷死人了。”苏小吕跑进客栈,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破衣裳,头顶、肩上还落着雪。
下雪了么?我起身朝门口看去,果然,雪花纷纷扬扬,将天地连成了一片。
“来了,让二位久等了,请慢用!”阿五端来了我们的早饭,又朝苏小吕弯了弯腰:“客官就只要一碗热粥吗?可还需要点别的?”
“就一碗粥吧。额……我看门旁那桶里是豆花,怎么卖的?”苏小吕问道,好似没看到我。
“哦,豆花,豆腐,都是那位老板的。”阿五指了指我,去了后厨。
难道苏小吕也得到了消息,知道杨墨生是细作,所以故意装作与我不相识?
于是,我答道:“豆花两文钱一碗。客官要不要来一碗?”
“嗯,先来碗垫垫肚子吧,快饿死了。”
“好咧。”我打了碗豆花送过去,偷偷朝他挤了挤眼。
苏小吕也眯着眼眨了眨,付了两文钱。
杨墨生看着门外,眉头紧锁:“这雪花一飘,冬天就真的到了,转眼间,这一年就到头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今天算是开张了,可是下雪,怕是出来的人也少。早知道就少做些了。”
“粥来了,请慢用。”阿五上了粥,也走向了门边:“哎,江湖啊,今天外面这么冷,我看啊,你干脆就在客堂里卖吧。若是客人多起来了,呵呵,顺便也给我搭把手。”
我啃了口饼子,笑道:“可以啊,那你今天的工钱可得分我一半。”
阿五一眼斜了过来:“那你怎么不说要交一半的租金呢?你问你朋友,看咱们谁更亏?”
“我玩笑哩,五哥何必往心里去。我只是怕在店内卖豆腐,影响了你们客人用膳,要是东家怪罪,岂不是要连累五哥挨骂?”
“哦,放心吧,我们东家心善,也会同意的。哟,东家,您起来了?”阿五说着,突然朝楼梯口迎去。
我跟着望过去,只见一位年轻的男子正走到柜台旁,他一身蓝色锦缎长袄,外披纯白色狐皮斗篷,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用一枚碧绿的玉簪固定着。整个人完全可以配得上“貌如潘安”、“玉树临风”之类的词语。而且,真的跟李回春长得非常相像!
“仙儿呢?”他扫视了一眼客堂,焦急地问道。
阿五一愣:“东家是问老板娘么?你们昨晚不是在天字一号房洞房的吗?”
李东升蹙起了眉:“是啊,可是我醒来就没看到她。”
“这个……”阿五挠了挠头:“我们东家……哦,不,老板娘,她一直都是这样,没准儿一觉睡醒了就跑出去了。哦,对了,穆县尉一家今天赶早回夷陵去了,老板娘不会是去送别了吧?您要不回穆府看看?”
“嗯,那客栈就交给你了!”李东升说着,飞奔而去。
“切,这叫什么事啊?一觉睡醒了连媳妇儿都不见了,呵呵。”阿五无奈地摇了摇头:江湖,听到了吗?咳咳,今天这客栈,由我管事儿。”
我瞟了一眼杨墨生,朝阿五问道:“他就是你们的新东家?”
“嗯。”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好像回春堂的李大夫?”杨墨生说道,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也觉得实在是太像了。”
“呵呵,是像。说不准老板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他。也说不准他就是李大夫的兄弟哩。呵呵呵。”阿五说道,又叹了口气:“老板娘一向随性惯了,这成了亲,没想到还是这么爱胡闹,以前倒还有穆县尉管着,现在穆县尉也不在,还不知道她会怎样闹腾。”
我知道杨墨生在盼望着答案,便替他问道:“穆县尉不是一直都跟在钦差身边的吗?我刚才怎么听你说,他回夷陵去了?”
“哦,他娘子的义妹喜得贵子,早就传信过来了,穆县尉一直等着把他妹妹的婚事办了才带着全家赶回夷陵去。”阿五说道。
“小二,来碗汤饼!”
龙雨寒跨进店来,将佩刀放在桌角,抖了抖肩上的雪,在我们旁边桌落了座。
“哟,龙捕头,您可真早。您先坐,马上就好。您先吃口茶暖暖身子。石头,别劈柴了,先出来忙了。”阿五扯着嗓子喊道。
我见龙雨寒也来了,也是一副没看到我的样子,知道他应该也是在顾虑杨墨生了。
“他就是刺史府天眼队的?”杨墨生小声问道。
我点点头:“是。天眼队的领队。我听我师父说,他们天眼队直接受钦差调遣。”
“龙队,龙队!”曹化风尘仆仆地冲进来,大喘了两口粗气:“龙队,可算找到你了……不……不好了……”
龙雨寒瞪了他一眼:“慌什么?有话好好儿说!”
“钦差……钦差出事了!”
“什么?”龙雨寒脸上一惊,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雷刺史担心钦差冷,让小厮去给他送炭,结果发现钦差病倒在床上了。”
龙雨寒一把抄起佩刀就朝外走去:“严重吗?可有请大夫?”
“已经有人去回春堂请李大夫了……”
两人说话间已快步走出店去。
我喝了口汤,偷偷观察着杨墨生的反应,只见他正平静地看着桌面出神,手里的勺子却不停地在碗里搅拌着,显然在谋划着什么。
“杨兄,他们刚才说钦差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杜大夫来我家给阿娘换药,就说钦差在宴席上有些不对劲。希望钦差一切安好,如今这天下难得有这么块太平的地方了。”我想到昨天杜秀珍的话,故意感叹道。
“哦,应该没事儿吧。听说钦差正值青春年少,哪能那么弱不禁风,估计就是最近公务繁忙,累着了。不是去请回春堂的大夫了吗?放心吧。”
“嗯,那就好。”
片刻后,杨墨生将最后一口胡麻饼塞进嘴里,囫囵几口喝掉碗里的汤,抹了把嘴,朝我笑笑:“哎呀,江湖兄弟,真是抱歉啊,我还说帮你卖豆腐的,可刚想起来,昨天我们东家说了,让我把几家酒楼的账都核算一遍的,哎,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儿忘了。”
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哦,没事儿,杨兄有事就去忙吧。”
“哎,好,小二,来,饭钱放桌上了!”杨墨生放下一把铜板,再次朝我歉意地笑笑,迎着雪花飞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