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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祭拜六郎
    待所有人都散了,我还愣在原地。死者冯六郎,前些天刚告发了王老头吃鲤鱼,好在小穆借用“白猫断案”解决了徐县令的难题。而今日,他却死了……

    “怎么,想明白了没有?”林晟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前,递给我一个布袋子:“县令答应给你的工钱,一百文,数数?”

    我接过袋子,只觉得沉甸甸的,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刚才冯家娘子带着一老一少悲伤离去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团年,而他们却是阴阳两隔了。

    “是你派人干的?”我怒视着林晟,真恨不得大喊一声,让衙役把他绑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可你又能把我怎样?”

    “为什么?”我尽量压低自己的音量吼道。

    林晟朝县衙门口看看:“因为他办事不力,襄主很不高兴,让他活到过年,已经算是恩赐了。”

    “你什么意思?”

    林晟嘴角勾起一丝阴笑:“这个冯六郎是我们的人,当然了,他跟你一样,是土生土长的襄州人。”

    “什么?他……”

    “三年前,我初来乍到,按襄主的命令,需要尽快组建一支属于我们的密探组织,代号:鬼面人。

    我走街串巷,暗中观察了许多人,最后从普通百姓中选出了数名可以供我差遣、替我探听情报的人,冯六郎就是其中之一。”

    我大感意外:“他是细作!”

    “嗯,可以这么称呼,不过对我们而言,我称他暗探。当时我还不知道襄主已经很好地潜伏在襄州城里了。为了尽快熟悉襄州城,我找冯六郎打听了许多襄州城的风土人情,这使得我这个主簿当得顺风顺水。”

    既然他想说,那我就索性问个明白。于是我接着问道:“前些天,冯六郎也是受你的命令去报官的?”

    “没错,我看他那邻居王老头岁数大了,就爱钓个鱼,就趁他不备,让冯六郎把他锅里的鲫鱼换成了鲤鱼,然后端去县衙报官了。

    我就想看看,徐泺会如何断案,是依着律法打王老头六十大板,还是恕他无罪?不论徐泺选哪样,我都有理由让他身败名裂,谁让他是襄州城县令,穆悠最喜欢的官员。我就想看穆悠如何自己打脸。”

    林晟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啊,好好儿的一个案子,被穆悠给我搅黄了,哼,装模作样地让人抱来一只白猫去分辨是鲤鱼还是鲫鱼,结果猫一下把鱼吃光了,穆悠干脆连汤都喝了。”

    我忍不住笑道:“主簿这么想让徐县令出事,是想取而代之吗?”

    “哎,哪里哪里。当县令太累,虽然有县丞帮忙在各处视察,可这城里的大小事还是得亲力亲为,操不完的心。

    你别看县令官小,可哪是这么好当的,那个永清县的彭仑,不就被穆悠直接免了职吗?这闹得我们这些当官的是人人自危啊!

    想当年我这个主簿,就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有此官足矣,也就一个身份,掩人耳目罢了。哈哈。”

    我不解了:“那你为何还要为难徐县令?”

    “穆悠太宠他了,这让人觉得很不公平。我听衙役传言,说有一次居然看见穆悠亲自给徐泺捶背。更有人传,说穆悠还多次偷偷溜进徐泺家中,钻到他被子里与他聊天……这可是一般人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啊。你看我们县令,如今多卖力!哎,连我都感动了!”

    我听着林晟酸溜溜的话,又想到方才听杜秀珍说的秘密,又疑惑了。小穆不是喜欢美男子吗?就徐县令那样的中年大叔,会是他的菜?

    哦,不不不,李江湖,你想什么呢?什么时候你心里这么污了,也许小穆就是正儿八经找他谈公务,至于为何会在一个被窝,额……可能就只是冷吧,被窝多暖和。

    哎,小穆那人,本来脑子就有毛病,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怎是我们普通人想得明白的?

    “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现在都明白了吧?既然跟我们合作,那就要拿出你的诚意,拿出你的实力,要不然,你知道的太多,又成事不足,当然得走冯六郎的下场。”林晟重重地在我肩头拍了两下,扬长而去。

    我这是上了贼船了吗?我该怎么办?我将手臂撑在树干上,用额头撞了上去,渴望能迸发出好的计谋来。

    “好了,本来就不够聪明,这么撞下去,岂不更傻?”

    我回头看去:“肖……肖县尉。”

    “我的身份,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嗯,是。”

    “刚才林晟的话,我都听到了。李队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就任由林晟猖狂几天,待他约出了襄主,我们再一举拿下,擒贼先擒王!”

    我环顾一眼四周:“可是,那个襄主武艺高强,要想抓获他,谈何容易?”

    肖县尉握紧了手里的佩刀:“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就算不能打败他,至少也要查出他的身份,揭开他的伪装。”

    我点了点头:“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是谁。凭感觉,我觉得他一定是我认识的人,但又跟我不算太熟。”

    “你先别轻举妄动,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身安全,若是下次林晟再带你去见襄主,记得暗中留下记号。”肖县尉说道,将一个小包交给我。

    “这是什么?”

    “刚才在陆家偷的几把面粉。”

    “啊?”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肖县尉何时也如此作派了?您可是县尉,偷人家的面粉……这……合适吗?”

    肖县尉微微一笑:“我就偷偷装了这一小包,值几个钱?够挨板子吗?好了,你快走吧。”

    我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至少现在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在战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天眼密探在暗中相助。

    可我不想此刻就回家,在街上随意吃了点东西,找陆家做工的伙计打听了冯六郎家的位置,刚好碰到隔壁出门的王老头。问了才知,冯六郎的尸首已被送上山了。

    “走吧,这边。”王老头提着一篮子纸钱,步履蹒跚地在前面引路。

    顺着沿途的买路钱走了一刻钟,终于看见了新砌的坟,由于赶着下葬,连墓碑都没来得及立。

    一位老妇人瘫坐在地上,靠着坟墓哭得肝肠寸断,尽情宣泄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冯六郎的娘子则带着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儿子正失魂落魄地烧着纸钱,身上的白袍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如哀乐一般。

    “额……我来给六郎……烧点纸……”王老汉小心说道。

    “哦,王叔,多谢了。”冯家娘子忙起身让开,拉着儿子对王老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把眼光落在了我身上。

    “哦,我……我也来祭拜一下六郎。”

    我赶紧上前几步,对着坟头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死者为大,虽然我不认识他,拜一下也没关系。

    “多谢。”

    “娘子节哀!我……我是六郎的朋友,这点钱虽不多,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娘子不要嫌弃。”我说道,将布袋子塞到孩子怀里。

    一百文钱,真是不算多,不知够他们祖孙三人用多久,也不知陆家给了他们多少安葬费。

    冯家娘子接过袋子,冷冷一笑:“我有钱,很多很多钱……你既然是六郎的朋友,那你告诉我,六郎每个月的工钱有多少?”

    我有些为难了:“这个……倒是不曾听他说过。”

    冯家娘子看了眼一边的老人,搂紧了怀里的孩子,眼神有些涣散,嘴里喃喃自语道:“七年的夫妻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没想到……却是那么陌生……”

    “陌生?”我揣摩着她的话:“你是说,六郎的身份吗?”

    “你知道?”

    我不知该不该如实相告,愣了片刻才答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

    “不得已?就为了那一箱见不得光的珠宝?”冯家娘子轻声问道,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珠宝?一箱?难道是林晟这些年为了收买他而送出的“甜头”?

    我倒是想问个明白了,于是接着道:“那些都是他应得的,如今他不在了,你把东西藏好,好好儿养大孩子。”

    “不,那些珠宝太脏了,它们已经害死了六郎,我怎会还留着它们?我听到过传言了,说我们襄州城里有敌国的奸细,可是……我没想到我夫君就是。

    当我收拾他的遗物,打开他从不让我进去的杂屋,在门后的稻草下发现那个箱子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可……这些都是真的……”

    我看着面前可怜的女人,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了,起身朝她点点头,准备离开。

    “且慢。”

    “额……还有事吗?”

    “你的钱袋忘拿走了。你是个好人,这一袋钱够你卖几十碗豆花了。”

    我心头一颤:“你……你认识我?”

    “两个月前,我带孩子路过江湖客栈,孩子饿了,去你摊上吃过豆花,两文钱,你盛了满满地一碗,我和孩子都吃得饱饱的。从那以后,每隔十天,我就会找你买一块豆腐,改善一下生活。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早知道家里还藏着那么多珠宝,哪儿还用过得那么寒酸。可惜,六郎却不敢说,也不敢拿出来用……那他为什么要带回家来?”

    女子扭头看向坟墓:“不得已?是谁逼你了?”

    刹那间,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王佳佳的影子,如果我也步入了冯六郎的后程……

    我将钱袋恭敬地放到她身边,悄声道:“钦差已知道此事了,你放心,他会查出那个逼迫六郎的幕后主使,替六郎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