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严令地方郡县官,盘查看管病患,严禁流通,若有差池,灾郡之内,定是生灵涂炭。臣以为,陛下应当自今日起,动员各地州郡,进入灾郡防治与灾后重建!”
一说完,她又向夏裴福身见礼,接下一句,“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臣自愿前往灾郡,为了苍生百姓,臣愿尽这份力。”
“你,真的要去?”夏裴脸上露着难色。
可这时,朝堂之外,又有人喊,“陛下,淮南郡第二份紧急奏疏呈上!”
夏裴没空理她,赶忙上去接下奏疏,瞧完之后,又丢给其他大臣,满是悲悯地走回台阶坐下。
看完奏疏的袁奇,忽然抬起头,“这,这,李潜怎敢这么做?”
“发生何事?”陆昭漪对此事没有预料,也不知淮南郡的李潜会怎么做。
待她看完奏疏,脸色微展,长长的出了口气,“陛下,臣以为,李潜此法可成!”
满殿大臣都坐不住了,纷纷冲到她面前,似乎想要她给出解释。
朝堂之上,这番吵闹,也真是验证了当初,夏裴在显阳殿那句气话,真真被当成了市井之地。
陆昭漪愣了愣,撇开一众大臣,从人缝中走出来,径直到夏裴身边,“陛下,李潜无非是想将病患,集中至人烟稀少之县城,将原本县城内百姓迁移至其他地方。那么,这座空城就成了大型病坊,不用费力兴建,还能集中精力行救治之举。”
“可这样,病患流动,难保路上不与其他人交传?”杜言顿足,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忽然间,群臣又开始争论起来。
一派站杜言的想法,一派则站陆昭漪。
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分派系,很多是他们自己派系内,都在互相争执,丝毫不肯退让。
“够了!”本就烦心的夏裴,被众臣这样一挑拨,干脆就吼了出来。
顿时,争论停止。
夏裴深深缓了口气,“朕的传令官,自天黑前,就已经出去了三波。淮南三郡的奏疏,还有五份在来京的路上,若你们继续这么争吵,还能解决此事吗?”
只是一瞬,外头又响大喊声,“陛下,安风郡奏疏已至,请陛下审阅!”
“拿进来!但凡是淮南三郡的,一律直接给朕进来!”夏裴不想动,直接吼了外面的令官。
那令官颤颤巍巍,亦步亦趋小跑入内,双手高高举着奏疏,呈到夏裴面前。
看完奏疏,他又仍给了一众朝臣。
待他们仔细传阅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三郡郡守还是团结的。
但归结的根本问题,依然是缺人、缺粮,更缺药材。
“陛下!”一旁,邱渠子放下笔,小心翼翼将刚拟好的诏书呈过去。
而夏裴也没接手,更没看几眼,便让内侍取玉玺,盖印发了出去。
好似想了许久,他再指了指笔墨,“邱卿,你再写一份,让临近州郡抽调人手,进灾郡协助各地郡守,命驻守豫州的五万武显军赶往北扬州救援。”
这些年来,武显军是夏裴最为倚仗的铁骑兵,如今竟然要派往北扬州,可见形势十分危急。
邱渠子并未多言,继续研磨准备提笔。
直到后半夜,朝堂上已然摊到一片,多数人已然睡去,而陆昭漪则坐在夏裴身边,手肘撑着头,浅浅睡去。
恍惚之中,她突然打了个喷嚏,似乎听到众人小声议论着,想起自己还在朝堂之上,猛然一个激灵间,立刻清醒睁起了眼。
第一眼,她注意到盖在自己身上的锦绸,抬眸就见夏裴的背影,与满殿站好的朝臣。
似是注意到她的动作,殿臣们纷纷看向她,而夏裴也转头过来瞧着她。
陆昭漪知道自己失礼,即刻起身,将身上的锦绸交换给内侍,回到朝臣队列中。
但见,夏裴一副温润的目光,盯着她,无言。
就在这时,外面令官直接入殿,带来了今夜淮南三郡的第七封奏疏。
“陛下,此乃卢江郡太守苏敏送来的第三份奏疏,此刻,他身处在皖城的各处病坊之间,皖城疠病较轻,绝大多数郡官在卢江郡城。”
由于疠灾爆发,淮南三郡之内,因与各地切断了联络,致使消息闭塞,而卢江郡城,作为三郡中,暂时最为安全的地方,其郡官正在全力建立联络点,向外界传递灾郡的消息。
这一封奏疏,说明灾郡的众郡官,仍然还在竭尽全力在自救,以图获得朝廷的救援。
他们都在努力自救,而满殿的朝臣们,岂有不努力的道理?
可建立联络点之事,事关重大,但由于半月来,消息传送至京城仍然很慢,唯有陆昭漪依靠着天下盟的渠道,才能快速为灾郡建立完善的联络点,与外界建立最为有效的消息连通。
正好,这件事,影风也有经验,而他随着六千骑,已经在去往夏口关的路上。
“陆娘子!”
听到有人唤自己,她抬头,就见到几个时辰前,在醉香居门外与林忠同行的林行之。
“刚才林某入朝堂,见陆娘子小憩,陛下体谅你,便没有叫你。”林行之淡淡地说,“方才我们与陛下商议完,批次遣人入灾郡之事,如今刚好谈起,由谁总领之事。”
听闻,陆昭漪微惊,原来,夏裴不叫她,是处于这个原因。
看来他,还是不愿意派自己去。
夏裴再为今日最后一封诏书盖玺,并交由传令官,便冲朝臣问,“好了,看这天色也快亮了,诸卿商议好了吗?由谁总领?”
话音刚落,左右丞相同时将目光投向站在人群中的陆昭漪。
“陛下!既然陆娘子已经醒了,那边由陆娘子担任总领,进灾郡救援!毕竟是神医徒孙,当有真才实学。”朝臣提议道。
夏裴瞧也没瞧杜言,眉宇微皱,走了几步便到陆昭漪跟前站定,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像是纠结、挣扎,也像是……犹豫?
可是,在他的双眸,只从她的眼神读出了期盼,没有一丝退缩之意。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夏裴沉默许久,点头叹息:“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把握,便去吧。但你要记住,一旦发生任何异常,必须马上派人通知朕。”
“是!”陆昭漪点头,“臣遵旨,臣谢陛下恩典!”
随即,夏裴目光收回,转身,一步步走上御座,便吩咐身边的内侍。
那内侍上前两步,扬声呼:“陛下诏令,陆七娘、林行之,上前听召!”
闻言,陆昭漪与林行之皆上前叩拜。
夏裴扫过二人,缓缓开口,“疠病严重,民不聊生,尔等既身为朝臣,自当忧国忧民,以国事为先,不惜性命为代价,保境安民。”
“陆氏七娘,为良师之后,有悬壶济世之心,也有神医传世之能,今封尔为南下总领,太医丞林行之为副领,愿二人携手,共克灾疠!”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忧虑和痛心疾首,但陆昭漪知道,这番话的主旨只有一句,为了天下,为了百姓。
至此,今日紧急朝议算是接近尾声。
恍然间,夏裴仰头,浑身一股气力忽然释放,“仅此一夜,朕忧虑不已,朕常常为了自己不能顾察黎民,而优思难安,如今朕与众卿们得出灾疠之策,也算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夏氏列祖列宗!”
朝臣们听见夏裴的自责,迅速地换了一副面孔,眨眼间,就已是眼眸通红。
还有人浑身颤抖,哭的是痛彻心扉到地,也有人自扇耳光,为了夜前在宫门外胡言而悔恨。
哀嚎之音,响遍朝堂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