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朕住口!」夏裴猛然一拍龙柱,厉声怒喝,声音如雷贯耳,震慑全场。
众人立马叩首,山呼:「陛下息怒!」随后,殿内噤若寒蝉。
安静了好久,他看向陆昭漪与杜言,强忍着心绪,缓缓开口,「陆七娘,先与太后去东阁殿入女眷宴席,杜相所言之事,朕会好好探查!」
明眼人看得出,这是皇帝在偏袒她。
这个过程中,太后一直在一旁观察着,面上不显一丝一毫的表情,自始至终也未插上半句。
「既如此,皇帝,予就带陆七娘先走了。」太后温柔地说着。
至于陆昭漪是不是勾辰子,对于大殿之中的其他人,并非什么重要之事,而对于齐冉这个老狐狸,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一直以来,齐冉身为大鸿胪卿,掌管朝纲礼法,对她十分不满,也从未中断对她的诋毁,若她真是勾辰子,整个大渊朝最有权势之人,那对于齐冉今后的官途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倘若她不是勾辰子,那身为大鸿胪的齐冉,依旧还是拿女子出仕来说事。
如今,杜言竟是当堂揭穿了她的真实身份,且是以如此激烈、暴虐的方式,这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不过,她陆昭漪也非暴戾的性子,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大度,微微福了福身,叫了花枝与影雪一起,便跟在太后身后离开。
「等等……」
此时,殿内宴席之中,御史中丞邱渠子,缓缓起身,走到殿中,向夏裴施以一拜。
「臣,邱渠子,有话要反驳杜右相,还请太后与陆娘子,稍等片刻。」
他能站出来,令殿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夏裴,他皱眉盯着邱渠子,眼底闪烁着阴晴不定的神色。
陆昭漪是勾辰子一事,若今日不能说清楚,那今后会对她有着极大的负担,尤其是在朝堂上,更是不利、
而作为她的盟友,邱渠子显然不愿意见到此种状况。
相较陆昭漪她自己不太好辩解,唯有看似与此事毫无关联之人开口,才是最为合适的。
这也是方才,太后来之前,他们私下商议此事的原因。
果然,他一开口,夏裴的目光就投了过去。
而陆昭漪却是心境平和,对他露出一抹感谢的神色。
「邱卿但说无妨。」
夏裴的语气,明显松弛下来。
「本朝开朝以来,确实无人见过勾辰子,也从未现身于世人眼中,可依旧有迹可循。」邱渠子垂首,双眼却不断地打转。
有迹可循,说的是陆昭漪带人离开洛京南下之后,在邱渠子的策划下,勾辰别院的影云带领影卫护卫军师车马,在周边一带活动。
但,此事除了设计此事的邱渠子、影云及影卫们之外,再无他人知道,马车上仅有善于口技的影雨。
陆昭漪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面色平淡,不见任何波澜。
听了此事,夏裴和太后都陷入沉默,反倒是杜言,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邱渠子。
「只是带着人转悠,就能说明那时的勾辰子是在洛京?」杜言一针见血,一语戳破其中蹊跷,毕竟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
此话更是引起了殿内众人的疑惑,尤其是与陆昭漪在淮南相处数月的夏笙。
想起在淮南的点滴,影风与夏平朗对她言听计从,且威信极高,当时他没往这方向想,但今日杜言提出,她是勾辰子一事,顿时让夏笙内心恍然一惊,猜疑心油然而生。
可这也是好事,若真是勾辰子,他们结盟更是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好处。
故而,
他不可能会让陆昭漪被人怀疑。
夏笙放开扶着太后的手,缓缓走前,便直面杜言,「右相,孤身为寒王,曾在安风郡与陆侍郎朝夕相处,在陆侍郎是不是勾辰子,孤比谁更有话语权。她……」
「……绝无可能是勾辰子。」
他言语坚定,彻底否决掉了杜言的质疑。
此刻的他,已然不能再顾忌太多,他必须站在陆昭漪这一侧,只有支持她,他才能够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这个盘算,他是打的很响的。
两方争锋相对之际,太后忽然出声打断。
「够了。」
她冷喝一声,声音之中透着几分威严,令所有人都不敢再言语。
「今日乃是除夕,众卿莫要因为一些无稽之谈,扰乱了年夜宴的兴致。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太后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
众人准备回坐之时,陆昭漪站在太后身边,忽然走出来,向太后福了福身,「太后容七娘,亲自解释几句,说完,便与太后去东阁殿。」
太后听了一愣,伸手示意她说。
她走到大殿中心,环顾一眼殿内之人,有的是在极力为她抗辩,有的却在旁冷漠看戏,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她心里有数,并未着急开口,而是缓步行到杜言面前,停下脚步。
「七娘自离开邺都,来到洛京以来,一言一行皆被人注视,至于军师,年迈老矣行动不便,故而让七娘代行命令,七娘愚钝,不能全然领会军师之意,这才让人抓到把柄。」中文網
她声音清亮,语速平缓,娓娓道来,不急不慢。
夏裴看着她,面上有着几许诧异之色,转而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朕还是那句话,若非有明确证据,不准在殿上再议此事。」
殿内群臣会意,立刻山呼海啸的叩拜回应,「臣遵旨!」
终于,太极殿内恢复宫宴该有的热闹。
太后撇下夏笙,带着陆昭漪等人离开大殿,往旁边的东阁殿而去。
路上,陆昭漪一直沉默不语,一直低着头,到了东阁殿外,太后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屏退左右,也让影雪与花枝先行进入殿内,只留陆昭漪与太后在此相对。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太后盯着她的眼睛,眼眸中似有不易察觉的笑意浮现,不过很快的隐匿了下来。
「虽说方才你为自己抗辩,但予深知,你应就是勾辰子。」
说此,她心神一震,「太后何出此言?」
「我与先王相守数十年,许多事情,不用多说,予心中亦是有数。」
太后笑了笑,「当年先王腾出鹿台,让军师入驻,先王命所有人男子不得靠近,一旦入夜,有事从不传召军师,予便猜到,身在鹿台的军师,并非一般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前军师贾萧在世时,先王时常与我议论,要为贾军师寻亲事,但后来提到你时,更多的是提到裴儿,那时我不明白先王的意思,如今想来,怕是先王那时就想将你配给裴儿。」
陆昭漪仔细回味着太后的这番话,面色陡然一变。
「回太后,臣真的不知您在说什么。」
「在予这里,你还想瞒吗?」太后声色温柔,仿佛是在说着慈爱的话语,而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审视,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将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陆昭漪心中一慌,不自在的别开脸去。
「太后……臣真的不懂您在说什么。」陆昭漪咬牙,不肯承认。
「是吗?」太后轻嗤一笑,「你认也好,不认也好,裴儿自登基之后,中宫空虚,此缘由,便是
当年裴儿无意在鹿台瞧见的半模半糊的身影,那应该是你吧?」
她想说谎,但太后却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轻笑了笑。
「是,七娘就是勾辰子。」
陆昭漪不再掩饰,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事实。
「你倒是坦诚,也罢,既然你承认了,我就不再多言,你也是聪慧女子,有些话,不用我挑明了讲。」
太后的态度突然间转换,让陆昭漪一怔。
「宫宴开始之前,在永寿宫,裴儿和笙儿都与我言明,皆心悦于你,裴儿贵为皇帝,笙儿为寒王,予想问你,若让你选,你会怎么选?」
直接在皇帝与寒王之中选择,这的确难倒了陆昭漪,何况她就没有嫁人的心思。
她心中微微一颤,原本以为太后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
「太后,臣,在先王临终前承诺,要护大渊天下一个安定,如今内忧外患,天下安宁相距甚远,待天下盛世之后,臣定会给太后一个答案!」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太后眼底闪过一抹赞赏之意,「你倒是有志气,不过,保家卫国是男儿的事,你只是一个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陆昭漪未等太后说完,立刻接过话茬,「女儿家不能开疆扩土、建立功业?难道女子只能依附于一个男子过活?」
「不,臣不愿这样……」
听此,太后一双眸子惊诧般的盯着她,良久,叹息:「你还真像贾萧军师那样,也像先王……」
「罢了,予不问了。随予进去入宴吧?」
说时,太后转身正要往东阁殿大门而去。
「太后——」
陆昭漪叫了她一声。
「你想问,予会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太后回眸,转而温柔一笑。
「七娘知道太后不会,只是七娘今日身子欠佳,想带着臣随行几人,先行离开皇宫,请太后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