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寒郡哎,与司隶州朝歌县,中间隔着兖州陈留郡与东郡白马县。
而梁王之封地的梁郡,与寒郡相邻,同样也是要跨过这里两个地方才能抵达朝歌。
但让人不明白的是,本应梁、寒两郡相邻之下,若真有两相冲突之事,应会在豫州境内,何必会跨那么远,在朝歌碰了碰面?
这其中必有蹊跷。
但谢东风却不肯透露半句实话,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模样,「陆娘子,你可莫要胡言乱语,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普天之下,哪里是陛下的臣子不能去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
州刺史一职无固定办事府衙,所职责便是州内巡查,时不时离开所职之州郡,倒没人觉得奇怪。
陆昭漪好似意识到,谢家扎根于寒郡,而夏笙封地亦在此,当下两人眉眼有所交流,这般看来,他们关系非同寻常。
一想及此,她内心顿时咯噔一下,这两年里,夏笙究竟暗中拉拢了多少势力?
何况,偏偏还是各地士族,正好与她扳倒士族的目的背道而驰。
这不禁让她怀疑起,当初自己做出与他结盟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自己在关中放任他进行那一系列的动作,是不是给自己将来树立了一个对手?
她不敢再想。
自长安城那次,夏笙利用她扩展关中势力,两人便产生了隔阂。
那要说上一次只是一个隔阂,当下,在陆昭漪的心里,已经有了彻底毁了盟约的想法。
站在她身旁的夏裴,眼神飘忽不定,他自然感受到陆昭漪那微微颤抖的身子,以为她是身体不适,轻声在她耳旁轻乎,询问她可还好,便要让内侍去叫太医令。
但她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不敢直视夏裴的眼睛,出声阻止,「陛下,臣无碍!」
见状,他心底不由得担心。
陆昭漪缓了缓心绪,「好,既如此,谢刺史,我就问你,非豫州地界,你与梁王府的人发生冲突,你可曾向朝廷禀报过?」
谢东风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陆昭漪碎尸万段,但面对着众人的视线,他也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了咽唾沫。
「陆娘子,你可别血口喷人,谢某与梁王,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此次在朝歌县一事,若非梁王府的人,仗势欺人,仗势凌人,又怎么可能会与他发生冲突呢?」
「谢刺史!」
陆昭漪打断了他的话,冷声质问道:「我记得,谢家十数年来扎根于寒郡,离朝歌县相差两百多里,你是怎的,跑过去,还正好碰到梁王府送苏氏回门的队伍,若不是事先得到消息,哪能这么凑巧?」
夏冉常年打仗,武力极高,但心思单纯,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此刻她提出来,脸色立即拉下来,也觉察出不对。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切巧合,都是有心之人的算计。
他突然站起来,情绪激烈,直指谢东风,「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对付我!」
他的反应,显然是认定了此事就是谢东风干的,但他的反应,又让人觉得不像,因为这个答案很快就浮现出来了。
而夏裴表情淡然,丝毫不显,只默默地看向夏笙。
寒郡谢氏,若是谢东风受人指使意图拉着夏冉陷入绝境,那最大的嫌疑便是夏笙。
「三弟……」夏裴眉眼冷凛,「你告诉朕,你真的确定从凉州而来的一路上,没去其他地方,直接奔洛京而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笙,愣了愣,大呼冤枉,「大兄,你连弟弟都怀疑吗?从凉州过来,一路走的那些关口,还有途径的郡县与驿馆,那些记录,大兄尽管去查,臣弟问心无
愧。」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众人听在耳里,却不觉觉得有半点可信之处。
因为他的确没有说谎。
夏裴不置可否,又看了看旁人,目光最后停留在陆昭漪的身上。
「七娘,你是太渠阁长史,关乎宗室之事,是受你管辖,此事朕就交给你了。」
闻言,陆昭漪不禁苦笑一声,她本欲推脱不去,但夏裴却给她一个眼神,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她的语气平静,但内心却是翻腾不已。
也许,夏裴封她太渠阁长史,为了让她在正式册立之前,在宗室中建立一定话语权,为她将来当上皇后而奠定基础。
可她上任太渠阁长史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便是此等棘手之事,无疑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朕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夏裴挥了挥衣袖,让众人先行退下。
谢东风不甘心,却也知道,自己今日之事,闹到最后,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便狠狠瞪了陆昭漪与苏绣娘几眼,拂袖而去。
见状,她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此番他离开,怕是要找机会,要动手了。
他的心思,陆昭漪自然看穿了,不禁在心里暗叹,但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管结局怎样,都是咎由自取。
深更半夜,宫门紧闭,外面一片寂静,宫人们早早歇息,只有换班的宫城禁卫在皇宫中巡逻。
由于是深夜,陆昭漪与梁王夫妇入前殿西阁殿暂居一夜,分别被安排在左、右偏殿。
宫人连夜被叫唤过来收拾,一番忙活后,终于在四更天左右,将偏殿布置妥当,但却不敢离开,需要留下来侍候。
陆昭漪坐在榻边,眼神迷离的望了望几名宫人,她自幼便从不用人侍候,如今,这些人要在她跟前伺候,着实有些难受。
「你们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侍奉。」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几名宫人当即跪倒,吓得连连趴在地上不敢出气。
其中一名宫娥恍惚,抬头喊了声,「陆娘子,陛下吩咐奴婢等侍候您,若您赶我们走,奴婢无法向陛下交代啊!」
陆昭漪叹息,「那你们出去等候吧?若需要你们,我会唤你们。」
这才,宫人慢慢吞吞的应诺,一个个离开偏殿,并关上殿门。
吹灭烛火,殿内瞬间漆黑一片。
陆昭漪枕上满是熏香的软枕,眼前仿佛还浮现出方才那一幕,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她知道,今日之事,必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她不是傻瓜,她自然知道,这件事,必定与夏笙的谋划,定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陆昭漪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她的命运,早早与寒王府绑在了一起,但即便自己想要抽身,也并非那么简单。
这些,她并不想去探究。Z.br>
迷迷糊糊间,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渐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只觉听到了一丝响动,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
「夏元隆?」
她想呼喊,不过意识到自己身处皇宫,夏元隆不一定会随她入宫,面临危险之际,她当真,身后毫无保护,不禁冷汗直流。
随着那脚步声靠近,她缓缓从内衬中抽出贴身藏匿的匕首。
此物是作为她危机之时,最后的一层保障。
当那人靠近,她缓缓拿出匕首,最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但令她想不到的是,当那人贴近她眼前,她看清了对方那调皮的脸庞,瞬间放松了警惕,缓缓
又将匕首收回。
「二王妃,你差点吓死我,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来人正是苏绣娘。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似哭又似笑,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抹复杂。
苏绣娘却笑了,一双美眸微微眯起,笑容妩媚妖娆。
她翻身爬上榻,躺在陆昭漪的身边。
「我才将我夫君哄睡下,他今日受的委屈太多,一直等到他睡的沉,我才想到今夜你一个人,便想着过来陪你。」
她伸出手臂,搂住陆昭漪,将头埋进她脖颈间,轻嗅着发丝间的馨香,「你不介意我抱着你吧?」
陆昭漪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的挣扎,不过想到对方不会对她做什么,便忍住了。
「咦?」苏绣娘惊疑,「这枕头上的熏香,是有促眠之效吧?陛下特地给你安排的吧?」
「是,是吧?」陆昭漪的嗓音有些沙哑,她才意识到,刚才为何能那么快入睡,原来是这枕头。
「哎!七娘!」
沉默片刻,苏绣娘轻声轻语的问,「你说,今晚这事,你怎么看?你要打算怎么查?」
向来,太渠阁之职,一直由宗室担任。
唯有宗室才能管辖好宗室,尤其大渊朝,在宗室与士族相抗的前提,此职定然不可能掌握在宗室以外的人手上。
陆昭漪也想到,自己受封此职,便是在这条,成为夏氏新妇的路上,再也无法回头。
她轻轻摇头,「我没想那么多,这事,牵扯到寒王,还都是宗室,我这身份……不太好处理。」
「无碍!我的身份可是正经的夏氏新妇,我帮你,到时候有何意外,尽管推到我身上。」
「你?」陆昭漪轻嘲,「二王妃,不是我信不过你,你们都不清楚这背后还有怎样的隐情,朝堂、宗族、州郡,我直觉告诉我,此事背后定会大出我们的预料。」
苏绣娘沉吟半晌,随即轻拍胸脯,「我们家老二还有这本事?能惹出这般祸端吗?」
「这不是祸端!」陆昭漪眼神极为坚定,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胸脯,给她一丝安慰,「至少不是梁王引起的祸端!你信我,我有种直觉,梁王这次,或许将来书写大渊的史家笔上,会是有大功勋之人!」
此番话一说出,让苏绣娘心中连连犯了嘀咕,心虚得要紧,实在不敢相信夏冉那般一介粗人,还能名留史册?
「七娘,你下一步要做什么?看我能不能帮你些什么?」
陆昭漪轻笑,「不用,至少当下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