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怎么理睬,反而将视线落在夏吉的面颊之上,眼神认真。
推断此刻表现出的症状与把脉的脉象,无一不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而此时,她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
蛊毒!
原本,她从未有机会接触这种病症,但正巧在当年的汉中,病疫在军中蔓延,武公命她负责医治。
在焦头烂额之际,无意中翻阅出一卷西羌国的古籍,以此记住了这种源自于西羌的神秘蛊毒。
不过,她那是为了重点治理病疫,从而只将此毒性,与解毒之方记在脑子里。
也令她没想到的事,在几年后的今日,居然让她碰上了这种蛊毒。
既然已探查出病因,脸上仍是不动神色,轻声询问着,「彭王,这几日可是常常感到目眩,不记得一整日自己做了什么,常常从一处昏迷,醒来却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处。而且,旁人在给你诉说你亲身经历之事,但你始终没有印象,反而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
夏吉闻言,顿时瞪大眼睛,眼中尽是震撼。
可陆昭漪对他来说,确是陌生人,又不知该不该承认,惊讶之余,又瞧了瞧苏绣娘,好似在征求她的意思。
「你尽管说出来,是不是这样的?她是神医之后,还是你将来的大嫂,完全能信任……」
陆昭漪黑了黑脸,表示无语。
这时,夏吉重新转过头,愣了愣,轻轻唤了唤,「大嫂?那就是说,大兄要有皇后了?」
听了之后,陆昭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纠结,而是强行拉回正题。
「方才我说的,在你身上都一一发生过吗?」
「是的!大嫂!」夏吉满脸天真模样,大眼睛扑腾地眨着,让她一时也无法辩驳。
她暗暗点头,这下确认了,是西羌蛊毒!
「既然是这样,我先开个方子,先按时服用,早晚各一副,每日午时需蒸药浴。以此用药下去,十日之后,再施以针灸,便能痊愈了。」
陆昭漪说得极为轻松,眉宇间尽是阴愁之色。
「想到什么了?」
「什么?」
刚一抬头,她迎面碰上苏绣娘担忧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好似神游了一般。
「没……」陆昭漪刚想拒绝,余光扫了扫夏吉,立即想起一事,并急忙询问起夏吉,「寒王今日来找你,都跟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终于提到点子上,苏绣娘恍然,也连忙符和。
夏吉立马紧张,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陆昭漪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细声道:「到底发生何事,你说出来,我向你保证,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对对,二嫂也保证,连你二兄也不告诉……」苏绣娘也在一旁不断劝慰,希望可以打消夏吉的疑虑。
「嗯……我,我只是……」他犹豫地说出口,可没说到一半,书房门轰隆一声,被人强行踹开。
顿时夏吉被吓得一身冷汗,一头栽进苏绣娘的怀抱中。
「师父……不好了!寒王带人马闯进来了,你们赶快走……」
刚还想发怒的陆昭漪,听了这句话,顿时,着实一愣,转头与苏绣娘面面相觑。
「二王妃!」她当机立断,「你先带着彭王离开王府,先送到我永平里避一避,王府后门有我的人接应……你们快走!」
她说罢,立即拿出一枚玉佩硬塞进了夏吉手上。
苏绣娘也知道,留在这里,定会成为她的累赘,便连忙拉起夏吉往外跑,口中还不忘交代道:「小吉,你快跟着二嫂走!」
「大嫂!」夏吉喊着。
或是出于担心,陆昭漪对他的这一声称呼并未又有怨气,反而却很是平静。
好像,她的内心之中,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这一身份。
眼下,她也顾不得想太多,眼睁睁看着苏绣娘与夏吉翻阅书房之中的后窗,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起身,看向第五灵思。
「人,到了哪里了?」
第五灵思回道:「最快,马上到!」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是兵刃与甲胄的碰撞之声。
她缓缓走到书房门口,瞧着外面的一切。不消片刻,便有侍卫破门而入,将书房团团围住,并且迅速拔剑指向陆昭漪。
陆昭漪淡然站着,并没有丝毫惧色,她发现第五灵思的那位壮汉「朋友」,冬平一动不动地,与那些侍卫们正面相对。
「冬平,先回来!」第五灵思吼了吼。
听到命令,冬平果然动了,身形迅捷,几个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整间院子里,竟有数百之众,而身处高处的她,向院门远眺,在那远处,还有着数不尽的人群。
「目测有几千人……」一直未曾开口的冬平,冷漠道,「不光王府内,还有王府外,里里外外差不多四千人。」
此刻,陆昭漪记起,苏绣娘曾在来的路上说到,夏冉昨日一回梁王府,便带着七八名亲信,出了城,说要两日才能回来。
这才,夏笙肆无忌惮的,领着这一支亲军包围王府,就为了对付自己?
「呵,他可是真舍得!」
人群中,不断有人向两边靠拢,形成一条路径,而夏笙,则在其中,缓缓走过来。
与他一起而来的,还有弘农阳家的阳显,曾经在弘农郡,去往潼关之时,曾与她同行的,阳氏兄弟的其中一个。
而另一个人,也在其列,这让陆昭漪瞳孔不断放大,瞬间惊诧。
竟然是崔青霜?
她自己瞧了瞧,没有看错,那副神色、眼神,以及那体态,与崔青蕾完全截然相反。
眼前这三个人,从关中,到凉州,再回到洛京,一直都在一起,很难说清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眼瞧着,崔青霜一步步跨上前,尽显妖娆与魅惑,还有着不易察觉的讥讽。
「表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哼,你不是被禁足了?怎的出来的?」
阳显忽然站了出来,「区区禁足,还难得了寒王殿下?」
「如此说,阳兄私自潜入他宅偷人,按大渊法令,所犯拐卖人口之最,应当要杖毙的!」
话语一出,阳显顿时紧张,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寒王亲军众士卒,都露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你胡说!此事分明是征求过崔娘子……」
他还没说完,陆昭漪干脆的打断他,「如此犯的更重,通女干之罪,两人都要处以浸笼!」
「你……」阳显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时间,脸红脖子粗,气恼万分。
崔青霜听闻此言,顿时炸毛,但却说不出话来,若要被天下人知晓,明显她自己确实无力反驳。
「够了!」夏笙一声冷喝,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他点了点最近的几名士卒,「你们几个,将他们给孤抓住!」
话音一落,那最前的几人立即出手,直逼陆昭漪等人。
「冬平……」
第五灵思一声呼唤,冬平当即抽刀,硬生生抗下那几人的攻势。
「夏笙,你这是做甚?」
冬平正全力阻挡对方进攻之际
,陆昭漪咬牙,冲夏笙大喊。
「你如此行事,可想过你骨肉至亲的兄长,还有在天之灵的先王?你真要毁了你父亲数十年创下的这一份基业?」
好像,她的话有所见效,夏笙眼眸中迟疑了半晌,转而向正在进攻的士卒大喊,「住手!」
陆昭漪看的很仔细,刚才那一刻,夏笙的眼睛,变得清澈了些。
可就在松口气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骨萧的声响,似有节奏,好像音律还算不错。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陆昭漪的那颗心,又提到嗓子眼。
这是,西羌的古曲。
刹那间,夏笙眼中再度浑浊,面部更为扭曲,他龇牙咧嘴,冲天长啸,「陆七娘,你还真的会迷人心智啊,孤,绝不会再被你蛊惑……来人啊!给我杀了他们!」
院中数百士卒一拥而上,直奔陆昭漪等三人而来。
这下,第五灵思都开始有些慌了。
「师父怎么办?」
面临这一情形,第五灵思似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不由得伸手抓紧了身边的陆昭漪。
而她却显得极为冷静,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那些士卒,她的眼中,闪烁着决然与坚决的神情。
「夏元隆!」她朝向天空大喊。
片刻,一名身着漆黑长袍的中年男子,自房檐跳下,只身闯入敌阵之中。
寒王的亲军,开朝之前也都是跟随武公东征西讨的将士,对这位突然出现之人极为了解。
看到他们心中的战神,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立刻丧了斗志,转而放下兵刃,向来人跪下。
而此时,夏笙也看清了此人的面目,瞳孔瞪得老大,在那人浑身散发的气势之下,也缓缓跪了下去。
「堂叔!」
见此,崔青霜与阳显也都心神一颤,不禁慌张起来。
「崔娘子!」阳显在她面前紧张道,「没想到,夏元隆竟然还活着,我们的计划彻底泡汤,赶快逃吧!」
说着,他已经趁着满园之人跪地发现不到他都间隙,抽身远去。
不久,王府外的士卒,来到院外,大乎:「陛下驾临!只要愿意放下手中兵刃,便不再追究此次之过!」
听到皇帝来此,院中几百人,瞬间混乱起来,一个个不顾夏笙的命令,冲出院外,拜谢皇帝的宽恕。
而人群之中,崔青霜信步而来,冲陆昭漪招了招手,似乎是有话交代。
陆昭漪与夏元隆交换一下眼神,微微颔首,向她的方向而去。
「青霜,你若能听我的话,回了崔家,我会向你父亲说情,不再怪罪你私逃之罪。」
「回去?」崔青霜冷笑,「从小到大,阿父阿母只在乎青蕾,都是将最好的给她。而我……丢到深山老林里,跟着一个鬓发皆白的半死之人学武,我受伤没人在乎,多少年来,他们有过一次去看我吗?我回去又怎样,还不是将我当做见不得光一般,藏在家里,不让我见人……」
越说,她越声泪俱下,满腔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陆昭漪底下头,深沉道:「我不知你在崔家经历了什么?但是,这一切可以改变的,你不应如此……」
她还没说完,崔青霜却仰头大笑,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会的,以后都改变不了。因为……」Z.br>
恍惚间,她凑到陆昭漪的耳边,说了一句,「勾辰不死,国仇不灭……」
「你……」
还没让她反应之际,崔青霜已经消失在混乱的人海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