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初十一年春。
夏裴与陆昭漪携手,漫步在洛京郊外的田埂之间。
春耕,田野间的百姓们,皆不识皇帝与皇后,却是很熟悉,那不远处的六岁的夏瑞与夏冬湘。
太子与冬湘公主,自出生之日便备受洛京百姓们的关注,更别提,三年来,他们年年都会在田埂间嬉戏,体会着耕种的不易。
「快,阿父和阿母快追上来了。」夏瑞牵着夏冬湘奔跑在田间,不由得让耕作的百姓们觉得心头一软,望着那两个孩子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禁都备受感染。
他们丝毫不在意着,皇帝与皇后还在此间,也并不怕失态。
「好了!瑞儿,别跑远了。」
「不嘛,不嘛。」夏瑞耷拉着小脑袋,嘟嘴,看向身边的夏冬湘,「我们赶快跑,不能让阿父阿母追上……」
夏冬湘连连点头,两个小小的身影,牵着手,跑向日头刚升起的方向。
「阿嚏……」
陆昭漪上一刻瞧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温柔地笑着,下一刻不经意地打了个喷嚏。
见状,夏裴连忙褪下长袍,为她披上,又拿过一旁的斗篷给她系上。
「怎么这就受凉了?」
陆昭漪笑着摇头,「没事,兴许刚开春,风寒未去呢。」
二人说话时,已经走出数丈。
「你啊,就是想得多。」夏裴笑道。
陆昭漪亦是笑了笑,随即收敛神情,问出口,「对了,你昨日回宫后,可曾去看过母后,她的病可有大碍吗?」
闻言,夏裴的眼中闪过些什么,只是稍纵即逝,转瞬即逝,以至于陆昭漪根本没能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夏裴伸出手臂揽住陆昭漪,「母后的身子一直都是那样,年纪大了,咱们尽力而为吧!」
听出他语气里的低落,陆昭漪伸出双臂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今日回宫后,我便去探望一番母后,兴许有什么办法呢?」
陆昭漪知晓夏裴最担心什么,故而如此安慰他。
夏裴抬眸,望向前方两个欢脱跑动的孩子,微微皱眉,片刻才轻应了声。
「好。也只能如此了。」
瞧着他那显得低落的脸色,陆昭漪不由得一愣,随即开口,故意岔开话题,「你瞧,冬湘和瑞儿停下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夏瑞和夏冬湘二人停下脚步,站立在原地,仰着脸,望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忽然夏冬湘站在那里苦了出来,那道哭声,陆昭漪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痛得厉害。
「走吧!」夏裴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离开后,那两个小孩子仍旧望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久久不愿离开。
夏瑞仰着脸,看着父亲高大伟岸的背影,再看向母亲纤细娇弱的身形,小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低下头往下瞧去,原来,夏瑞的腿踩到了一条荆棘,锋利的尖刺,刺伤了他的脚踝,但却没听到他发出一点声音。
遇到这样的事,都不哭,这个孩子,倒是心思沉稳。
夏裴过去安慰着,因夏瑞受伤而害怕得哭出声的夏冬湘;而陆昭漪,则是取了一块丝帕,伸手给儿子包扎伤口。
一边包扎,一边她还鼓励着,「瑞儿可真厉害,痛了也不叫,瑞儿是男子汉啊。」
「阿母!」夏瑞低头说,「孩儿知道很痛,但是痛了光哭有什么用,找到法子才是对的。所以,孩儿求助了阿父阿母。」
简单的包扎好之后,她微笑着,将夏瑞牵起来。
「那瑞儿,眼下可以自己走吗?
还是要阿母抱你?」
「不要!」夏瑞摇晃着脑袋,指着田野外的一处空地,「影灵姨就在那里,孩儿可以带着冬湘一起去的。」
看着这么懂事的夏瑞,她连连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那好!不依靠任何人,只靠自己,一会儿你跟冬湘都小心一点,我和你父皇很快就追上你们!」
「嗯!」
「阿母放心,孩儿不会拖累冬湘的。」
「嗯,我相信。」
「阿母。」夏冬湘扯了扯她的衣袖。
陆昭漪垂眸望着她。
「冬湘有什么事吗?」
「冬湘也可以帮阿兄的忙。」她扬着笑脸。
两个孩子都那般懂事。
夏裴与陆昭漪都是满意的一笑。
转瞬之间,包扎好伤势的夏瑞,牵着夏冬湘的手,随即迈开步子,朝着影灵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般日子,还真是惬意啊。」
她似乎已经好几年没有怎么操心朝政,接下来,她也会将自己毕生所会的,一点点传授给夏瑞,让他将来能成为一个明君。
「阿裴。我们也走吧?」
轻应一声,他抬手摸摸她柔顺的发,「累了吧?要不,我背你回去?」
「才没有呢!」她娇嗔着推开他,「我又没老。」
夏裴朗声笑了,「好,那咱们就走回去,反正我是愿意的,就算再陪着你慢慢走到夕阳西下也成。」
闻言,陆昭漪噗嗤笑出声来。
「我哪里舍得呢?」说罢,便挽上他的胳膊。
两人相视而笑,迈着欢喜的脚步,跟在两个奔跑的小身影的后面,共同奔向那充满一片朝阳的方向。
一阵突然的撞击,猛地将丞相府书房的大门踢开,出现的是十八岁夏瑞的脸。
而书房内,三十出头的顾满,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太子,如此冲撞,有何贵干?」
「贵干?」夏瑞冲向顾满,一把拽起他的衣襟,「我的顾丞相……本太子找遍了整个皇宫,丝毫不见我父皇和母后的身影,你说,他们都去哪儿?让本太子留下来监国,连个诏书也没有!」
「有,有!」顾满紧张兮兮地,示意他放下自己。
夏瑞也觉察出自己行为过失,放下衣襟,连连退了几步。
「顾丞相,你说吧?父皇和母后都去哪里了?」
这时,顾满一脸阴邪地从衣袖中取出诏书,递了过去。
在夏瑞摊开卷轴,细阅起来,他又一字不差的,将诏书的内容读出来。
「殷初二十二年九月,帝崩于太极殿,后自殉之,同葬于盛陵。帝太子瑞,聪慧敏捷、孝顺仁厚、德才兼备,当立为……新帝!」
夏瑞站在那里,愣了许久,都发不出一言。
「太子,别愣着了。赶紧,准备登基吧!」顾满仍是一脸冷笑,双眸似显得十分得意。.z.br>
当夏瑞反应过来后,他不可置信的,再次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我问你,我父皇和母后,到底去哪儿了?」
顾满听此,依旧抗辩,「臣,纠正太子一个错误,你此刻应该自称「朕」,而非「我」!」
「你少框我!」夏瑞怒不可遏,「本太子在找我父皇和母后时发现,皇宫禁军少了两匹马,还有两个人几个月的干粮……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呢?」顾满装傻。
他从席间缓缓起身,将夏瑞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拿开,气质上足足能压制住夏瑞的怒气。
「太子回去准备
登基吧!若有缘分,陛下您,还能见到太上皇与皇太后的!」
说着,他拱手施以一拜。
「臣,丞相顾满,恭请陛下早日登基……」
但是,夏瑞却垂头,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切都是父皇和母后的意思!他们俩来这么一出,让我登基皇位?呵呵,不行。我得派人把他们追回来。」
顾满轻笑一声,在夏瑞准备离开之际,被一群黑甲卫与影卫包围,还有天下盟与飘雪楼门人,围堵着他将要离去的路。
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母亲培植了二十多年的势力。
此刻,看着满院之人,齐齐地冲他跪拜,他方才明白了,母亲确是真的把一切交给了自己。
「请太子回宫,准备登基!」
这一刻,夏瑞不再反抗,按照顾满的要求,准备着登基大典。
而那份传位诏书,也被公布于天下,一时之间,朝野哗然,百姓震惊。
当得知皇帝驾崩,皇后殉情,许多人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纷纷前往祭祀台悼念,甚至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差点陷入悲痛,无法自拔当中。
祭祀结束,太子夏瑞,正式登基称帝,改年号「乾元」。
一上位,便开始彻头彻尾的变法,让一个王朝渐渐走向盛世,做了许多连陆昭漪都不敢做的一些事。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太阳西下,距离洛京上千里路的青州境内,两人两骑,并排缓缓夕阳的方向骑行。
马背上,并排走的两人,手牵着手,看着夕阳的方向,两人似乎都极为感触。
「阿裴,你在想什么?」
听到身边人的呼唤,夏裴转过头,看着陆昭漪那副绝美的模样,在夕阳下映衬的更加美丽。
「漪儿,我有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我成婚如今都十八年了,怎么在你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侵蚀的痕迹?」
陆昭漪听此,灿烂般一笑,「阿裴,你这夸奖人的方式,一点也不像!」
说着,她将自己的脸伸过去,指着眼角,「看,看这里,有皱纹的……是会老的,只是我老得慢一点。」
「你不老!」
他微笑间,看向夕阳,仰望远方,叹息道:「瑞儿那小子应该登基了吧?不知道将来,大渊在他手上会是什么样!」
「别管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我们俩……」
两人相互对望,都不说话了,彼此微笑着。
随着夕阳逐渐落下,他们并排骑马,一路消失在远方……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