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园子里,太子一直谨记自己的身份,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在脸上露出恭亲王常宁那般的震惊来。
但其实,太子内心中的震惊一点儿都不比大呼离谱的常宁要来得少啊。
当时糖宝做了噩梦,他和汗阿玛商量的时候还说其他兄弟们身边要多加注意。
万万没想到!
原来他才是这一次的目标!
更没想到的是,糖宝唯一记起来的丁依依居然不是真正的凶手。
她只不过是一颗被人操纵的棋子罢了。
真正的凶手,居然是那个老好人裕亲王!
在脑海中将事情重新复盘了一遍,太子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连皇伯都不能相信了的话,这天家……到底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
当这个念头突兀地从他脑海中划过时,太子忍不住看向了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康熙。
皇伯于他,到底是隔了一层关系的。
可对汗阿玛来说,皇伯可是他从小就关系亲密的兄弟啊。
最信任的兄弟对自己的继承人设下如此狠辣的圈套,也不知汗阿玛的心里,此时会是怎样的想法……
考虑了一下,太子戳了戳糖宝的小肚子,同时在自己嘴巴前面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小团子不要出声。
糖宝多听话呢,连忙两只小手交叠着盖在了自己的小嘴巴上,绝对不会说话哒!
看到小团子的动作,太子不由自主地弯起了眉眼。
他小心地指了指康熙,比划了一通,想让糖宝去安慰安慰伤心的老阿玛。
不过……不知道糖宝能不能看懂他的手势啊。
太子略微有一丝担忧。
没想到小团子居然真的看懂了!
她动了动两条小胖腿,示意太子把自己放下来。
等小脚脚在马车的地板上踩实之后,糖宝哒哒哒地跑过去,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康熙的腿上。
“蛤蟆~~~!”
小团子开开心心的声音钻进了康熙的耳朵里,如同一道灿烂的阳光,破开了他此时一片黑暗的视野。
康熙睁开眼睛,低眸看着撒娇的小团子,“汗阿玛在呢,糖宝儿怎么从你二哥哥那儿跑过来了?”
一句话就戳破了太子的小心思,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讨好地朝康熙笑了笑。
这些都是成年人之间互相留下的体面。
不过两个人显然忘记了,糖宝连四岁都不到,她可不懂得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啊。
小团子没听懂康熙的意思,她被康熙弯腰抱起来放到腿上,自己又撅着小屁股站了起来,顺势搂住了康熙的脖子。
康熙不清楚这颗活泼的小团子要做什么,任由她自行发挥的同时,两只大手挡在她的屁股后头,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倒栽葱似的滚下去。
而糖宝正学着勾荭哄她睡觉时候的样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打着康熙的肩膀。
没办法,她的手太短了,搂住脖子以后根本伸不到肩膀下面去。
一边拍,糖宝还要嘟嘟囔囔呢。
“不气不气,蛤蟆系个乖宝宝!”
康·乖宝宝·熙哭笑不得,“汗阿玛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会是宝宝呢?只有像糖宝儿这个年纪的时候,才是小宝宝呢。”
太子也抿着嘴轻笑。
被两个人嘲笑的糖宝顿时就不乐意了。
她噘着小嘴,两只小肉手放在康熙的脸颊上拼命往前挤,把康熙好好的一张俊脸给挤成了鸭子嘴。
“蛤蟆就系乖宝宝!”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宝宝桑心了,就系可以哭哒!”
小团子虽然不知道刚才在裕亲王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代表了什么,但是她对汗阿玛和哥哥们的情绪却很敏感。
比如现在。
她就能感觉到,汗阿玛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其实心里就像是阴天下雨的时候一样,淅淅沥沥的,电闪雷鸣的,可不舒服了!
康熙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小团子眉头一皱,手上挤得更用力了,凶巴巴地说:“不听不听!糖宝不听!”
小团子索性耍起了无赖。
“蛤蟆心里面明明在下雨!为森么脸上还要笑呀!”
小团子不懂为什么康熙的表情和内心完全相反,她只想安慰自己的汗阿玛。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康熙的胸口,给康熙唱起了五音不全的小调来。
太子竖起耳朵,想听听糖宝唱的是什么内容。
……没想到糖宝不仅五音不全全跑调了,而且还咬字不清晰!
好家伙,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啊!
但是随着糖宝哼唱着小调,她嫩嫩的小声音就像是干旱之后的春雨,一滴一滴落在干涸的土壤上,滋润着龟裂受伤的大地。
渐渐的,太子发现康熙板着的脸放松了下来,一些被他藏得极深的情绪也从眼角眉梢和眼神中泄露了出来。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如果一直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深处,或许这是帝王的“不动声色”,可作为一个人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他内心的煎熬和折磨呢?
但太子没有发现的是,他自己的脸上又何尝不是放松了下来?
这对大清最尊贵的父子俩,在这驾低调的马车上,却体会到了锦衣玉食、皇权富贵给不了他们的温暖。
又唱了好一会儿,康熙拍了拍糖宝肥嘟嘟的小屁股,他只是左右摇了摇头,就将自己的脸从小团子的手里解放了出来。
“汗阿玛好多了,谢谢糖宝儿呀。”康熙笑着向小团子道了谢。
糖宝确实唱得有点累了,但她很是认真的盯着康熙的眼睛检查了好一会儿。
“呼——”
确认汗阿玛的心里已经不再下雨了,小团子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力气一泄,扑通摔坐在了康熙的大腿上。
拍拍自己的胸脯,小团子安慰自己:“不累不累,糖宝一点都不累。”
这样子逗得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车外头的梁九功听见了康熙的笑声,心里头对十四格格哄人的本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子的眼底里也含着浅浅的笑意,他伸手在马车车壁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
没多久,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就爬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