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季商陪着陆离回到医院处理伤口,他舌头上刚缝的线又断了,免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但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也许对他来说,能彻底摆脱胡三太爷的控制,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虽然又落入了梅山的手中。
不过听陆离说,梅山师公要比出马简单多了,至少那些牛鬼蛇神不会像狐精一样有事没事折腾自己。
虽然在寿数上有不少损失,可他也是四十岁的人了,人间百态看了个通透,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陆离也跟他讲了自己的经历,这时候,季商才能理解为什么他作为一个“香骨人”,会那么迫切地想要摆脱鬼神,甚至迫切到自己偷学道家和梅山法术的程度。
他的父母被狐精附身害得双双惨死,妻子经受不起折磨选择跟他离婚,那时候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陆离本来不想挽留,毕竟他知道,跟着自己,妻子的结局只能是跟父母一样。
但他没想到的是,胡三太爷趁着他酒醉的时候降了乩,冲到隔壁房间一脚把妻子踢得流产了,并且连叫救护车的机会都没给她,就站在一边拍手尖笑。
东北的大雪天,他前妻愣是自己走了三里地才跑出去,最后半里几乎是爬过去的。
她两只手也因此落下了残疾。
“你帮我给我前妻打个电话,就说胡三太爷死了,我干掉的。”
“......你自己怎么不打?”
陆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季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不能说话。
“那你发个消息也行啊!”
季商摇摇头,最终还是接过手机按着号码拨了回去。
他能理解陆离这时候的心情,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电话响了两声便接通了,对面的女人“喂”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看着季商发愣的模样,陆离连连瞪眼。
“呃,那个,姐姐,你前夫陆离,他叫我给你打个电话。”
“他让我告诉你,胡三太爷死了,他办的。”
“他受伤了,现在在溪山医院.......”
啪地一声,电话挂断。
季商失望地看向陆离,但对方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亏欠她太多了,也没法弥补,就是想告诉她一声,了一个心结而已。”
陆离拿过手机打字说道。
害。
季商也不由得唏嘘,这事儿吧,说白了也是孽缘。
陆离虽然是香骨人,可真这样跟鬼神共处,那充其量也就是个贱命不值几文的奴隶罢了。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季商开口问道。
“休养几天,回去准备设傩坛。你那儿恨嫁女的事情不是还没处理完吗?”
“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再帮你想想办法。”
季商点点头,补充道:
“不止是恨嫁女,还有城隍八蜡,还有空行母----对了,我去了栖霞寺,找了昙迁,感觉他不太对劲。”
见到陆离之后季商就一直忙着跟他准备对付胡三太爷,倒是没顾上提栖霞寺那边的细节。
“他就是不对劲的,但是事急从权,驱狼吞虎也是个办法。”
“现在我好了,再帮你想办法吧,当时恨嫁女上身,我以为自己要交代了来着----要不也不会让你去栖霞寺。”
“所以恨嫁女到底是什么情况?”
季商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灾纪里倒是有恨嫁女的信息,但一点都不齐全,直到现在,他也只是知道恨嫁女主要靠送殡伞收魂,至于它本身有什么特异之处,那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之后如果恨嫁女再找过来,对自己是不利的。
陆离沉默思索了片刻,打字回答道:
“恨嫁女是个异类----哪怕在牛鬼蛇神里也算是异类。”
“按道理讲,喜事归喜神,白事归开路、显道二神,但是恨嫁女是两不沾边。”
“传说恨嫁女不是真‘恨嫁’,是没能嫁给心上人,她知道自己就算嫁了也留不住那男人,干脆就一刀杀了,自己穿着嫁衣死在了身边,这就算留住了。”
“你要是被它盯上吧,那就是人道无路,冥途不通,大喜大悲,事事矛盾。”
“当时它往我面前一站,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
“大部分细节我都忘了,就记得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我得去找我媳妇,可我伤了她,不敢去找。”
“这事儿我想几年了,没有解法。想着想着,我就觉得,我伤了我媳妇,那我自己还给她,这事儿不就了了?”
“所以,我就给自己胳膊掰折了,舌头咬断了。”
听到这里,季商大惊。
“你自己咬的?我以为是你被附身之后咬的呢!”
“不是,它要我身子有用,后来才附的身----要不然我还撑不过去呢。”
季商恍然点头,合着这就是一个利用人心里的矛盾让人陷入死循环、最后走极端的死病娇啊。
但为什么它不用这招来对付自己,反而要附身呢?
难不成自己就那么道心通明到心里一点矛盾都没有?
----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心里还真没藏什么大事情,果然是个问心无愧的无产阶级战士。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恨嫁女对自己的威胁一下就小了很多。
哪怕下次再来的时候它身上有酆都的所谓“祝福”加成,自己也基本心里有数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季商看陆离没人照顾,便打算干脆在医院待上一晚陪陪他,可没想到,没过几分钟,一个女人砰地一声推开房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陆离一下就老泪纵横,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老婆来了。
旧人重聚,牛鬼蛇神终究干不过尘世真情,季商不愿多打扰,自己打了个车回了家。
好在一路顺利,没有别的牛鬼蛇神骚扰。
到家之后,他先是把那些战利品一个个拿出来又检查了一番,除了那几条白鳝幼苗被他装在矿泉水瓶里丢在浴室以外,别的一样不少。
墓鬼的戒指,胡三太爷的内丹,脐带,眼球.......还有那条上吊绳。
季商拿着上吊绳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尝试着把它挂了起来----挂得高高的,自己根本够不着的程度。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心了,这玩意儿在自己眼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绳套罢了。
他懒得再取下来,忙了一天,体力几乎已经透支到了极限,连洗澡都顾不上,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一个梦也没做,魇魅吞噬噩梦的能力果然给力。
然而,等到半夜他被异常的响动惊醒时,却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噩梦中。
----暗淡路灯的照射下,那条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上吊绳里,挂着一只晃晃荡荡的猫。
或者说,猫的尸体。
地上更不用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似乎附近所有的流浪猫,都死在了他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