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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百零一章:商道
    雁门关内,赤条条的王邑心心念念的盖勋正焦头烂额。

    在他还没有将度辽将军幕府移至雁门关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在雁门关主要负责的是军事,而等到他真的来了,他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或者说,他是将雁门关想简单了。

    他以为雁门关把守的是军道,但实际上的雁门关却是一条商道。

    雁门关和西边一点的楼烦关一道保卫着沂定盆地和太原盆地,二者皆属于雁门郡的管辖。

    而雁门关因为夹在恒山山脉和吕梁山脉之间,所以其境内多山寮。

    这些山寮户的来源也非常复杂,有自古就居于这片山区的土民,也有一些拥有籍贯的户籍民,但占大多数的还是流人。这些人或者是在山下犯了事,逃劳役,或者是有某些特殊原因要入山,亦或者就是只能入山求活。

    但无论这些人身份为何,他们都与这雁门关紧密连接。

    这倒不是说这些人在山里活不下去,其实雁门关附近的恒山山区条件相当不错。如雁门关西门外有豹突泉,喷涌量非常大,直接流入桑干河。而像豹突泉这样的山泉在这里并不在少数。

    而有水源则必有草地,也就可畜牧,可农耕。而这些也构成了关内的脱籍户不断进入恒山求生的现实基础。

    此外,也有相当一部分山民入山是为了伐木。

    恒山地区山高林密,加上并州豪族乐于营建乡间别墅,所以对于林木的要求非常旺盛,这也激发了大量的流民入山伐木,以挣取报酬。

    更不用说,雁门关作为通往草原的要道,每年来往其间的商旅不知凡几。这也滋生了山寮靠商道吃商道的想法。

    不讲究的直接劫掠商旅,讲究一些细水长流的,则会主动充当这些商旅的护卫,其实就是变相交一笔保护费。

    可以说,通过在恒山私垦,伐木,勒索,这些恒山山寮众们是活得越发滋润了。

    但他们滋润了,就有人不滋润。

    其中有两个群体是受害的。

    首要一个就是太原郡官府。

    因为那些源源不断逃入恒山山区的人几乎都是从太原郡跑掉的。既然可以在恒山内开辟私田,那就不用交税,更不用被当地豪强盘剥,所以太原郡内的黔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逃亡到恒山中。

    别的地区,平原黔首逃进山里是吃苦,在恒山这里,却是享福。这诱惑得多大!

    而汉家对于地方郡太守的考核,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计丁,也就是纳税人口。所以对于治下人口的流失,太原太守是有切肤之痛的。

    而除了太原郡官府受害之外,雁门关的军方也大为头痛。

    因为这些山寮很不讲究,常常和关外的胡人们勾结。有些是单纯倒卖一些物资的,有些甚至就是作为那些人的耳目。

    如安帝延光元年,鲜卑人率数万控弦,于十月寇雁门、定襄,当时雁门关就因为这些山寮背刺而破,至十一月,鲜卑就打到了太原。

    也正是因为恒山山内存在着这样一群无君无父之徒,使得雁门关的防御留有隐患。

    于是大概到了顺帝时期,由司徒胡广提议,朝庭终于对盘踞在恒山内的山寮们开始清洗。

    经过百年间的发展,山寮们在恒山内开辟的私田数量已经蔚然可观了。于是,不仅是雁门关的军队开始入山,太原、雁门的豪强们也开始自发入山清剿山寮。

    随着地方实力派入场,恒山内的私田被重新划分。

    其中雁门关的军方获利最大。不仅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田地划归军屯,还收编山寮中的精勇者编入军队。

    而其他各方,如太原荀氏、令狐氏;界休贾家;祁县温氏、王氏;晋阳王氏;阳曲郭氏等豪族,也是收获颇丰。

    他们在山内修建坞堡,屯垦土地,吸纳山寮,实力一步步壮大。

    这些人具体获利多少没人知道。不过只说一件事就可见一斑。

    有一年,鲜卑人再次南下雁门。当时太原粮秣不足,就请各家豪族帮忙协办。

    当时阳曲郭氏的人说了一句:

    “吾力足以给万军,且为圣天子输边,我辈义不容辞。”

    然后那郭氏真的就联合了几家豪势,将那一年的粮秣给包办了。

    从此,太原豪门的实力,天下皆知。

    当军队和地方豪门进入恒山后,原先的困境并没有被改变。

    无论是私垦、伐木还是走私,比之前更加泛滥。

    原先本该查禁的雁门关守吏现在反而在包庇和保护这些人。换言之,水面下的利益并没有因为官府查禁而消失,而是从流民手里转移到了太原豪势的手里。

    而这些太原豪势因为在雁门关一带有很深的利益,所以对于关门的关闭是非常反对的。

    雁门关每关上一刻,他们的损失就多一分。

    于是盖勋和太原的豪强们的关系日趋紧张。

    雁门关作为一个依托于恒山天险修建的整体性关防,其一共有十八道豁口,盖勋自己守的是太和岭,这也是雁门关门主体所在。

    但在其他豁口上,盖勋的军令并不能被有效执行。

    百年间,太原豪势们对雁门关守军的渗透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了。十八道豁口,每道豁口都有他们的人。

    盖勋要锁关,但太原豪势们就偏不。你守在太和岭,那他们就从胡峪口走。你等防的了一时,你还能放得了这些地头蛇一世吗?

    所以盖勋发现,自己倾心打造的雁门关防御体系竟然处处是漏洞。往往他这边刚巡视过一个豁口,后脚这边的人就给那些豪势的商队开关门。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此时,在雁门关的关墙上,盖勋亲自将其他十七个豁口的关防长全集中到了一起。

    盖勋痛彻心扉:

    “现在大战就要来了,泰山军都已经杀到平城了。这个时候你们还为了一己私利交通豪势。你们就算不心怀忠义,但就不怕后方的家人被你们这样短视的行为给害死吗?真真是丧尽天良啊!”

    在场的人都被骂得沉默了,无人说话。

    盖勋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是废了,说再多也听不下去的。

    此时的他非常庆幸自己临时从南匈奴那里招募了三千骑士。正是有这些人在,盖勋手里才有一支可用之兵,不然太原的豪势们更能拿捏他了。

    盖勋也将这些匈奴骑士当成自己的底牌,不仅将雁门的府库装备起出来他们,他们的伙食供应也是军中最好的。

    这些匈奴骑士每人有战马三匹,环首刀一发就是发五把,每骑还有两领皮甲,三张硬弓,满载箭矢五十支。

    可以说这等骑军团就是在北疆也是一等一的。

    也就是历代雁门关的储备丰厚才能让盖勋这般豪奢。

    这就是盖勋的应对,在不能指望雁门关的边墙后,他决定靠着这三千骑士直接野战。

    所以,他将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训练这些人,努力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汉家战法。

    到时候,兼备胡汉之长的骑士们将会成为盖勋手里最锋锐的武器。

    只是,战争比盖勋预料的来得要早太多了。

    泰山军的先锋军已经顺着桑干河抵达阴馆了,战争就这样爆发了。

    ……

    在桑干河的东岸,吕翔的大旗牢牢的稳在方阵中。

    此时全军两千吏士正排着整齐的方阵严阵以待。

    在他们的对面,一支五百多人的汉军骑士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吕翔坐在兵车上,仔细观察对面的敌军。

    这是一支典型的匈奴骑军团,虽然身上穿着汉军的绛色军衣,但那股味道隔着这么远他也能闻出来。

    吕翔和匈奴人打过,这些人比汉军骑士的战力要弱很多,也不敢冲自己的坚阵。

    但这支骑兵不然,装备过于好了,有点不对劲。

    于是,吕翔求稳,令各部摆出标准的抗骑兵方阵。步槊手在外,内有长弓手,骑兵。

    那些匈奴人也吃不准这些泰山军,半天都没动过。后来不知道谁下令了,这支五百骑的匈奴骑士开始加速。

    吕翔心里一跳,没想过这些匈奴人是真的敢。

    步兵对抗骑兵天然存在着劣势,即便是坚阵摆上,对面只要不顾损伤来进攻还是能撕碎他的阵型。

    但现在敌军骑军已经冲锋,吕翔也只能等待结果。

    很快,当匈奴骑士冲到泰山军的箭矢射程的时候,长弓手率先攒射箭矢。

    第一批是轻箭标记距离。

    等匈奴骑士们继续向前的时候,长弓手已经换上重箭,对着,就是一轮骑射。

    密集的箭矢遮天覆盖到匈奴骑士的冲击阵线上,顿时人仰马翻。

    很自然的,这些匈奴骑士开始减速,外围一点骑士更是脱离了阵线。

    吕翔哈哈一笑,大叫一声:

    “匈奴还是那么鼠辈!”

    就在这时,从对面的匈奴骑士团中也射来了箭矢。箭矢飞蝗,落在泰山军前军的甲士身上叮叮作响。

    匈奴骑团开始在阵前奔走袭射,将他们傲人的骑射本领发挥的淋漓,但可惜对泰山军伤害不到。

    以吕翔这个满编的校尉部来说,全军吏士两千人,其中披甲士占七成,剩下三成都是一些射击单位。

    可以说,这些匈奴人只要不下决心冲阵,这点骑射对于泰山军来说就是骚痒痒。

    呜呜的破空声,然后就是叮叮当当的撞甲声,吕翔听着很安心。

    突然,吕翔感觉胸前一疼,然后呼吸一滞,有点犯恶心。

    再低头一看,一支破甲箭正正的插在自己的胸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