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乾的眼中不再存有犹疑,中秋已至。往日之时,这是燕军将士们回家同家人团圆,赏月宴饮之日,也是他这位燕国太子安抚众多文武,勋贵,草原部族的日子。然而今日,他们无法与家人团聚,,太子要面见的也不是什么文武勋贵,而是想要将他们乱刃分尸的敌军。大冀帝国的正统萧氏。
两翼分出了上万骑兵,看起来营垒似乎空旷了许多。安明乾更是撤掉大部分旗帜,就算还剩的旗帜也是横七竖八的。 而此刻日已渐三竿。各处营垒之上竟无一人巡营或站岗。营垒中也没有传来任何操练或是人马走动的声音。
在江义和杜备看来,无疑安明乾这位第一次南犯的太子爷已经是压不住军中的溃败之势了。
杜兄,看来你我二人立功之机已到。灭了这股燕军,如能擒获那燕国太子献给陛下,你我二人便封侯有望,日后说不得还能入朝辅政啊。 江义也是领兵和燕军对战过的将领,而且也曾在寿州和通州同燕军对阵过。自然能够看的出来,此时此刻的燕军已经是战力极弱之时。
江兄,我却感觉有些不对啊。你我二人不是第一次同燕贼对阵了。以往的燕贼可有这般孱弱,几日攻杀便精疲力尽。 而且燕军骑兵强悍,纵使交战失利,他们以往也可以从容退走。我军甚少占到便宜啊。 杜备为人更为谨慎,并没有完全被眼前燕军的弱势之象给蒙蔽住眼睛。也没有被将要到手的大功劳给冲昏了头脑。
杜兄远见,那既然如此。便由小弟攻杀在前,杜兄在此掠阵,攻杀之后,功劳你我二人平分如何? 江义盛情道。
江兄说的哪里话,攻杀之功自然全归江兄。届时愿分我汤水,杜某便感激不尽了。 杜备拱手道。心中却是开始了盘算。
这燕贼态势不明,而这江义竟然利欲熏心想要独吞功劳。便是让他去攻杀,真要敌军势弱之时,也可以派遣轻装骑兵前去追杀,目下是攻山之战,骑兵自然要留下。届时自己率领骑兵追贼寇,也能捞到不少功劳。 便让这个莽夫前去,如果真的败了自己也好脱罪。
全军将士,随我攻山。不要管别人,直冲敌军中军帐。
江义似乎看见了巨大的军功在向自己召唤,没有太多的阻碍,他便冲上山顶,破开了营门,营垒中鲜有士卒前来抵抗。而且,前来接战抵抗的士兵也都毫无战意,其中不少有伤在身。
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江义的部队便把山上所有的营垒全部攻占。顺利的有些异常。
当他朝下看时,发现不少人裹着包袱,还有大量马上背着包袱,以及成群的牛羊向北逃跑,又大叫起来,直埋怨自己的动作缓慢,当即让自己的手下们丢弃长兵器持短刃追杀。士兵听此命令,也都乐的丢弃重物,好轻装上去抢战利品和抓俘虏。
看到山上没有喊杀声音传来,杜备也连忙派人上去山查探情况。
安明乾此时已经在林中整肃好自己亲卫铁骑,只等萧氏的刑州军赶到,他便要好好教一教他们,什么叫作骑兵作战。而等他见到一群拿着短兵器的刑州军,杀将过来时。他几乎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没有进沙子。
虽然自己现在手上只有五千骑兵,而对面杀过来的江义带来部队少说也有上万之数。但是在扎连山下,已经是一片开阔的原野。这五千亲卫铁骑几乎可以吞噬无穷尽的轻装步兵。自己的亲卫铁骑中还有重甲铁骑。面对着已经逐渐失去阵型的轻装步兵,自己部队现在上去就是屠杀的开始。
安明乾知道,崔希烈一直等待的战机到了。
挥下自己右手,作出了代表进攻命令的手势。身后的五千铁骑动了。
这支投入血本的亲卫铁骑以雁行阵的态势进攻了上去,但如果细看中间,他们其实是一个重甲骑兵突出在前,以马槊突击,而两个链子甲的骑兵在侧翼,手执长柄弯刀,同时马上配有标枪。 而在两侧,轻装链甲骑兵们则是手执短弓,弯刀跨在马上。
太子殿下这阵像雁行阵,却又在中间多了一队突击的重甲骑兵,不知殿下此阵为何? 崔希烈好奇道,他也是满腹兵书的人,尤其擅长指挥骑兵作战,原本他以为将这刑州军引下来后就是凭借着雁行阵,从两侧排阵骑射,等敌军溃散或者撤退之时再集体追上去。却不曾想看到了这种骑兵进攻之阵。
此阵名为鹰击阵,是一位高人所创。
重甲骑兵即将突入阵中时,便同两侧轻装链甲骑兵扔去套绳绑在身上,以马槊击杀前方阻挡之人,超过两丈的套绳在地上直接将大量轻装步兵给绊倒。顿时,江义的部队中军便失去了阵型,沦为等待屠杀的羔羊。
长枪兵,结方阵在前,弓箭手在后,刀盾兵护住左右,快。
看见突然暴起的燕军骑兵,江义虽然惊慌,但是沙场将领的本能还在,马上想要将军队结成方阵拒地骑兵。但是,他忘记了就在山上之时,他下令让士兵轻装前来。是故,现在刀盾兵没有盾,长枪兵也带了一把短刀。
将军,敌军势大,少说有几万铁骑啊。咱们,快撤退上山吧。 副将在旁边劝说道,如今局面,的确不可能胜利。
胡说,敌军总共才三万人马,哪里来的几万铁骑。你分明是惧死为战,拖下去斩了。弟兄们,不要乱。结阵,结阵。所有将领,都尉召集自己的士兵结阵。敌军人马不多,已经是溃败之势。只要我们结阵接敌。敌军便能很快击破,如果逃窜,我们将全被俘虏。 江义毕竟不是战场初哥,他明白如果放任乱势蔓延,他这个上将军也就当到头了,甚至他的命可能就到头了。
手起刀落,接连斩杀了三个逃窜的将领和都尉,逃跑将士才稍稍止住溃势。
后退者死,前进者生,杀敌立功者赏。
士兵们眼中惧意渐起,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虽然溃势稍稍止住,但是就算结成了战阵,由于没有长枪和盾牌,只凭着弓箭手放箭,也很难取胜,况且对面的骑兵都是板甲和链子甲。除非在极近的距离下,用紫衫木的长弓去射,负责很难给他们杀伤。而紫衫木长弓极为贵重,本身紫衫弓重量也不轻,自然也属于放在上面的重物。
江义手下的将领们,尤其是镇将们,眼神中已经充满了仇恨,这倒在血泊中士兵,校尉以及刚刚被斩杀的逃将,都是他们的部下,甚至亲人族裔。虽然他们也明白,如果任由部队的溃败之势蔓延,那么这部队必然全军覆没,必须有人站出来止住溃势,用雷霆手段。但是对于敢这么做的人,心中难免会有想法。而且在上面,丢弃重物也是江义下达的命令,和这个联想起来。镇将们此刻杀了江义的心思都有了。
副将,马上上山向杜备求援,并请他多带长兵器和盾牌下来。 江义继续下达命令道,不过,对于能抵挡多久,他心里也没底。因为他又看到,原本溃散的燕军步卒,和其他散兵已经开始结阵了。面对着敌军步骑弓结合的再度冲杀,他是在没有信心抵挡多久。
他现在心中十分懊悔,为什么,明明这次燕军之前表现同以往比起来实在反常,而且敌军撤退之时,依然阵形整齐,地上也没有四处掉落兵器铠甲。诱敌之意其实极为明显,为何自己这个沙场老将居然会中计?
安明乾速度很快,步卒弓箭手很快便和自己汇合。对面的江义也如崔希烈所料一样,并没有直接撤退,而是收陇溃败散兵结阵对战。
不错,这江义把部队收拢起来倒是正好帮了我们的忙啊。要是他们四处逃散,就凭我们五千铁骑,追杀起来还是挺费工夫的。 看着对面虽然结阵,但是都拿着短刀的军阵,安明乾脸上浮现出笑意。
太子殿下,此战我军还没有赢。看阵势,他们应该还有不少人在山上,他们结阵便是要等山上援兵,机不可失。当立即出击。 崔希烈眼光毒辣,看着血腥的战场他眼中的猩红尽数消失,浮现出令人森寒的幽蓝。
弓箭手向前,校尉自行瞄准,自由放箭。
很快,天空中开始出现羽箭,此时燕军的弓箭手们离江义的部队只有五十来步了。燕军以百人为阵放箭,天空中并没有出现漫天的箭雨,但是素来擅射的燕军声势虽不大,生命的收割却是极为的迅速。
换成常规的用兵,根本没有什么人敢把弓箭手放在前面。因为弓箭手也和骑兵一样,不是轻装步兵,训练两三个月就可以上战场了。合格的骑兵和弓箭手都需要两到三年的训练,属于极为珍贵的技术兵种。放在前阵,如果被骑兵突袭,死伤必然极其惨重。但是此刻,只是轻装步兵的江义部队显然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除了两千长弓手的射杀,两侧还有不少链甲骑兵在用短弓放箭。受伤者的哀嚎,人死时的惨叫,无不动摇着江义部队的军心。此刻,江义和自己身边的高阶将领们也只能用士兵们来做人墙挡住那无处不在的流矢。
将军,援兵怎么还不来啊。都快一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兄弟们都要被他们给杀光了啊。
江义的耳边不知道响起了多少次这种叫声,此刻他也变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头,老杜啊,看在咱俩同属于朝廷的份上,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拉兄弟一把啊。
而这次回头,江义还真的等到了,他看到身后的山上生起了无尽的烟尘。他顿时感觉,天神仍在保佑自己。
将士们,兄弟们,援兵已至,向前冲杀。 江义大声嘶吼道。
一个多时辰,长弓手们也开始脱力。每个人都已经放了至少三十箭,看到对面开始冲锋,便在校尉的带领下开始徐徐撤退,他们知道,在两侧的骑兵保护,敌军冲杀不过来。
崔将军,扎连山上烟尘四起,看来敌军援兵杀了下来。我军变阵吧。
不急,此处地势有利我军骑兵展开。我军应当先派遣哨骑查看后面,刑州军骑兵不多,哨骑快速查看后方,如果无敌骑突袭包抄。我军便只管放手痛杀这群敌军。 崔希烈慢条斯理道。
那好,弓箭手回本阵取箭,刀盾兵在两侧辅卫。两翼骑兵轮流放箭,袭扰敌军。
正午的太阳已经到了正中间,艳丽的太阳之下,却是成河的血流,分外刺眼。两军的攻势都已经开始缓和了下来,正午的太阳会让体力加倍的消耗。燕军将士脸上虽然血污,泥污都有,但是一扫几天败退的晦气的他们,眼神却是分外的精神。
而刑州军的将士们,脸上则是止不住的疲态。数日来从未休息好的他们,此刻疲惫已经全部爆发,看着眼前这帮将士们的疲态。江义知道,正午太阳稍落之后,只怕难以接下燕军的冲杀。
然而,援军却迟迟没有到来。江义看着对面即将展开的阵势,他明白援军不会下来了。
全军冲锋,杜将军已经杀到敌后,我们赶紧杀上去,同杜将军一起前后夹击,生擒安明乾。
生擒安明乾。
少量亲信士兵也开始大喊,带动着全军都开始喊了起来。不过都喊的有气无力。
看着士兵开始冲锋,和燕军交兵后,江义立刻上马,头也不回向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