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贝尔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但没关系，在康纳眼里，她的沉默与那种隐约颤动的眼神与面容都出卖了这一事实。

    神情一阵变幻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敏锐算不上，只是你表现的太反常了，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即便是有限的谈话，也根本没有接触到双方的生活与一些家庭秘密。”

    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说到底，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让你对我敞开心扉、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可能这话听起来有些冷血无情，但这确实是铁一般的事实。

    “说真的，你也许欠我一句感谢，但着实没必要像现在这样。”

    康纳注视着伊泽贝尔，缓缓戳了戳自己的头脑。

    “也许一般人会被情感所驱使，进而做出各种各样被称作‘感性’的行为。”

    这其中包括很多。

    比如说在某种氛围下，突然就想要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又比如说因为一时的感动而放下戒备。

    但是，这也是看人的。

    “你并不是会那么做的人，你或许会释放、宣泄情绪，但那绝不是你的工作……站在我面前的‘伊泽贝尔’终究是负责理性与思考的人，不是么？”

    这一点，当康纳认定了她才是主体时便确认的。

    “那个看上怕生、胆小仿佛没有主见的人格是被你切割出去的脆弱，而那位叫做莫拉格的开朗女孩则是你的‘情绪发动机’。”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康纳觉得自己也没有继续打谜语了，完全说清楚显然会更好。

    “将自己分裂成三分后，不仅将软弱完全隐藏，还能用纯粹的理智去驾驭内心翻涌的激烈情绪……你将你这个年纪应有的情绪起伏做到了最大化，将年幼会存在的魔力暴动完全化作自己的力量。”

    伊泽贝尔并不是什么天生就情绪淡漠的人，她其实也和其他孩子一样。

    有着强烈的表现欲、面对仇人会憎恶、愤怒。

    但是，这些绝大部分都被她丢给了自己另一个切割出去的人格。

    “在用理智驾驭狂暴情绪的情况下，如今的你已经能够将绝大部分成年巫师按在地上暴揍……毕竟他们很多人在掌控了绝对的控制力的情况下，已经失去了至关重要的情绪与意念。”

    说到底，魔法在绝大部分人手里都是矛盾的。

    所有人都知道至关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个人的精神与意志，但偏偏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心无旁骛，因为绝大部分人只有在情绪达到极端时才能一心将自己的意志传递、贯彻。

    在这种情况下，巫师们成长曲线就会呈现出诡异的波浪曲线。

    那些年轻、莽撞的孩子往往会发挥出强劲的实力，哪怕是一个单纯的缴械咒都有可能引起其他的效果——伊泽贝尔所控制的便是这种程度的力量。

    “就成就上来讲，你已经将很多人甩在了身后。”

    即便是康纳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虽然他并不赞同这种不去正面钻研、克服、而是另辟蹊跷的将他割裂出来的做法，但伊泽贝尔的成功毫无疑问彰显着她的天分。

    只不过……

    “你的这种做法不是没有代价，而你现在正在承受着那份‘代价’。”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

    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伊泽贝尔只是屏气凝神。

    “本来的话，我应该能坚持很久。”

    这并不是什么嘴硬，而是事实。

    “绝对的理智与淡漠所带来的是一种疏离，你的一切行动、一切思考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

    在这一前提下，伊泽贝尔不仅能掌控住主导权，也能表现出无比强劲的行动力。

    但当这个目的达成之后，她的状态就变得奇怪了——她失去了目的性。

    而一旦没有了那种目的性，那么‘伊泽贝尔’这个掌管理智思考的个体便会落入下风——哪怕她本身应当是主体也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排解’，通过倾诉的方式舒缓自己的内心。

    如开闸放水一样让另一个她稍稍变得弱势一些。

    “……这一点，好像确实是我造成的。”

    但是，这到底是好是坏呢？

    “你帮了我，这毫无疑问，我对此心怀感激。”

    不等康纳那边再想些什么，伊泽贝尔便对此定性。

    “对我来讲，那些事情一直拖着也绝对不算什么好事，如果按照原先的步调，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话，说不定我会消失的更快。”

    如果越拖延，当执念抵达巅峰的那一刻突然达成目标，那么得偿所愿的那种释然感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会摧毁伊泽贝尔立足的根本。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么？”

    沉默了片刻后，康纳开口问道。

    “不知道，也许这些得等到小矮星彼得彻底得到审判才能出结论，我现在也只是在摸索方法。”

    “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那……找赫敏怎么样，你们不是朋友么？你们……”

    说到这里，康纳突然停顿了下来。

    “等等，你和赫敏认识这件事，是巧合吗？”

    “是我刻意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和她相处。”

    “……”

    要说现在康纳有什么心情的话，那大概是全麻。

    “至少，我觉得你和赫敏之间的关系还挺好的，将起因和缘由完全忘掉，认真和她做朋友怎么样？”

    ”我会这么尝试的，谢谢你的建议。”

    “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好给你出什么建议，假期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不过这个暑假对你来讲应该是要毁了，重新审判这回事应该要耗费掉你的精力。”

    忍不住碎碎念了一大堆东西后，康纳忍不住摇起了头。

    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总之，你也可以尝试着让她出来转转，反正你以前就这么做过，不是么？尝试着满足一下她……”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康纳见到了，她神情上的那种冷静逐渐褪去，红色的瞳孔有那么一刻好似消失、全然发白，但又很快转向了正常。

    接着，一抹灿烂到让人不适应的笑容就此浮现。

    “……莫拉格小姐？”

    见着那开朗的姑娘，康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