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鱼站在原地,怅然若失了很久,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还是震惊。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亲眼再见到爸爸的一天……
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判断,刚才那一切是真的发生过,还只是一个虚幻却美好的梦境。
蔡佳怡走到他的身边,柔软无骨,又好似带着些许凉意的小手钻进了他的手心。
陈嘉鱼下意识地握住了,这时,他才回过神来,叹了声气,缓缓说:“走吧,我们回去了。”
……
两人一路往回走,都还为方才的事情,感觉有些如在梦中。
走了一段路后,陈嘉鱼忽然转头看着蔡佳怡,问道。“明天你有没有时间?”
“明天?”蔡佳怡一怔,“明天好像是你生日吧,怎么了?”
“……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我不过生日。”
“嗯,因为那天也是伱爸爸的忌日。”
静了会儿,陈嘉鱼说,“明天,我打算去公墓祭拜我爸爸,你要一起去吗?”
蔡佳怡微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好哦。”
“好,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第二天,十几公里外的君山公墓。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公墓的不远处。
陈嘉鱼付了车费,和蔡佳怡一起下了车。
陈玉藻和阮秀莲已经提前来过,今天只有他们两人。
因为要去公墓,蔡佳怡特意换了一条素淡得毫无装饰的白色连衣裙,陈嘉鱼则是白衬衣和黑色休闲裤。
今天的天气是个大晴天,天蓝云白,阳光极其明媚。
陈嘉鱼来到大门外的一间花店,先买了些香烛纸钱,再拿了束黄白相间的菊花。
“一百二十块。”老板说。
陈嘉鱼正要付钱,蔡佳怡轻声地道:“我也想选一束花。”
“好。”陈嘉鱼说。
蔡佳怡选了束白色的香水百合,让老板给包了起来。
付了钱,陈嘉鱼拉着蔡佳怡的手,走进了公墓中。
君山公墓是沿山而建,满山墓碑林立,由许多段石阶相连。
石阶有些陡,也很窄,一次只能上一个人。
陈嘉鱼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叮嘱:“小心脚下。”
每次,蔡佳怡都会微微一笑:“好。”
沿坡走了二十多分钟,左拐右拐,陈嘉鱼终于停在了一个位于角落的半人高的墓碑前。
碑上有一张男人的照片,三四十岁的模样,陈嘉鱼的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
因为母子俩经常过来,所以墓边并没有有什么野草,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整洁。
陈嘉鱼蹲下了身子,把带来的几个袋子一一打开。
里面装的是阮秀莲提前准备好的几种菜肴,还有一些水果点心,都是陈嘉鱼的父亲生前最爱吃的。
陈嘉鱼将它们和那一束菊花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墓前。
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的神情里有些缅怀,有些眷恋。
看了一会儿,陈嘉鱼半蹲下来,拿出老板送的打火机,仔细地点燃了放在铜盆里的纸钱。
火苗很快蹿了起来。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陈嘉鱼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爸爸,我们来看你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就仿佛面前的不是一张贴在墓碑上照片,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和他面对面的交谈着一般。
“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妈妈的身体还不错,我们一家人都过的挺好的,早早考上高中了,我也考上了大学,还是燕京大学,你一定很开心吧?”
“不光这样,我还是今年的理科状元,拿了八十多万的奖金,之前我买彩票还中了一次奖,也有几十万,你不用担心家里会缺钱了……”
陈嘉鱼用树枝拨动了几下铜盆里的纸钱,火苗顿时明亮了几分,映得他的脸、他的眼睛也熠熠生辉。
“对了,你以前和我说过,如果牵起了一个女生的手,就要做好和她一生一世走下去的准备……你还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想亲眼看到我牵着喜欢的女孩子的手。”
“所以,这次我还特地带来了一个人。”
陈嘉鱼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笑了一下。
“她叫蔡佳怡,是我喜欢的女孩。”
“我们之间经历了很多很多事……等有时间,我再慢慢的都讲给你听。”
“总之,我觉得,应该就是她了。”
陈嘉鱼把怀中的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双膝慢慢地弯下,最终跪在了那里。
这时,蔡佳怡也走过来,将手里的百合花轻轻放下,随后,同样地跪在了他的身边,低声地开了口:“叔叔你好,我是蔡佳怡,这次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陈嘉鱼很好,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她抿了抿唇,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会像阿姨爱您一样,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
听到这里,陈嘉鱼握住了蔡佳怡的手,非常之用力。
……
从公墓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还有两天我们就要走了,”陈嘉鱼牵着蔡佳怡的手,边走边说,“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去燕京的?”
“除了你和那本书之外,我好像不需要带什么了。”蔡佳怡抿唇一笑,“别的东西就算忘了,也可以再买过。”
“也对。”
途经一家水果店,蔡佳怡看到了价格牌,立即停下脚步,“今天荔枝才六块钱一斤,我们去买两斤吧?”
陈嘉鱼刚要答应,眼中,突地映入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人离他不远,脖子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陈嘉鱼的眼角猛地一跳,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般的一幕。
吃毕业饭的那天,蔡佳怡的家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两人立即报了警。可那男人很谨慎,除了几个鞋印之外,并没有在现场留下太多证据,而小区摄像头的分辨率不高,仅靠监控,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再加上不是大案要案,没引起太大重视。所以,这一个多月里始终没有下文。
当时,那男人逃走时,陈嘉鱼匆匆瞥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脖子上,也正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难道……
蔡佳怡见他不说话,目光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旋即面露好奇。
“你认识那人?”
“应该是上次去你家偷东西的家伙。”
“就是他?”蔡佳怡一愣,“现在怎么办?”
那男人正站在公交车站,应该是在等车。
这时,一辆公交车驶近,徐徐停下。
眼见对方要上车,陈嘉鱼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将男人按倒在地。
……
派出所内。
“原来是这小子!”一见到那男人,负责的警察立即认了出来。
“你认识他?什么人?”陈嘉鱼开口问道。
“这小子是这一带的惯犯了,成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这段时间除了你们,这片还有几家也被偷了,八成都是他干的。”那警察抬起手指虚戳了下那男人,没好气地说,“三个月前才刚出来,这是又想进去了?”
那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老子根本不认识他们,凭什么说我是小偷?”
“行了,别想狡辩了,和我去审讯室!”
另外一名警察对陈嘉鱼和蔡佳怡说:“你们先回去,等我们审讯完以后,会再通知你们结果。”
陈嘉鱼点点头,就要和蔡佳怡离开。
那男人却不肯动弹,“他说我是小偷,我就是了?老子出来以后,一次都没偷过东西!”又转头看着陈嘉鱼,气急败坏地喊道:“你神经病啊,老子见都没见过你,非说我是小偷,我他妈还说你是小偷呢!”
一名识得陈嘉鱼的警察冷笑起来,“人家是今年的理科状元,难道还会诬陷你?就算他诬陷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理科状元又怎么样?理科状元就能随便冤枉好人了?”男人从椅子上跳起来,扯着嗓子大喊,“还有你们,看到别人是理科状元就腆着脸拍马屁,帮着他颠倒黑白,欺压老百姓,这算什么人民警察,简直笑死人了!”
不少人闻声看了过来。
几名警察的脸色也变了。
“呵,你小子,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一名警察拿起陈嘉鱼当时报案的记录,翻了翻,手指敲了下桌子,盯着男人,“六月二十八号下午五点,中北路的锦绣嘉园小区,八栋四单元402,不是你?”
“不是!我说了不是!我从来都没去过那个小区!”男人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喊。
“你也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人?”警察指了指陈嘉鱼和蔡佳怡。
“没有!”
“那你当时在干什么?”
男人张口结舌,数秒后,才道:“都快过去两个月了,谁还想得起来?!”
那警察打量了他一会儿,凑到陈嘉鱼身边,低声问:“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你确定没认错人?”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见多了嫌疑人,通过一个人的神态表情与动作,基本能判断出对方说的是谎言还是事实,准确率不说能达到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八九十。
“他后颈上的那颗痣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认错。”陈嘉鱼说。
“一颗痣就能当证据了?”男人的小眼乜着陈嘉鱼,阴阳怪气地说,“你的眼睛下面有颗痣,我说你杀过人,因为我记得杀人犯刚好也有一颗这样的痣,行不行?”
蔡佳怡叹了口气:“要不算了吧,反正我们也没损失什么……”
陈嘉鱼皱皱眉,还没说话,那男人反而先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叫道:“算了?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按在地上说我是小偷,还把我送派出所来,你们说算了就算了?别以为什么理科状元就了不起,我告诉你们,要是拿不出证据,你们就得赔我名誉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对了,还有医药费,刚才摔倒的时候我扭了脚,现在我的脚脖子还在疼呢!”
“……”陈嘉鱼的视线下意识地望向了他的脚,打量了几眼后,眸子微微一凝。
“我有证据。”陈嘉鱼突然说。
男人怔了怔,很快冷笑起来:“怎么可能!”
陈嘉鱼不理他,转向一名警察,问:“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我去小区要了当天的监控视频,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面。能借你们的电脑看一下吗?”
“可以。”
视频在显示器里播放起来,很快,陈嘉鱼找到了那天看到的人,抬手指着监控里的一个戴着鸭舌帽,T恤短裤,脚步匆忙近乎于跑的身影。
“就是他。”
“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男人嗤笑了声,有恃无恐地凑过去看显示器。
下一秒,他一脸匪夷所思地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尽管视频的分辨率不高,只能勉强辨认出衣服款式,看不清长相。
但他可以肯定,那人确实是他自己!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他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还不够的话……”
陈嘉鱼将视频暂停,指着那身影的脚部:“这双鞋,”他又指向男人的脚,“和他现在穿的这双,款式是一样的。我记得,当时在现场还发现了几个脚印,麻烦你们对比一下,看是不是同一双鞋。”
警察们互相看了一眼。
片刻后,结果出来了。
确实是同一双鞋。
“不是我、我真的没去过那里!”男人脸色大变,蹭地跳起来,身下的椅子翻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现场有你的脚印,这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男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一名警察板着脸道。“要哭到拘留所去哭。”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又办了几样手续后,陈嘉鱼和蔡佳怡才离开了派出所。
走出大门,蔡佳怡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从微表情来看,他说的不像是谎话。”
反倒像是真的对这件事毫无所知。
“你觉得我认错了人?”
“那倒不是。”蔡佳怡摇了摇头,“证据都摆在那里,应该是他没跑了。嗯……也许是他说谎的技巧比较高明。”
陈嘉鱼揉了她头顶一下,手感毛茸茸的,“那就行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