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老实的人，在这个年代想干村长，可能性几乎没有。
方小雅的表舅外表看上去十分憨厚，老是未语先笑，但他能当上村长，而且还是从解放前就开始了，凭的是他够不要命，够狠。
他这个狠，不是对自己人，是对外人。
起因就是一口井，在农村，种地要是没水，那还种个屁的地。
他们家跟隔壁村就因为一口井的使用权问题，经常闹出矛盾。
这口井归两村共有，这是不需要争论的，但谁家白天用，谁家夜里用，这就需要好好的谈谈了。
相信很多家里有地的小伙伴，应该都有过夜里起来浇地的遭遇。
没人愿意晚上睡的正香起来去干活。
方小雅她表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把这口井在白天的使用权给他们村争过来了，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被村里的村民给推荐成了村长，而且一干就是十年。
“表舅”李恒回去取粮票很快就回来了。
“我这里的粮票有二百斤左右的样子，您看您要多少？”
好家伙，表舅听的眼都直了，这要是全部拿回去，他们村一年都不用头疼怎么招待上级来的领导了。
可惜……他没那么多钱，至于白拿，他可从来没这个念头。
就算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甥女婿愿意给他，他都不会要。
“嘿嘿，二……二恒，我这里没那么多钱，你给我拿三十块钱的就行。”一边说着，表舅从衣服口袋里把用手帕包好的钱掏了出来。
自打知道了这个外甥女婿的身份，表舅叫小名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当村长这么多年，见过最大的领导也就是镇里的，今天过来一听表姐家的女婿是城里百货商店的主任，羡慕的同时，总觉得有些束手束脚。
他跟村里那些人敢吹胡子瞪眼，甚至动手，就算是镇里的领导有时候他都敢拍拍桌子，但进了城，他除了小心翼翼，再没有别的心思了。
手绢里包裹着厚厚的一沓钱，最大面额不过是张三块，还只有一张，剩下的都是些毛票和分票，要想数够三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蘸着唾沫，表舅一连数了两遍都差七分钱，这让他有些尴尬，口袋都已经摸遍了，确实再没钱了。
“孩他娘，你……”
就在表舅想问媳妇儿还有钱没得时候，坐在一旁的方爸急忙制止住了他。
“启山，差多少钱，我帮你补上。”
“姐夫，差……差七分钱。”
“嗐，您早说啊，我以为您差的多呢。”看着表舅数钱半天没吭声的李恒一听就有点想笑，但他没笑出来，依然面色平静。
这时候如果笑，只会让别人感觉到更加无地自容。
他把刚才数好的粮票直接递了过去，同时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他刚才过来提的一个布袋，随着他的动作，袋子里传来两声叮咣的玻璃瓶相撞声音。
“表舅，这是三十块钱的粮票，您点一下。然后呢，我跟您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给您和舅妈还有家里的孩子拿点什么好，这里面我装了两条烟和两条瓶酒，还有一封点心，一包糖，另外还有一盒抹脸用的香脂让舅妈用，您都拿着。”
“这不成这不成。”表舅伸出去准备接东西的手直接就摆了两下。
“你和小雅结婚我都没给你们搭礼，哪还能要你的东西。”
“我跟小雅结婚，因为我们家的特殊情况，跟谁都没说，就扯了个证而已。
再说了，这是我作为晚辈，给长辈送的礼，没到家里去看您跟舅妈，已经很失礼了，这东西，您无论如何一定得收下。”
那边正在帮方妈洗菜的舅妈一听放下手中的活就走了过来。
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听的她是心惊肉跳的，生怕丈夫被劝的万一收下来，他们以后怎么给人家回礼。
那些东西里别的不说，光那一盒香脂就得几毛钱，，她在村里干农活挣工分，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落下那么多钱，这怎么敢收。
更遑论还有烟酒点心跟糖。
“二恒，你少收我们七分钱可以，但这东西我们不能收。”舅妈在穿的围裙上随意抹了两下手说道，言语间颇为拘谨，说着她又看向坐在那里的方爸。
“姐夫，您跟二恒说说，东西我们真的不能收，哪有我们上门来找你们帮忙，还再收你们东西的理儿。”
“行啦”没等方爸说什么呢，同样放下手中菜的方妈也走了过来。
“启山，娟儿，听我的，把粮票先收好，孩子给的东西也收下。是我这个当姐的没做好，孩子们结婚时没给你们通知到。”
方妈从李恒手中接过那个布袋，直接就放到了舅妈手里。
“就是啊舅舅舅妈，收下吧，这是我跟哥……二恒哥的一点心意。”
正在切菜的小丫头也帮腔说道。
舅妈有些犯难的看了看已经放到她手中的袋子，又扭头看向自己男人。
表舅想了想点头说道：“那行，我们不客气了，不过咱们说好啊，年底我们村杀猪，到时候我给你们送过来点，你们可不能拒绝。”
“看你说的，好像我拒绝过一样，肉谁不喜欢啊。启山，今年你们村养了几头猪？”
“养了三头，到时候给镇上交上去两头，我们自己还能留一头，不过上个月村里几个小子上山打猎，还带了三头小野猪回来，年底我们肯定也会一起杀，虽然小了点，但好歹也能多分点肉。”
说这话的时候表舅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忙了一年为啥呢，不就为了年底能多分点好东西么。
李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农民最苦的日子就快要来了。
这两年可能是他们过的最舒心的了吧。
东西收下了，接下来又恢复了泾渭分明的两摊，女人继续做饭，三个男人继续聊天。
方爸询问了很多村里的事儿，以前方妈的长辈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每年最少都会回去一趟。
随着老一辈的人都去世了，这两年他们就一直没回去，都是表舅进城时来他们这边转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