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回到寝宫之中,方才在花园中看到的一幕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放着,在她的耳边不时的出现杨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哀家的颜面啊。”想着想着,赵姬不由长叹出声,只觉得索然无味。
“哀家这是怎么了?”赵姬伸手抚在自己的心口,将柔软的目标压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她似乎想要摸到自己的心,看看自己的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想法。
在赵姬的面前摆着一个事实,让她看来与众不同的杨明似乎与那些对她谄媚,想要从她这里获取些什么人并没有两样。
对于这样的人,赵姬早已经见的多了,若是心情不好,她会惩治这样的人,若是心情好,她也不介意让那样的人得到一些好处。
但杨明?想到杨明有可能的欺骗,赵姬却发现,本该愤怒的自己竟然根本生不起气来,有着的只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那是一种失望的情绪,失望代替了愤怒,而这对于赵姬来说还是第一次。
想到自己在那个下午在麒麟阁看到的那个少年,赵姬不由怅然若失。
回想着两人间的接触,从无所事事时的闲谈,到甘泉宫校尉一职的比武,再到那个下午,剑刃下流淌的血液,还有那一声小姨娘。赵姬猛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与杨明的接触的那么多了。
在赵姬的脑海中,正在清晰地呈现出一个事实,一个她曾经没能发现的事实,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愤怒,只有失望了。
“呵?还真是好笑啊,哀家原来是那样的人?”赵姬笑了,只是那种笑意却十分古怪,是怅然的笑,是苦笑,又或者是其它。
“你如果想要在哀家这里得到些什么东西,那哀家给你就是了,只是,你若是再骗哀家的话,哀家绝对不会再放过伱。”赵姬思索着,陷入到了一种久远的回忆中。
向来不会离开赵姬十步之外的渊离心惊胆颤地看着赵姬,实在是现在的赵姬太过反常了,反常到让她衍生出了一种未知的恐惧。
使得渊离更是不由对杨明产生了一种同情的感觉,在甘泉宫,谁若是让赵姬心情不好了,她可以让那个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花园中,惊鲵一边整理着有着褶皱的衣裙,一边对杨明说道。
“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入的。”神清气爽地杨明看着两颊娇媚如玉的惊鲵道。
“但还是有人能够出入的。”突然间好像变得机敏了许多的惊鲵,只是在一瞬间就抓住了杨明话语间的漏洞。
“也没什么,只是被人看到了而已。”杨明舒展手臂,横抱起惊鲵,将软软的一团放在了腿上。
“是太后她们?”惊鲵愕然道,随即就生出一种担忧,一个杀手或许可以不在意赵姬的权势,但身为杨明这个甘泉宫校尉的女人,惊鲵却不得不让自己考虑很多很多的东西。
“是。”杨明点头道。
“那我们方才都被看到了?”惊鲵神色间已经多出了三分慌乱。
“恐怕是了,不过放心了,她们看不到太多了,你是属于我的,我可不想让别人占到你的便宜,哪怕是女人也不行。”杨明半是玩笑,半是认知地说道。
“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惊鲵依旧不放心道。
“放心了,太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之后她就不会多说什么。”杨明道。
“是吗?只是,夫君你是如何知道太后随后不会追究的?”惊鲵狐疑道,虽然她对杨明有着绝对的信任,一如当时在大梁时那般,但牵扯的赵太后,杨明又是如何这般笃定的?
不得不说,无论是怎样的女杀手,她终究是一个女人,有些属于女人的天赋是流淌在她的血液中的,只要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些潜在的天赋就会转变成现实。
“因为她是赵太后。”杨明道。
对待赵太后这样的女人,很需要讲究策略,而杨明与赵姬之间现在就是一个有意无意的相互试探的过程,只不过,杨明的试探是出于主动,显化于无意之间,而赵姬的试探却是出于被动,却显化于有意之中。
这个过程是一个拉锯的过程,就看谁能先摸清对方的底了,那时,那个领先的人就能够在这场游戏中占据主动。
“这是什么答案?”惊鲵不解中带着微微的不满道,她觉得杨明是在敷衍她。
“好了,现在我们可是练剑吧。”杨明主动转移话题道。
“先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惊鲵略显慌乱地说道。
“你?”杨明愕然地看着腿上的惊鲵,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惊鲵身体的温度在一瞬间上升了不少。
“我说的是这柄剑。”杨明拿过放置在石桌上的两柄长剑道。
“我说的也是啊。”惊鲵放空自己的神情,一时间哪怕是杨明也看不出此刻惊鲵真正的想法了。
在时光的流逝中,杨明的生活十分平静,上午或是处理公务,或是操练轮休的禁卫,下午的时候则随着惊鲵学习剑法,晚上则是每隔十天前往蒙家一趟,与蒙恬一起随着蒙骜学习兵法,在如此单调的生活中,时间很快就来到秦王政五年。
只是,在这段时间中,杨明见到赵姬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
秦王政五年的初春,春风逐渐吹散了冬日的寒冷,关中平原上也多出了几分生机绿意。
而杨明在时隔一个月后,再次见到了赵姬,见到了甘泉宫的主人。
甘泉宫内部的河流上,搭建有木制的小桥,此处是甘泉宫的一处别院,小桥流水,木屋篱笆,有天鹅聚在河水之上嬉闹,有游鱼惊慌失措的四处而逃。
此处据闻是当年宣太后特意圈出的一片土地,在高楼大殿的甘泉宫中,建了这么一座与寻常百姓间并无一二的木屋房舍。
没有人知道宣太后这般位高权重的女人为什么会在甘泉宫这样的地方修建这么一座寻常的小院,只是有人知道,宣太后在晚年的时候经常来此,一个人站在小桥之上,看看桥下的流水,独自抚栏深思,似乎是在回忆,也像是在祭奠。
在一个午后,赵姬独自一人来到了此处,这个早已经没有了主人的地方。
看着面前的小桥流水,赵姬恍惚间明白了当年的宣太后为什么会在晚年的时候来到这样的地方独处了。
甘泉宫太大,太过富丽堂皇,人也太多,但同样也是因为如此,在甘泉宫这样的地方,才会更容易感觉到孤独。
宫殿太高太大,以至于人在其面前,是那般的渺小,人太多,但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能够真心交往的人,人愈多,那种反衬下的孤单就会越重。
“有时候,人太聪明,还真的不是一件好事。”赵姬看着流水,苦恼的揉着自己的额头。
在她的视线中,一队巡逻的士兵从远方的宫墙上巡逻而过,看到那些禁卫,赵姬不由想到了那个疑似骗了自己的人。
距离隔的太远,赵姬倒是看不出什么,但突然间,她看到一个身影从宫墙上跳了下来,几近五丈的高度在那人的脚下仿佛并不存在一般,赵姬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那个人已经到了地面上。
随即,一道残影不时在远方闪现,越来越近。
这显然是一个高手,一个朝着赵姬而来的高手,这样一个意图不明的高手如此快速的接近赵姬,若是平时,赵姬可能已经本能的呼救了,但在此时,她却没有出声的意思。
那道身影的速度极快,快到即使是身负武功之人也难以辨清来人的身份,但赵姬却毫无惊慌之色,因为她知道来人是谁,在甘泉宫,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撒脚狂奔的人只有一个人。
“卑职见过太后。”来到小桥下的杨明对赵姬拱手行礼道。
“杨校尉,在宫闱重地,如此肆无忌惮的狂奔,可是触犯了甘泉宫禁例的,你身为甘泉宫校尉应该知道这个什么罪。”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杨明,赵姬面色平静地说道。
曾经赵姬想要驯服杨明,就像是驯服一个宠物一般,后来随着赵姬驯服计划的开始,她将杨明当成了自己的后辈,那一句小姨娘曾经无数次回荡在她的脑海中,烙印在她的心间。
在那时,她也没有多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惊鲵的出现,赵姬才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一个哪怕到她也不敢正视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她已经开始怀疑杨明对她的更多的可能只是欺骗,她依旧生不出动怒的情绪,反而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
一切如果都是假的,赵姬固然会失望,但也不会有更多的心绪,比如愤怒,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呢?
“那就请太后责罚。”面对赵姬的平静,杨明却笑了,很没有尊卑观念的笑了。
此时的阳光投射在杨明的身上,让赵姬仿佛从杨明的身上感觉到了属于阳光的温度,在这一刻,赵姬猛地生出一种冲动,她希望那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