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有的轨迹中，熊启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条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道路，最终兵败身死，沦为天下笑柄，在普通人看来，熊启贵为秦国的右丞相，位极人臣，却在楚国即将破灭之时，为了那根本不值钱的楚国王位而背叛秦国，最终自己身死也就罢了，更是连累了无数人，实在是既愚蠢又可笑。

    但在这些年的接触中，以杨明对熊启的了解，他并不以为熊启是什么愚蠢而可笑的人，相反，熊启还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他能够在秦国当上右丞相，固然有着自己出身的原因，但其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任何对熊启能力的质疑，都是对秦王政和秦国的不尊重。

    秦国一统天下的意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太过飘渺，大一统真正的意义是需要在数百年间才能呈现出来的，而一个人的视线真的能够看到那么远吗？显然是不能的。

    能够看到十年之势，就已经是了不得人杰了，若是能够看到百年之势，那就更是了不得，能够看到千年之势的人，都足以称之为圣了，但熊启只能算是一时的人杰，他只能看到百年之内的事情。

    所以在他去到睢阳之后，当他不曾接触到大一统对天下带来的好处，而是率先接触道统一对楚国精神与文化的摧残，他的认知很容易就会被发生改变，直到他走上那一条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道路。

    对于熊启的选择，杨明也不能多说什么，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都有着的自己的抉择，让熊启背弃秦国选择了楚国，并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之时，除了秦王政之外，没人能够嘲笑熊启什么。

    只不过，作为代价之一，芈涟却终究还是太惨了，身负两国王室血脉，即使要嫁人，也必定是要嫁给王侯公子的她，最终却只能托身青楼之中，成为以笑娱人的舞姬，这样的落差难道不惨吗？而她从始至终都不能选择什么。

    但在旧的天下秩序被推翻，属于秦国新的秩序被建立的过程中，国破家亡者不可胜数，比芈涟遭遇更惨的人多不胜数，芈涟虽惨，但起码还活着，起码还能人保护她的清白。

    杨明在胡思乱想之中，目光不由变得悠远起来，正在注意着杨明要继续说些什么的芈涟迎上杨明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颤，在她的偷听自己父母私底下的闲聊之中，她可是听到不少关于杨明不为人知的传闻。

    比如在女色方面，义父他的节操似乎有些低。芈涟下意识地想到。

    芈涟曾听到过自己义父与雪女姨娘的事情，在父母的闲聊之中，芈涟知道杨明与雪女之间本是兄妹的关系，但后来却变成了……

    虽然杨明与雪女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毕竟有着兄妹的名分在那里，但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芈涟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随着年龄的见长，芈涟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十三四岁的年龄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孩来说已经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年龄了，甚至说现在的芈涟已经不能称之为女孩，而是真正的少女了。

    想到自己，又看到杨明在注视自己中已经飘远的眼神，芈涟的心中不由一阵紧张，她倒不是害怕杨明对她做些什么，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心中竟然感觉到一种刺激，那种刺激实在是太过恐怖了，她怎能生出那样的情绪。

    “义父，你在看什么?”芈涟在忐忑中小声地问道。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已经长大了。”思绪被芈涟的问题拉回来的杨明只能应付着说道。

    不会吧？不可能的！芈涟的小肩膀一抖，下一瞬竟然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似乎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杨明的话一般。

    “长大了也不好，长大了烦恼就更多了。”芈涟哼哼道，声音之轻，犹如蚊哼。

    “你就住下来吧。”杨明突然道，芈涟留下来，到时候杨明也能庇护她一些，即使杨明自己不行，也可以将芈涟送到赵姬那里，毕竟也喊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义父，如今熊启又没有农家对他死心塌地，若是没有杨明的庇护，芈涟恐怕连原有轨迹中的那种待遇都没有了。

    “啊？住下来？”芈涟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眼眸之中更是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芈涟的事情对于此时的咸阳城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越来多的兵马被前往从东郡到南郡一线后，身为上将军的王翦也终于要出征了。

    对于即将统领六十万大军，将秦国超过大半的兵力掌在手中的王翦，秦王政也是极尽尊重之事，在咸阳城的东郊铸下高台，让满朝公卿尽数到列，秦王政要在这里，在秦国满朝公卿与将士、百姓的注视之下，拜王翦为灭楚大将，他要为王翦在军中树立起绝对的权威，他要让王翦能够真正的指挥六十万大军，一战功成，铸造属于他秦王政与秦国的神话。

    旭日之下，温度还不曾升高，微风，拂动了人的心绪，远方的天空有着白云朵朵飘来，那似乎是从楚国的方向飘来的，要飘向咸阳城的方向。

    拜将台上，一身王袍冕服的秦王政手持虎符与玉璜，将其举到面前面前的位置，面向滔滔河水，背对秦国众臣，他的头顶是苍天，脚下是秦国的大地。

    秦王政在祷告，在向苍天祷告，他在向苍天叙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他要让苍天见证他的不世功勋，万世基业。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秦王政在说着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只有苍天能够听到秦王政的声音，也只有苍天能够与他交流。

    拜将台下，一身朝服的杨明站在左手第一的位置，在他的对面，是一身战甲的王翦，杨明能够从秦王政的背影中看到秦王政的踌躇满志，他也能够在王翦的神色中看到慎重与兴奋。

    王翦的慎重是出于一个兵家弟子对待战争的谨慎，他的兴奋则是因为身为一个武将在此时得到的荣誉的满足。

    兵家弟子，能够达到他现在的成就，能够得到他现在所享受的殊荣的人，无论是往前推一百年还是往后推一百年，大概也只有他一人了。

    在赵高的朗声中，王翦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高台在众人的视线中很高，但在王翦的心中却更高，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殿堂。

    今天将成为时间中永恒的一天，今天将成为青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道篇章，而他王翦的名字将永远与这一天绑定在一起，任他沧海桑田，他王翦已经为自己留下了不朽的名字。

    在无数人的视线之中，王翦走上了高台，在秦王政的面前恭下来自己的身躯，在这里，他不用下跪，因为秦王政是在拜将，在这里，他的身份无限尊崇，那是秦国数十年来，无人能够享受到的荣誉。

    在无数人的视线中，秦王政将代表着兵权与王命的玉璜交到了王翦的手中。

    “天命在秦，出征大吉！”秦王政的视线越过王翦的背影，投下了台下，那里站着的他是臣民，这一刻，秦王政就是天地人的中心。

    随着秦王政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天命在秦，出征大吉的呼喊声在台下蔓延开来，从中心的位置一层层的传向外围，如同海浪一般，一道一道的蔓延开来，最终汇集成山崩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这是属于秦人的呐喊，是他们百余年来用鲜血铸造的理想的呼唤。

    在这一刻，他们虽然不是今天的主角，但他们却作为见证者，在永恒的时空中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天命在秦吗？”为了众臣之首的杨明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天命到底是什么？

    天命之下的自己又到底是谁？杨明思索着看向了秦王政的位置，在天空的衬托之下，秦王政的身影显得愈发的高远，但他似乎距离自己的臣民太远了，远到遥不可及。

    秦王政满意地看到面前的一切，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天命的存在，天命哪怕并不存在，有着眼前的人心之聚，秦王政也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够铸下属于自己的天命，属于秦国的天命。

    秦王政此刻只觉得有着一股热血从心间流淌开来，随即蔓延至全身，给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秦王政的心在跳动，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古往今来，漫漫时间长河中的自己。

    寡人嬴政，你需牢记寡人的名字。秦王政自语着，此刻，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无所不能。

    阴阳家驻地，东皇太一面具之下的眼睛流露出道道精光遥望着东方的位置。

    “大幕已经拉开了，兴兵灭楚，改古往今来之局，创未来之势，变天下之机，修苍天之变，窥星空之妙，成泰山之行。“东皇太一自语着，这一刻，秦王政看到的是天命，是皇图霸业，但东皇太一看到的却是天外之天，他要超脱这个世界，他要看到真正的星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