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的心性还是相当坚韧的。

    或者说，但凡是真正的强者，心性都一定是坚韧的。

    心性拉胯的，除非是走了逆天狗屎运，不然连天悟境这个坎儿都跨不过去！

    逍遥王正是因为一直都没有放弃逃脱悔过峰这个“五指山”，所以才会选择了暂时听命于陈默。

    逍遥王飞身上前，手中雷霆肆意挥洒，小镇大门前立马被清理出来大片的空地，最起码有三百头野兽被电城了焦炭。

    神玄强者，当真是“恐怖如斯”！

    逍遥王摆出了自己身为不世强者应有的高傲，侧过身，准备让后方这群没脑子的“愚民”滚回屋里好好躲起来。

    可没想到有许多百姓见到逍遥王这般之后，居然激动得跪了下来：

    “神仙呐，徒手出天雷的神仙呐！”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老朽给活神仙跪下啦！”

    “感谢活神仙！感谢活神仙呐！”

    大夏全民尚武，哪怕是偏远山村，都会有朝廷派出的使者特地前往，不为别的，就是单纯教授武功。

    所以，哪怕大部分百姓没什么武道天赋，没有办法修炼出真气，穷极一生也就是个初微境。

    但外功方面，许多百姓还是能耍两招的。

    可是，这样一点微末的武功，在兽潮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

    自身的渺小，也对应着认知的局限。

    像逍遥王这等神玄境强者，直接手搓雷电，这完全就是这些平民老百姓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称其“活神仙”，倒也不算太过夸张。

    但逍遥王听得却很舒服。

    他既为神玄，本就该受万人敬仰！

    看着这么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逍遥王刚准备说出口的“滚”，也换成了：

    “有本王在此，兽潮绝不会进小镇半步，你们这些蝼蚁，也用不着瑟瑟发抖了。”

    没有人对逍遥王口中的“蝼蚁”有任何异议。

    在逍遥王面前，他们本来就是蝼蚁。

    而愿意出手保护蝼蚁的人，不是活神仙是什么？

    陈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不过陈默手上功夫可不慢。

    站在小镇入口正前方，一人直面兽潮。

    《如来神掌》一个劲儿地拍。

    《狮吼功》一个劲儿地吼。

    霎时间，陈默仿佛化身令天地变色的亘古大能，眼前的一切，在陈默手中，全都摧枯拉朽般毁灭。

    由于《如来神掌》的起手式需要凝聚佛光，再配上陈默这一身僧服，那更是让小镇里的百姓激动万分。

    “不光是仙人，还有真佛呀！天佑清阳镇，天佑清阳镇呐！”

    “老伴儿啊！你看到了吗！仙佛显灵，儿孙们不用死啦！不用死啦！”

    陈默大发神威，一人抵千军，愣是挡在清阳镇外，未曾让兽潮进得半分。

    就连逍遥王都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在修为上碾压陈默。（神玄对天悟，的确是碾压。）

    但真要论群战能力，逍遥王是自愧不如的。

    陈默那真气像是用不完似的，罡气攻势也亦如排山倒海一般，动辄就是纵横四五丈的大范围招数。

    一炷香的时间，陈默收割了近万点积分！

    与之前碰到的兽潮一样，当万族数量折损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有指挥者命令兽潮退去。

    陈默也早已经习惯，并没有深入追击。

    转身，回镇，陈默看到逍遥王脸上正带着桀骜且嚣张又理所当然的笑容，心安理得接受着百姓们的跪拜。

    陈默上前，咳嗽了两声，沉声道：

    “诸位施主，不要拜了，保护百姓，抵挡兽潮，本是身为出家人分内之事，至于小僧身旁这位老者，乃是天魔殿的大魔头，被小僧暂且镇压住。”

    陈默这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脸上的感激神情立马变化，惶恐在小镇百姓之间蔓延。

    甚至有四五岁大的孩子都不敢看逍遥王，缩在自己娘亲怀里哭：

    “娘亲，有大魔头！有大魔头，哇.”

    陈默摆了摆手：

    “诸位施主，兽潮退去，各位还是先各回各家吧。”

    “多谢高僧！”

    “多谢大师！孩子，别哭了，再哭大魔头就要把你给吃了！”

    逍遥王就这么看着一群对他顶礼膜拜的百姓仓皇逃回了屋里，将大门紧闭，甚至连窗都关上了。

    唯有一位七旬老者颤颤巍巍走上前，小心翼翼道：

    “大，大师，这大魔头”

    陈默疑惑道：

    “你为何不走？”

    老者咽了咽唾沫，哆嗦道：

    “小人是清阳镇的镇长，大师救了全镇百姓，于情于理，小人也得感谢大师，只是担心”

    老者又看了一眼逍遥王，像是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陈默宽慰道：

    “无事，这大魔头被小僧制服，不会伤人的。”

    看老者有些踌躇，陈默说道：

    “老人家，帮我俩准备写吃食，吃过饭，我们就离开了。”

    老者赶紧答应：

    “好，好，两位稍候，小人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

    老者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匆忙，年纪大了，腿也不怎么利索，要不是陈默用《擒龙功》抬了一手，怕是得甩个七荤八素。

    逍遥王非常不满：

    “你为何要说本王是大魔头？”

    陈默理所当然道：

    “你本来就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说点实话怎么了？”

    逍遥王：“你扰了本王的兴致。”

    陈默：“你以前不是以大魔头为傲吗？现在却要遮遮掩掩，装作什么老神仙，堂堂一个神玄境强者，居然还诓骗一些没什么见识的平民老百姓，啧啧”

    逍遥王有些气愤：

    “慎远！你这是在玩弄本王！”

    陈默叹气道：

    “小僧可没有那无聊心思，只是想知道，逍遥王前辈心中，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逍遥王冷笑：

    “那你可看清？”

    陈默点点头：

    “看得清。”

    逍遥王：

    “说说看。”

    陈默伸了个懒腰：

    “累了，休息下，一会儿吃饭时慢慢聊便是。”

    逍遥王：“你”

    陈默故意要拖延时间，无非就是让逍遥王自己可以先琢磨一下。

    陈默敢保证，逍遥王自己是琢磨不出来的。

    如果他自己能琢磨出来，这么多年，早想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等老者做好了饭，陈默和逍遥王就在小镇街道口摆了桌椅，坐着慢慢吃。

    街道两旁，有不少房屋的窗户都打开了缝隙。

    缝隙内，是一双双好奇却又胆怯的双眼。

    逍遥王不需要转头，就知道街道两旁的情况，他似乎不在意，但总感觉那些眼睛是看向他的，有些不知原由的不自在。

    逍遥王看着陈默低头扒楞着饭，没好气道：

    “现在可以说了？本王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陈默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说道：

    “敬畏。”

    逍遥王不屑：

    “敬畏，那不过是本王实力通天后，蝼蚁们应该有的态度。”

    陈默：“前辈，你搞反了，不是您实力通天，然后让他人敬畏，而是您为了让他人敬畏，所以拼了命提升修为。”

    逍遥王：“笑话，本王岂能淤泥于这世俗？”

    陈默夹了一颗花生米丢嘴里：

    “前辈，自认为是武痴吗？”

    逍遥王：“本王不是武痴，本王是天生的武道奇才！”

    陈默：“武痴并非贬义词，武痴，是心无旁骛，专注于武道的人，前辈，你专注于武道吗？”

    逍遥王近乎没有半点犹豫：

    “那自然是，若不然，本王当初岂能成为邪道第一高手？”

    陈默：“既然是武痴，当初被张三丰打败之后，你怎么会疯？”

    逍遥王那一双眼好像要杀人一般。

    被张三丰用一套连七十岁老奶奶，五岁孩童都能学的慢拳打败，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本王疯癫，和是不是武痴，有什么关系？”

    陈默：“以前辈的见识，不该想不到，《太极》的招数，似乎人人都能练两手，但要想参悟其中奥妙，却非常人所能及，张真人当初虽然年轻，但其本身根骨惊奇，身怀少林《易筋经》，又有佛门大师口述《九阳神功》，后续入世历练，几番生死，半生感悟，方得《太极》。”

    “《太极》重意，无意，招则弱，所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会《太极》，能威胁到前辈的，也是凤毛麟角。”

    逍遥王还是没想明白，问道：

    “你说的这些，本王早就想得通透，那与本王发疯，有什么关系？”

    陈默：“所以前辈当初发疯，不是因为被《太极》打败，而是被张三丰打败之后，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因为你明白，当初你作恶太多，张三丰就算不杀你，不废你武功，也会将你囚禁，亦或者让你跟在他身边，由邪转正。”

    “不管怎么做，从那以后，你都不再是曾经的逍遥王，你不再受万人敬仰，不再有无可匹敌的威望，甚至，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江湖人提及张三丰，必然会提起你这个手下败将，你成了一个反面教材。”

    逍遥王脸色阴沉，却没有反驳。

    陈默：“从某种层面来说，张三丰才是真正的武痴，而前辈您，想要的是万人之上，想要的是所有人见你，都要保持敬畏，武功，只是你达成目的的工具。”

    逍遥王愣了好久，才笑了一声：

    “荒谬！”

    陈默：“若是荒谬，那为何前辈之前面对小镇百姓的跪拜，脸上可是舒畅？”

    逍遥王：“本王本就该受他们跪拜，是本王救了他们！”

    陈默：“救他们的是小僧，你不过就过去露了一手而已，所以，救不救的无所谓，你只想要他人的敬畏，只是”

    很多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强迫症，在他人说出有兴趣的话题，却只说一半不继续时，往往心中就会像有蚂蚁在爬。

    逍遥王有些急了：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陈默吊足了胃口，这才回答：

    “只是前辈似乎弄错了，敬畏，和畏惧，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逍遥王：“本王当然知道不是一回事。”

    陈默装作诧异：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成魔了？”

    逍遥王不耐烦道：

    “成魔有什么不对吗？成魔能让本王破入神玄，能让本王超脱众生！”

    逍遥王捏紧了拳头：

    “本王实力超绝，谁敢跟本王说半个‘不’字？本王杀他全家！”

    陈默：“可是成魔，没有让你得到敬畏，只得到了他人的畏惧。”

    逍遥王：“不，那就是敬畏！敬，就是敬仰！畏，就是怕！本王有让他们根本无法企及的实力，本该受到敬仰，他们怕我，也实属应当！”

    陈默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

    “敬畏敬畏，为什么敬在前？先是敬仰，从敬仰中生出害怕，因为你高高在上，无法企及。而畏惧，只是单纯地害怕，让人只想要远离。”

    逍遥王一拍桌：

    “别跟本王扯这些字眼，你们这些秃驴，最喜欢倒腾这些没有意义的言辞！”

    陈默丝毫不恼：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前辈，您老现在，神玄境，大魔头，多么不可一世，但你信不信，我只要在这儿当众揍你一顿，并且宣布废了你武功，你猜这小镇里的百姓会说什么？”

    逍遥王：“说什么？”

    陈默小声道：“会朝你吐痰，骂你活该。”

    逍遥王：“.”

    陈默：“但如果，你不是魔道，你救了小镇所有百姓，小僧揍你一顿，废了你，那么他们会哭，会痛恨我，因为我害了他们心中的活神仙。所以在百姓心里，我是个魔道，是个恶人，应该受万人唾弃，而你，哪怕死了，估计也有不少百姓，会为你在家里设供奉牌。”

    逍遥王几度想要张嘴，但愣是寻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事儿根本就不需要证明，因为古往今来，有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不知不觉，陈默都快将盘里的花生米吃完了。

    “行了，今儿个也说得够多了，前辈，走，咱们上路吧。”

    逍遥王语气不善：

    “咱们还没说完呢！”

    “还说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僧虽然不算一语道破玄机，但说了这么多，以前辈的悟性，还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默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脚长在前辈身上，走不走，怎么走，走什么样的路，也是前辈自己决定，小僧只是想提醒一下前辈，路并非只有一条。”

    “但凡停下看一看，前辈就会发现，在前辈所选的这条路上，无时无刻，都会出现无数地岔口，这些岔口，通往其他的路。”

    “每一条路的风景都不一样，前辈现在，应该可以好好看一看，您所选的这条路，两旁开的花，究竟是不是前辈所喜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