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部长千里疾驰来到十里大队,该办的事如愿以偿,不该他做的事也痛快答应。
他或许也看出来林念禾的小心思了,不过没点破。左右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谁做都是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办完事就想走,老林同志却表示:你的事儿了了,他的事儿还没办呢。
黄部长错愕:“那你啷个还跟着我晃荡?”
老林同志长叹口气,看着村小里的闺女,声音有些干涩:“我都大半年没见着我闺女了,看看她也不行?”
黄部长一噎,不说话了。
林爸在窗外看了林念禾一会儿,默默转身去找了苏昀承。
他俩在晒谷场上唠了半个钟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最后,林爸把一张小纸条给了苏昀承。
苏昀承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直接去到大队部,把它扔进了炉子。
下午三点钟,林爸和黄部长准备走了。
乡亲们拿了煮鸡蛋和干粮,想要送给他们路上吃。
他们没妨碍林家父女俩道别,只往黄部长怀里塞东西。
林爸的怀里挂着林念禾。
他拍拍女儿的背,尽可能保持情绪稳定,做最后一次挣扎:“闺女,现在要跟爸回家还来得及,你再想想,要反悔吗?”
林念禾果断摇头:“不走。”
林爸:“……”
唉,闺女大了……
林念禾抬起头,看着林爸说:“爸爸,别伤心了,我下个月月初就回家了。”
“嗯?”林爸疑惑,“你的探亲假不是只有一个月吗?一月底才过年,你回家太早的话,不是连年都过不完?”
林念禾:“对了,我忘了跟您说,我们领导说了,冬天没什么活儿,今年给两个月的探亲假。”
林爸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么算算,他回家后再半个多月女儿就要回来了!
还能呆上两个月!
林爸笑弯了眼,离别的伤感被冲淡许多。
“行,到时候定下日子给爸爸打电话,爸给你订卧铺票回家。”
“好!您路上开车慢些。”
林念禾给林爸拉开车门,等他上车后才看见黄伯伯还被乡亲们围着塞东西,来时体面整齐的小老头这会儿格外狼狈,不仅身上挂着一堆东西,怀里还抱着……好像是赵寡妇家的老演员。
乡亲们已经听说了,领导来是要把他们做的头花买到京城去的,据说还能卖给外国人给国家挣钱!
这可了不得,乡亲们本想好好招待下领导,谁知领导这就赶着要走了,他们只得把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拿出来,想让他们带回去。
可怜黄部长,拒绝的话没断过,却被周围的声音压下。
或许乡亲们是听到了的,只是不愿意理他而已。
黄部长一边拒绝一边回头找林爸,眼神可怜,似乎在求救。
林爸已经看到了他的眼神,然后他就赶紧把车窗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都关严了,这才松了口气,伸出手死死地拽着车门。
林念禾拨开人群挤到黄部长身边,伸手往下压了压:“乡亲们!听我说!”
嘈杂的人群总算是安静了几分。
林念禾朝大家笑了,说:“黄伯伯他们都有纪律的,要是拿了大家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鸡蛋都要被批评,大家的心意黄伯伯和我父亲都收到了,大家就别让他们犯错误了。”
林念禾说着话,把黄部长身上挂着的七零八碎一一摘下来还给大家。
眼看乡亲们还有些不甘愿,她便说:“嘿嘿,我不是军人,从明儿起,我就挨家去蹭饭!”
乡亲们:“……”
林念禾把能拿的都拿了,最后对赵寡妇说:“赵婶,快来把您家这老母鸡抱走,别把它吓着了,明儿该不下蛋了。”
“唉……”赵寡妇叹了口气,走上前挽留,“领导,要不还是吃完晚上饭再走吧?我给领导炖鸡!”
“使不得使不得,”黄部长一身鸡毛,摆着手说,“我们还有啷个多工作嘞,下回来再多呆时候。”
林念禾伸手要给黄部长开车门,拽了一下,没拉开。
林念禾弯腰一看,正对上在里边拽车门的林爸。
父女俩,四目相对,很尴尬。
林念禾:“……”
林爸:“……”
林爸愣了一瞬,没事儿人似的顺手推开车门。
他还解释呢:“我打算给老黄开车门。”
林念禾:“嗯嗯,您甭解释,我信。”
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拆亲爹的台吧!
林念禾怕自己绷不住,赶紧侧身让开,扶黄部长上车。
关上车门的时候,她飞快的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个油纸包,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她找的地方很巧妙,不侧过身的话是看不到的。
黄部长坐稳后就转头问林爸:“你个龟儿子刚才是要把老子关门外头咯?”
林爸面不改色目视前方:“你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污蔑我。”
“老子都看见咯!”
“你岁数大,眼睛花,看错了。”
“你……”
“老黄你不要说话了,我又要和我闺女分别我很伤心,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
黄部长一肚子委屈都被噎在了肚子里,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翻翻白眼,转头不搭理林爸了。
过了好一会儿,车都开出去十几公里远了,黄部长终于顺过气来,他想喝口水,侧身找水壶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身旁塞着的油纸包。
纸包上还写着一行字:
“黄伯伯、爸爸,这些吃的是我准备的,不算违规。林念禾”
还画了个小笑脸。
黄部长顿时乐了。
他侧过身,背对着林爸打开油纸包,是几个白面馒头和煮鸡蛋。
黄部长头也不回的问:“秉辉,你吃鸡蛋不?”
林爸正沉浸在悲伤里,哪有心情吃东西呀!
他看着窗外的白茫茫,头也不回的说:“不吃。”
“哦。”
然后黄部长就把林念禾做的馒头和鸡蛋都吃了。
想了想,他把油纸团成团塞进了口袋里。
嗯,还是别刺激他了。
他们可是老战友呀!
……
这些事,林念禾不知道。
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前世她的亲生父母早逝,她小小年纪就继承了大笔遗产,然后就是和虎视眈眈的亲戚斗、和公司那些为老不尊的元老斗、和商场上的对手斗……斗够了,末世也来了。
在穿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父母亲情了。
曾经无数个夜晚,她默默给自己包扎伤口,疼了痛了也懒得叫,因为没人会在意。
但如今,有人为了她筹谋打算,不远千里赶来,只为看她一眼。
林念禾站在村口,望着吉普车离去的方向,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她正感怀着,突然被人搂进了怀里。
侧头一看,是王红。
王红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行了,有啥哭的,晚上去婶子家里吃饭,婶儿给你炸虾片。”
“不哭了、不哭了,瞧瞧这小脸儿,可别吹皴了。”李婶过来给林念禾擦去眼泪。
赵寡妇把老母鸡递了过来:“再炖只鸡!”
看着那只被掐着翅膀、双眼血红的鸡,林念禾想拍拍鸡头表达对它的命运的安慰。
她刚凑近,老母鸡梗着脖子就往她手上啄。
林念禾飞快闪过,老母鸡叨了个空。
林念禾再看老母鸡的时候,瞬间就不感觉它可怜了,她皱了皱鼻子,盯着它的红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加麻加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