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长兄的作品,当真是旷古绝伦啊。这琅琊阁内的作品,无一能与你那篇文章相提并论的。」
田仁、任安、司马迁今日相邀来琅琊阁,看看有没有横空出世的好作品来。
可惜,看了半天。
也未发现有更好的文章出现。
于是!
田仁才这般恭维的跟司马迁说道。
比试的最后,作品会呈现给皇帝观阅。而武帝又喜好有文采的人,以司马迁的文章,自然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未来前途也就不可限量。
再加上!
其父司马谈是太史令,田仁这才恭维司马迁,搞好关系。
司马迁听到田仁的话后,淡淡一笑,道:「仁兄过奖了,我曾游览天下,深知山外还有山,旷古绝伦自是不敢当的。」
一旁任安却是笑着说道:「子长太谦虚了,你这篇文章,就算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也是能轻松拿下此次比试头名。到时候,夺得那百万大赏,别忘记请我们去长安最好的酒楼喝酒啊!」
田仁也顺势说道:「对,要最好的酒楼。你这可是百万大赏啊,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你拿了后,可不能小气!」
司马迁哈哈一笑,道:「要是真能拿到,我肯定会请诸位去最好的酒楼。就去长安乐如何,听说是李家和桑家商人合开的,应该是长安城里最好的酒楼了。」
司马家一向跟李家交好,有些类似于世家相交的感觉。
你说西汉没有世家吗?
对!也不对!
从战国时期开始,那些所谓的层层贵族阶级,在秦统一战争、反秦战争和楚汉战争中被接连打垮,社会的中层出现严重空白!
于是!
新崛起的士人阶级和汉朝功勋迅速填补了这一空白期。
前有皇亲国戚,后有功臣勋贵。
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杨喜,从分尸项羽封侯开始,杨家四世三公。
当然。
这个四世三公跟《三国志》中说的又是另一回事,那个说的是袁绍先辈。
不过已经是属于后来者了。
说到底!
世家大族的萌芽,便是从两汉时期开始的。
任安听到好友司马迁说的话,当即摇摇头,道:「长安乐怎么可能是最好的酒楼呢,它不过是模仿人家此间乐酒楼的。」
「要我说!」
「还是此间乐最好。」
只是,司马迁还是固执地认为长安乐更好。
毕竟!
那是跟司马家交好地李家开的酒楼,以他的立场,很难不推荐李家的长安乐!
于是后面,任安和司马迁便对两家酒楼谁更好展开了辩论。
田仁倒是对此无所谓。
反正他父亲田叔是鲁相,与哪家都没有关系,倒也乐得清闲,不得罪人。
这时候。
他发现前面有好多人围着一副作品观看,人群中有不少人在啧啧称奇,于是便打断二人的争吵,说道:「子长、少卿,你们看前面好多人围着,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作品。」
闻言。
司马迁和田仁这才停下辩论。
看着前面许多人围着一副作品评头论足。
这样子。
他们自然不陌生,前些天司马迁那篇文章出来,也是这样的情况。
于是乎!
任安一拍手,说道:「嗐,我们争论哪家酒楼好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们开的。走,子长、仁兄,我们去观看又有什么好文章出来。
」
「少卿说的对!」司马迁也是哈哈一笑。
随后。
三人便一同挤入人群里观看,这才发现,原来引起围观的,不是文章,而是一幅画!
其画之细腻,甚至能看清每一处背景树木,包括那头马儿的鬃毛。
栩栩如生!
最为震惊的,便是骑在马上的少女了!
似乎换在哪个角度去看。
那少女的视角,都依然在盯着你看一般。
一瞬间。
三人仿佛都陷入了画中场景,齐齐痴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这是用了什么手法作画,竟然将所在地方画的如此逼真,厉害!子长兄,这下,你的那篇文章,怕是要遇上对手了。」任安震惊地说道。
而这边所发生的事情。
在不远处的二楼,霍光和卫伉尽收眼里。
这时候。
卫伉兴奋地说道:「老表的画果然出众,这才摆出去多久,就已经引得这么多人停步驻足了,等再过些时日,怕是名气比司马迁前些日子所作文章更出名。」
然而。
相比于卫伉的高兴。
霍光却紧紧皱着眉毛,没有说话。
因为!
他觉得还不够。
所以一番思考后,便安排护卫喊来游侠费蟹和赵季。二话不说,直接就赏赐了二人一大笔钱。
费蟹和赵季收到钱后,互相看看,有些不解地问道:「霍议郎这是干什么?」
「活动经费,毕竟接下来为了营救郭大侠,有一揽子计划要做。我还有点钱,总不能让侠士们自己掏腰包或者饿肚子吧?」霍光淡淡地说道。
游侠们的秉性,霍光很了解。
一顿酒肉过后,便能为兄弟两肋插刀。
求点钱财!
又能再插兄弟两刀。
霍光上次请酒肉,这次又给钱财,无形间已经逐渐收买了这些游侠。
反正别的不说。
他这个所谓的霍议郎,其名声,在游侠圈里已经起来了。
费蟹接过钱财后,有些疑惑地问道:「霍议郎,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宣传那幅画,我要让你们做到,长安城内外,人尽皆知。并且,为其造势,说画作更胜司马迁的文。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你就不要问为什么了,山人自有妙计!」霍光轻轻地说道。
见此。
费县便点点头,道:「好,我联系其余游侠,照办就是。」
随即。
赵季和费蟹二人冲霍光拱了拱手,便离开了这里。
这时,霍光的目光再次投向自己的那副画,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笑容来。
造势是什么意思?
其实很好懂,可以当成「刷」来理解。
比如写网文的刷订阅,淘宝上的刷单等等,反正,就是利用自己一些特殊的手段,为自己博取最大的流量。
于是。
在霍光这种操作下。
一时间。
他的那幅油画,很快便在长安城内传的人尽皆知,于是很多人慕名前来观看。
几天后,连带着琅琊阁里的人,都拥挤起来。
搞的霍光都害怕发生踩踏事件,当即令人限制进出人数,保持一定的数量,确保不会发生事故。
而随着霍光这幅油画出现。
琅琊阁内,也逐渐开始有了其他各种各样的画作,其中大部分都是水墨画。
不过。
论出名,大都比不上司
马迁的那篇文章。除此之外,其他类别书纸作品,诸如词歌赋也逐渐多了起来。
毕竟文章有司马迁那篇,就令很多人望而生畏,自是不会在纠结在上面多浪费时间。
而汉朝的赋,发展的也不比文章差很多,比试中,当然也出现了很多汉赋。
问题是!
珠玉在前,不管后面出了多少跟书纸有关系的好作品!
大体上来说。
头名的争论,已经落在霍光的油画和司马迁的文章上。虽说经常还有人为此争论不休,但在霍光的运作下,大部分人都支持他的那幅画。
只有小部分人,还在支持司马迁那篇文章。
这时。
公羊派的董仲舒、谷梁派的瑕丘江公以及左传派的一个皮肤很黑的小老头。
三人齐聚在那张「骑马少女」的油画前。
因为派别不同,意见有分歧,三人聚集在一起多半时间会吵得面红耳赤。
很多人都知道公羊派主张的教义中有十世之仇犹可报,然后说公羊派的儒生敢执剑杀人,所以不可辱。
这样的说法可不准确。
什么叫做仇?
譬如家国之仇,譬如杀害父母之仇,譬如夺妻之仇等等...
发生口角杀人,那不叫仇。
那叫行凶。
就只谈公羊派、谷梁派、左传派这三大儒家学说派系!
若说口角问题?
那在儒家,发生的可真太多了。
几乎是天天都在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其派系的教义狗屁不通。
以公羊派来说。
他的教义最激进,但也被骂的狠。甚至谷梁派的弟子能把公羊派各种言论的每一个细节都挑出了问题,其前后矛盾,连董仲舒这种大儒都无法作出解释。
但很明显。
公羊派最硬,换做现代,那就是鹰派思维,符合汉武帝的性子。
汉武帝一走。
他的后代没那么好战,便亲近谷梁派了,儒家也渐渐步入所谓的「腐儒」思想。
此刻。
三大学说派系领头人,看着那幅油画,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左传派的老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谷梁派的瑕丘江公,则是看着油画,扶着胡须两眼笑眯眯地说道:「哈哈哈,董讲席,虽然我...我我谷梁的弟子,这次没出极佳的作品来。但是,比试头名,怕也落不到你...你你们公羊头上了。」
董仲舒闻言。
随即一哼,道:「那也不关你们谷梁的事情!」
瑕丘江公则是背负着双手,说道:「是跟我...我我们谷梁没有关系,但老夫乐...乐乐意这么说!」
话落。
他便转身离去。
同离去的,还有左传派那个皮肤很黑的小老头。
唯独剩下董仲舒还在观看油画,看着画中少女,他眉头微微紧蹙。
原因无他!
只因她太......像董薰了。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这画中少女,莫不是...」
.......
.......
一晃又是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关于书纸创作的比试已经结束,琅琊阁不再接受新的作品创作。
而大赛结束后。
董仲舒、瑕丘江公等人,也是将本次比试中,最好的十个作品挑选出来,由侍中桑弘羊呈现陛下。
侍中是陛下的近臣!
在汉武
帝时期,甚至直接进出宫殿,无需所谓的诏令。
此时。
桑侍中拿着那十个作品,跟汉武帝说道:「陛下,这便是此次书纸比试挑选出来的十部作品了。以文学造诣来说,当属太史令之子,司马迁的文章最佳!」
司马家与李家交好。
而李家多与桑家商人有些关系,自然,身为桑家人的桑弘羊,首先便为司马迁抛砖引玉地介绍起来。
汉武帝看完司马迁的文章后,淡淡地说道:「司马谈的儿子吗?嗯,文采还不错。」
「对了!」
「此次比试,卖了多少书纸出去?」
桑弘羊拱手说道:「回陛下,差不多五十万张书纸!」
「五十万张?一张纸按一钱算,那也才五十万钱啊!据我所知,你们此次比试头名,可是足足百万钱,那岂不是说,朕还亏五十万?」汉武帝顿时皱起了眉毛。
看那样子。
似乎这一百万是他出的。
不过也对。
在汉武帝的视角里,天地万物,尽归于他。臣子出的钱,那就是他出的钱。
此时桑弘羊连忙擦着额头豆大的汗珠,说道:「陛下,这都是霍议郎定的主意。以他的说法,是为了方便以后在其余各郡国内普及书纸。」
「若是在长安这边贵,其余的地方便宜,就会有利可图。」
「届时商人掺和进来,怕是会出乱子。」
然而。
面对桑弘羊说的这句话,汉武帝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继续翻阅着后面的作品。
原先。
他以为司马迁的文章,虽说很好,但其他人也不会差太多。
可哪知看着看着。
后面人所作文章,是越写越差,
至于汉赋之类。
对于早已看惯了司马相如所作汉赋的汉武帝来说,其余人所作汉赋,哪能入得了他眼。
当即。
汉武帝便叹气道:「这小一辈的人,文采上似乎是越来越不行了,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也能称作赋?」
「咦?」
「这幅画...倒是极好,给人栩栩如生的感觉。桑弘羊,你为何不先介绍?」
桑弘羊当即紧张地说道:「这幅画臣也不知是谁画的,就署名个麒麟财子,实在不知如何介绍啊!」
麒麟才子?
汉武帝目光往下看去,果然,画下有这四个字的署名。
只是。
汉武帝看着这四个字,不禁哑然失笑,道:「呵呵,这么个财啊...诶,不对,朕好像在哪听过!」
汉武帝想着想着。
忽然。
霍光那幅面孔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顿时,汉武帝就猜到是谁作的画了。
这般新奇的画作,除了那个臭小子能作出。
还能有谁?
想到此处,汉武帝便看向桑弘羊,问道:「这百万钱财的噱头,你们桑家的商人,是不是为此出了五十万钱?」
「是的,陛下,臣可是为此尽心尽力啊...」
桑弘羊开始叭啦叭啦地说着自己多么出力,自己对皇帝有多么忠心云云。
然而。
汉武帝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摆摆手,说道:「那就定了,头名就选这幅画!」
「行了!」
「你退下吧,今日事就到这里,朕有些困乏,需要小憩一会儿。」
「诺!」桑弘羊随即便退出宫殿。
见桑弘羊退出后,汉武帝又拿起
那幅画看了起来。骑马少女,多么青春洋溢的感觉。
看着画。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卫子夫嬉戏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
多么的意气风发啊!
只是岁月催人老啊,人到中年,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皇子刘据也在渐渐长大,已经快到了要为自己皇儿寻一位太傅的年龄了。
想着想着...
汉武帝便这样睡了过去。
只是。
梦中的刘彻,可不算太好。他梦见有一游侠,竟然混进宫中刺杀自己。
一剑封喉的时候。
吓得惊醒了过来。
此刻,刘彻脸色苍白,浑身更是大汗淋漓。即便如他这般的人物,也免不了噩梦袭来。
但是古代人不会说噩梦是因为身体虚了。
他们认为。
梦中所见,皆为预兆吉凶。
所以汉武帝醒来后,微微眯着眼睛,一丝丝杀意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口中轻轻念叨着:「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