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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景渊清 第八百五十一章 报复之果(1+1/2)(亚纳打赏盟主加更)
    望月湖的秋意未过,满山红黄交织,天色光彩皎洁,一片片朱霞挂上天际,正是晚霞艳红的时刻,染得天际一片通红。

    云层起伏不定,一点青金之色从中穿出,汲取了日月轮换,天地交辉之光,这才穿下山林,在湖中的大洲落下。

    尘封的洞府缓缓挪动,抖落层层的落灰,一缕红光从中遁出,飘忽消散,在大阵之前凝聚变化,凝聚为一位身着云缎长裙的女子,腰间系着一枚刻画着紫黑色山鬼的符箓,随着她的轻轻迈步发出细微的风声。

    她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来,将天上那一点青金之色接住,轻轻翻动,这色彩便消散不见,化为点点银光。

    “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散白落羽】修成了!”

    于是驾起风来,一路往殿中去,才穿行了一阵,见着一老头拜在殿前,骨瘦如柴,满头白发,她笑了笑,问道:

    “曲客卿…这是来做什么?”

    曲不识正呆呆地想着如何上报,吓了一跳,又惊又疑地抬起头,骤然见了她,先是一愣,忙道:

    “大小姐…您出关了?!”

    李阙宛是绛阙辈天赋最高的女子,当年又是李清虹亲自接回洲来,至少对曲不识来说地位是极尊贵的,这老头连忙拜了,叹道:

    “这下家主可有帮衬的了…还是江北的事情…”

    他才呼了一句,便听殿里一阵脚步声,绛衣青年快步从殿台上下来,到了门前,眼前一亮,呈现出喜忧参半的模样,笑道:

    “妹妹出关了!怎地不见天象?”

    李阙宛拱手,柔声道:

    “物性变化,止一片晚霞就够了,并不是昭昭显于人前的道统。”

    “进去说。”

    李绛迁先抬了手,将殿门掩起来,引她到了殿中,探出身子来,回头去问曲不识,低声道:

    “什么事?”

    曲不识连忙道:

    “【镗金门】败了,那几个司徒家的人都身受重伤,门主司徒表被摘去双眼,抛去五脏,做成了…柏道人的法器…【镗金门】缩进山里面去了,【槐魂殿】班师回府,黑鼠护法也得以回到白库,必然要出事了。”

    “我明白了。”

    李绛迁将他遣下去,这才浮现出笑容,到了殿中,问道:

    “恭喜妹妹,是何等的神妙?”

    李阙宛修行【候殊金书】,炼就仙基是『候神殊』,『全丹』一性的功法遗留不多,这名字几人听都没有听过,甚至不敢往外说,更别说打听了。

    遂见李阙宛答道:

    “『候神殊』者,取全丹孕育之道,采撷仙光,凝炼金汞,避死延生,遣雀驭兽,以秘法求仙之术,煅化天地之精粹,以求长生。”

    她显得有些迟疑,摇头道:

    “从根本上,这是一道避世修仙,以求性命长存的道统。”

    李绛迁只听了这一阵,点头道:

    “『全丹』之道,只听说个『秘白汞』,斗法不差,『候神殊』则偏向逃生与炼化汞药一类…倒也合适。”

    他微微一笑,答道:

    “家里有兄长叔伯,怎么都可以照料到你,有这一类…对家里的助益比我们这些人大多了,不像我的仙基那辅助神妙,平日里只能服些木料灵草,长进修为,不能给族人用。”

    “兄长此言差矣。”

    李阙宛笑道:

    “斗法是少不得的,常言道修术以护道,昭景真人筑基时以修行丹法闻名,修行同样是第一等,为四曦之首,没有听说过他斗法输过谁。”

    “即使是三神通的邺桧真人都不能伤他,最后叫大真人出手,才逼得他外出海外…如若只会炼丹,恐怕不能到今天的地步。”

    李绛迁欲言又止,只好点点头,李阙宛继续道:

    “『候神殊』一道,对物性变化的加持不必说了,恐怕比『秘白汞』要强,可以调配两仪之气,助益五德之中的诸多转化,主要在水、火、金三德之上。”

    “第二点在于变化,此道可以变化身形容貌,伪饰法器、阵法、甚至掩盖道统,如若突破了神通,更是极具变化之所能,不仅仅拘束于人躯。”

    李绛迁默默点头,沉吟不语,李阙宛略有担忧地道:

    “『全丹』唯惧三点,一是『合水』,此水一落,可以散汞化砂,二是『并火』,此火更恶,烧汞融铅,毁坏灵性,最后一道就是『元雷』,也就是如今的元磁一道……”

    李绛迁听着有些遗憾,答道:

    “可惜了,『合水』一道正是盛时,不太好避过,『并火』也不是籍籍无名的道统,倒是那『元雷』销声匿迹的久了,听说只在吴国有,不必太担心。”

    李阙宛同样点头,道:

    “还有那【散白落羽】,是闻所未闻之遁术,我早时候常不能入门,如今借助『候神殊』的凝聚,天地异象暗合变化之理,也算是把遁法修成了。”

    『全丹』一道的修行向来古怪,没想到突破的天象也可以辅助修行,李绛迁贺了一句,问道:

    “可否见一见?我也是从未听说『全丹』的遁法。”

    “不大合适。”

    李阙宛摇头,解释道:

    “这一道遁法类似于平常修士的血遁,脱身而去是大伤血气修为的,不宜平白演示。”

    李绛迁恍然点头,等了这么一刻,算是见着李玄宣推了门,从侧旁上来,着了一身墨蓝色衣物,老脸带笑,怀里还揣了一小小的盒子。

    “宛儿!”

    李玄宣这么多子嗣,除了一个李曦明,如今成器的并不多,如果说李周暝是掌中宝,李阙宛可谓是心头肉了,这下到了眼前,两个晚辈一同拜下,老人把盒子往桌上一放,一手扶一個起来,笑道:

    “恭喜阙宛了,瞧瞧这东西…”

    李阙宛这才把盒子接过来,不过枕头大小,里面放了一打做垫的金棉,只簇拥着一滴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汞滴。

    李阙宛顿时挪不开目光,听着老人道:

    “北边的河套有一个铁弗国,是魔修赫连家的地盘,南北之争时也出了人,叫赫连长光,他被玄锋射杀在大宁宫,身上带着这样一件宝物…不知是灵物还是法器,就是这汞滴了。”

    “这是『全丹』一性的东西,我等并不能辨明,赫连家也是有紫府的,便一直没有拿出去,留到今天。”

    “后来曦明突破紫府,我才想起这东西,拿去了给他看,他说是法器,不是灵物,非全丹法术不能解。”

    李阙宛先是挑起一片银光,往这汞滴上一落,稍稍一算,这才拿起来,忖了忖,带着喜色道:

    “是『全丹』法器无疑,年代久远,说法器也是法器,说传承也更像传承…果然颇具古风。”

    她将这枚汞滴合在掌心,法力涌入其中,便见银光乍现,竟然已经收到气海中去了。

    “炼化竟然如此之快!”

    李阙宛闭目体会一息,轻声道:

    “这法器是内修的宝物,寄存于丹田之中,可以辅助施展法术,还有清明灵识,振奋精神之效,必要之时,还可以充当『全丹』变化的媒介。”

    “内附一道法诀,叫作【承露血银妙诀】,是采食血气,佐之以铅汞之术成丹的古代魔功…”

    这功法的地位显然很尴尬,李阙宛叹息道:

    “单论保命,此术仅仅差我的【散白落羽】一筹,可惜是一道魔功,虽然其中有几道术法可用,可整个道统自然是于我家无益。”

    “至于法器本身可以取出来应敌,也可以用来救命…对我家来说,反而是这法器本身有价值些。”

    李玄宣听罢,只叹道:

    “有用即可,只是赫连家如今虽然衰败,周围强敌虎视眈眈,可还是有紫府修士,不使他家认出来就好。”

    李阙宛微微点头,这东西存在丹田,并非挂在腰间,没那么好认,更何况这东西到底是赫连家的还是赫连长光自己得来的尚未可知,且先收下,问起江北的事情。

    李绛迁简略地说了,皱眉道:

    “至于二伯被杀的事情都仙道派人过来澄清了,派的是公孙柏范,管龚霄对这件事大为紧张,写了数封信辩解,不像是都仙道所为。”

    “我早些时候的想法…你闭关是最好的事情,免得掺和到这件事情来,如今你既然出关,我也试出符种确实有效,便同你一说。”

    他面色阴郁,答道:

    “数月前二伯被人所杀,汀兰真人迟迟不显踪迹,我怀疑江北的事情渐渐不对劲了,你擅长巫术也是请你参详一二。”

    李阙宛成日闭关,对这个二伯很陌生,只是唏嘘了一下,立刻抬头问道:

    “可有留下尸骨?”

    李绛迁沉沉摇头,李阙宛这下觉得难办了,问道:

    “可有子嗣?且用精血试试…这方法不大准确,有误判的可能。”

    一提这事,李玄宣立刻抚须道:

    “我下去取。”

    老人从侧旁出去,李绛迁这才低声道:

    “宛儿,你量力而行,可不要伤了自己。”

    李绛迁显然怕此事涉及紫府,对李阙宛有什么影响,李玄宣看重亲情,这一类话李绛迁不在他面前说,可在这位李家家主眼里,李阙宛这位紫府种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人,凡人也好,修仙者也罢,死就死了,无非损失大小。

    遂见李阙宛柔声答道:

    “无妨,我的巫术玄妙,有符种在身,除非当面去算紫府,否则都算不上事。”

    两人等了一阵,李玄宣已经取着一小瓶精血回来,李阙宛从袖中取出三枚象牙令牌来,各立在一方,又将精血置于其中,忖了三息,从中抽出一枚令牌来,反复九次。

    她整理一番,身上的法力光辉慢慢暗淡下去,脸色微微发白,郑重其事地道:

    “一九复仇,受东方之火所焚,遂无尸骨。”

    听了这话,李绛迁冷笑一声,李阙宛则委婉地道:

    “二伯…或者二伯的直系亲属,应被东方的火德道统所焚,并且九次九中,代表此事所知甚广,九次同一,代表没有紫府神通参与,乃是复仇之厄,且是生杀之血仇…”

    这几乎是明着指向赤礁岛了,李绛迁一手按在主位上,心中渐渐清晰,摩挲了两下,低声道:

    “所知甚广,好一个所知甚广。”

    “是郭红渐吧…是赤礁岛动的手,广为人知…恐怕经过咸湖和沐券门的时候,都是被人故意放过来的。”

    李绛迁清晰得很,冷笑道:

    “我家与赤礁岛有生死之大仇,如果我是管龚霄,即使与赤礁有多么的亲善,也一定不会把两家的默契说出来,他在东海的消息,一定是我两家就在斗法。”

    “于是这混账就等不住了,往海内一打听,两家只是在江上对峙,并没有大的伤亡,心中便很焦急,偷偷害了我家的人,想要两家大打出手,好让管家彻底倒向赤礁。”

    “他倒是打得好主意。”

    李阙宛将那三枚令牌收起,正色道:

    “如若二伯一脉祖上没有被并火杀伤过,那这个结果指的就是二伯,是赤礁岛无疑。”

    李绛迁低声道:

    “至于你说没有紫府神通参与,的确不错,毕竟这一带都很敏感,却有可能是几位紫府默许此事发生,他们不可能看不清两家之间的默契,要么是觉得我两家真打起来更好,要么…就是有别的试探意味。”

    李绛迁出了口气,急步下去,推了殿门出去,沉声道:

    “去请紫烟…”

    谁知道他话音还未落下,天空中先落下一片疾驰的真火,却见李明宫驾着真火急速落在殿前,语气带着急迫,沉声道:

    “不必了。”

    “紫烟门的千璃子已经到了湖上,点名要见李家家主!”

    李绛迁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左右看了周围几个人,答道:

    “请她进来吧。”

    他才吩咐下去,过了几息,见着一位姿容极美,身着白色仙袍的女子到了殿前,腰间系着一琉璃白的玉瓶,正是紫烟门这一代的天骄——【璃宝瓶】千璃子。

    这位千璃子不但代行着掌门的职务,还是李家嫡系李阙惜的师尊!

    可如今她神色冷峻,目光略带着些焦急,目光一下锁定在李绛迁身上,低声道:

    “还请家主借一步说话。”

    这话一出,李绛迁更觉得糟糕,把左右的人挥退了殿门方才一闭,这千璃子竟然上前一步,焦急地道:

    “家主可有与昭景真人取得联系之法?!”

    李绛迁稍作迟疑,对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这样直接了当来问不大礼貌,面上的焦急之色稍稍减缓,低声道:

    “家主莫怪我莽撞,我家真人在江北以北失踪,至今未归,福地已经派人前去诸太阳道统求援,朱宫、奎祈两位真人前去江北搜救…还望…贵族真人能暂以大局为重,坐镇江北。”

    ‘江北果然出事了!’

    千璃子可谓是姿态放得极低了,她如今在福地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堂堂太阳道统,能这样委屈求全地亲临此地来问,可见情况之难堪。

    可李绛迁愣愣地把她的话听完,心中悚然升起一股寒意,两步从主位上走下来,问道:

    “这…他们…真君一事,这是落霞的命令!”

    千璃子低头不语,好像没有听到他口中的话语,李绛迁立刻收了表情,心中之前的疑惑立刻有了解释,如雷霆震响:

    ‘赤礁岛…赤礁岛之事是试探我家真人是否回来,还是试探紫霂真人是否失踪?!’

    他遂问道:

    “秋湖真人如何吩咐!”

    相较于千璃子口中的消息,李绛迁明显对紫府层面的消息更感兴趣,如此一问,千璃子微微低头,叹道:

    “并未等到真人消息。”

    这一句话的意思可更多了,宁婉在青池宗可没有千璃子这样心腹,说不准宗主澹台近此刻还蒙在鼓里!

    汀兰、宁婉一旦离开咸湖,代表着江两岸的事情全部陷入黑暗,落霞山真君的事情当然不会有半点耽搁,可没有神通在上面掌控,就未必能保证沿江的势力不卷入其中!而宁婉一走,咸湖上的李泉涛更是如同风雨中的小舟,任凭波涛摆布了。

    李绛迁只好道:

    “万昱剑门呢?衡祝道呢!”

    千璃子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摇头道:

    “万昱剑门…凌袂大人早有嘱咐,一干江北之事,剑门从不参与,至于衡祝道…不提也罢!”

    提起衡祝,她神色复杂,又是失望又是焦急,显然在这事情上吃了很尴尬的亏,哪怕是如今提起来,依旧有些忿忿。

    李绛迁沉默了片刻,眼看千璃子的神色从焦急慢慢转化为疑虑,眼看不能再拖,果然听这女子带着些婉转的悲腔道:

    “江北一事,我家真人早早下了命令,要力保贵族,不使仙驾过江,如今真人失踪,此事蹊跷,也非是要贵族真人前去营救,只是请他早些回来主持大局而已!”

    “这事情不是我一家的事情,过江以后也是望月湖,如今联系不上两位真人,离开了紫府,江北的诸多部署皆是空话,这如何使得!”

    李绛迁反应却极快,并没有被她一连串问话打乱阵脚,心中暗叹,疑虑大起:

    ‘青松太阳道统…江南多少紫府,就算衡祝不出手,难道指不出一个站到江北来主持?非要把我家真人请回来?’

    太阳道统何等霸道,随便来一位真人都可以控制住江岸的局面,这人却来请李曦明,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沉沉注视着对方,正色道:

    “韩前辈…诸位太阳道统的大人,岂不能主持大局?仅仅是失踪,难道需要诸位大人一同前去?伱且诚心实意地答一答晚辈,汀兰真人…果真是失踪不成?”

    千璃子微微一愣,竟然被他一句问住了,她重新审视了眼前的男子,这女子咬咬牙,答道:

    “这事…本不应多说,可既然道友这样问,我是不得不答了。”

    “我福地之中…魂灯黯淡北边一定有一场大战了,朱宫真人与奎祈真人指不准要出手,不知最后状态如何…难以回到此处镇守,后绋真人在陇地分身乏术…贵族的真人如若不归,上头可没个压场子的。”

    这种紧要关头出了这种事,要说落霞山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李绛迁面色难看,问道:

    “何方势力,竟敢如此猖狂?太阳道统的真人,竟然…在外被他人埋伏…”

    千璃子神色更复杂了,声音渐低,答道:

    “我怀疑是当年【祁望玄天听】遗留下的祸事…当年也正是青池、紫烟联手算计,贵族的长辈更是参与其中…如今两位大真人先后陨落,北边便起了心思了!”

    李绛迁听了这话,沉沉吐出一口气来,眼前的女子继续道:

    “再者,天上没有紫府,费家之事,贵族真的放心么?”

    李绛迁缄默。

    自家堂堂仙族,没有提醒李曦明的手段是不可能的,绝对敷衍不过见多识广的紫烟门人,他只能正色道:

    “晚辈并无他意,只是我年纪小,这事情不在我手中处置,还是要请诸位长辈一同商议!”

    千璃子顿时一窒,退出一步,咬牙道:

    “还请速速决断!”

    李绛迁才迈出去一步,两人却齐齐抬头,隐隐约约听到远方的震动,两人都是筑基修士,怎么察觉不出来这细微的声音?对视一眼,连忙出殿。

    果然,湖上已经是大雨瓢泼,遮天蔽日的雨云之中站着一位位修士,李阙宛等人正满面忧容地望着北方。

    便见北方的天空一片金光直冲天际,一道道模糊的烟尘飘飞而起,隐约有阴云凝聚,雨水飘忽,暗沉沉惊人。

    ‘【槐魂殿】的方位,筑基陨落…甚至不止一位筑基陨落…’

    “曲不识何在!”

    他沉色转过头来,却发现身旁的千璃子呆呆地望着北方,双拳紧握,一身上下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动地颤抖起来,那双美丽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北方,两唇无声呢喃。

    看着这一幕,李绛迁浑身发寒,他早就猜这一位与真君纠葛不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位而已,眼下极速退出一步,不去看她眼睛,喝道:

    “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