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努斯——”

    喊声顺着风远远地飘去，玉米苗弯下来，波浪般地起伏着露出一片翠绿间的赤棕发身形，随着这个高哥特词，男人猛地身形一滞。

    【走，快走。】

    灵能伪装成普通男性的原体朝着他周围坐成圈的孩子们说道，马格努斯摆摆双手，用一口声调奇怪的巴巴鲁斯语，

    【快走，我朋友来找我了。】

    巴巴鲁斯的小孩儿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灵活，没等他再次催促，

    这群小孩子远远望见据点里朝他们走过来的人，便立刻拿起镰刀，钻进那漫无边际的玉米田中了。

    马格努斯只听见那片翠绿的丛林间传来几声笑声，原体有些放松地探口气，他把孩子给他的当地种子装进兜里，然后不情不愿地转过身。

    那头赤发随着他的转身一同燃烧起来，无视重力规则，像是海洋中飘散的海藻，

    莹白的闪光一同在他身边亮起，普通男人的身形变得高大，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火红的颜色攀上肌肤，盔甲闪闪发光，腰间被耀金锁链挂好的书籍沉甸甸的。

    【马格努斯——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喊道，他笑呵呵地小跑过来，身后紧跟着追不上他的阿里曼，还有远处慢吞吞的另一位原体。

    马格努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即便他已经学会了忍受哈迪斯的亚空间投影，但帝皇在上，莫塔里安的灵能，以及他的外表何时变得如此吓人了？

    他不是——马格努斯想起昔日尼凯亚会议上怒斥灵能的存在——他不是排斥灵能吗？！

    虽然马格努斯知晓莫塔里安最后投向了浩渺之洋的怀抱，但这般强度的灵能……

    艳阳高照，今天的巴巴鲁斯是个大风的日子，清爽的强风吹起马格努斯雄狮般的鬓发——

    但在马格努斯的独眼中，他看见终年不散的雾，没有一丝风，人们的灵魂像是灰雾间的孤灯，微弱地闪烁着荧光。

    浓雾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某种黑色锲形物撕破雾气。

    整个星球都是苍白之主的领地！

    而现在，他的正前方，在亚空间的视线中，马格努斯看见某种像是巨大的漆黑细菌正蠕动着朝他前进，漆黑细菌之后，则是手持镰刀的怪物，

    怪物衣摆之下，此刻正汩汩不绝地倾泻出白雾。

    马格努斯眨了眨眼。

    哈迪斯显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还有他身后那个灵能者领主，也跟了过来。

    “近来还好？”

    哈迪斯问道，“我最近比较忙，没怎么去看你。”

    马格努斯嘴角抽搐，对于这位灵能原体来讲，哈迪斯不来看他就是最惬意的。

    【一切皆顺，】

    马格努斯抬了抬头，默默远离了哈迪斯一点，趁机又瞥了莫塔里安一眼，他依旧难以置信。

    【只是，】

    他看着哈迪斯身后的阿里曼，这阵子阿里曼的确付出了太多，

    【正如你所知，可能这次需要麻烦你一趟。】

    马格努斯又匆忙瞥了一眼莫塔里安，被兜帽、雾气、昆虫式呼吸面具遮住面部的原体根本看不出情绪。

    【若你时间匆忙，那么灰骑士便不打扰你了——其实我跟他们强调过，我自己也可以，但我的子嗣们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你。】

    【我认为我自己具有收复另一个碎片的能力，实际上灰骑士与我的灵能极其和谐，可能我一个人有困难，但假如加上他们，我有信心成功，不确定因素虽然存在，可并非无法……】

    马格努斯侃侃而谈，却在哈迪斯身后，阿里曼恳请般的眼神下停下来了。

    【……好吧，】

    原体生硬地转了个弯，

    【可能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帝皇在上，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另一个碎片被伱吓到。】

    哈迪斯无辜地张开手，却丝毫不见歉意，反倒是自得，

    “丑到你们，我很抱歉。”

    “那么你怎么不进来聊？”

    哈迪斯抬手指指身后的据点，“食堂很不错的。”

    马格努斯小心地移开目光，他能说是因为他感到了莫塔里安设立在据点附近的灵能警告吗？

    实际上，从他进入巴巴鲁斯的亚空间投影里，马格努斯就感到了强烈的“被注视感”。

    他怀疑莫塔里安在诅咒他。

    似乎对于每个足够强大的灵能者，莫塔里安都设立了能够让他们察觉到的警告，

    雾气在特定的范围内翻滚着形成扭曲尖叫的骷髅头，在马格努斯接近的那刻，原体眼睁睁看着一个酷似他形象的骷髅头自大团的尖叫骷髅头中涌出来，猛地扑向他的脸，大嘴狰狞着尖啸着。

    马格努斯认为这是他不受欢迎的表现。

    哈迪斯侧过身，马格努斯跟莫塔里安对上了视线，苍白之主的眼就像是某种会蛊术的邪恶老婆婆，双目裹满白朦。

    【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莫塔里安说，

    【罢了。】

    “什么见面礼？”

    哈迪斯问道，但莫塔里安无视了这一句话，继续自顾自地朝着马格努斯解释道，

    【每个“兄弟”都有，针对我们的父亲，还会有特制版——但我很高兴看见他站不起来了。】

    马格努斯张了张嘴，但没有出声，停住脚的莫塔里安再度朝他走过来，盔靴刮过地面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好久不见，欢迎来到巴巴鲁斯，】

    原体叹息般地说道，他站在离马格努斯足够近的位置——马格努斯怀疑莫塔里安似乎想给他一个欢迎拥抱或者是握手，但最后原体仅仅是有些局促地站着。

    【很高兴你我依旧忠诚。】

    莫塔里安说，又再度迈开脚，

    【听他的，进来坐坐。】

    马格努斯眼看着那堆尖叫骷髅消失了。

    这或许跟他记忆中的莫塔里安有些许差错，马格努斯内心留下冷汗，但至少……他看向身边笑着跟他说据点那处适合打卡的哈迪斯，这家伙看起来倒是戾气小了不少。

    ……………………

    阳光洒进来，偌大的会客室里仅有三人。

    马格努斯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莫塔里安，哈迪斯则站在摆满舶来甜点的茶几旁，边吃边跟他们交谈。

    【你回来的太突然了——】

    马格努斯摊手，【帝国所有优秀的预言者都没有预言到你的回归。】

    【学艺不精……】

    莫塔里安叹息般地说道，

    【我的归来早有迹象……你们当时不是跟绿皮们交流地很熟练吗？我想教绿皮喊我的名号，你是主谋？】

    马格努斯僵住了，他身旁，正在吃点心的哈迪斯似乎被点心单杀了，剧烈地咳嗽着。

    “你，你能听见啊。”

    哈迪斯尴尬地嘿嘿一笑。

    【我只是不曾提起，却不代表忘却。】

    莫塔里安挑眉，【非常有创意。】

    哈迪斯深吸一口气，他认为绿皮有用，并的确把莫塔里安捞出来了，

    “我跟马格努斯一起商量的这件事，是我请求他的。”

    莫塔里安看了眼哈迪斯，又继续盯着马格努斯，

    【那么……】

    马格努斯已经开始默默灵能护体了。

    【感谢。】

    莫塔里安说，

    【下次我希望你们教对发音……以及事后清理干净菌子。】

    哈迪斯跟马格努斯对视一眼，互相看见了彼此的震惊，

    【抱歉，我的兄弟，但你，你不——你不对此感到被冒犯？！】

    像是想起好笑的事，莫塔里安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不及我被绑在泰拉地牢的那次。】

    原体继续自如地说道，【也不及花园里的遭遇，只有娇生惯养的家伙才会在意这些。】

    哈迪斯突然意识到，莫塔里安已经完成了纳垢花园喝汤，以及色孽行宫迷昏的两大成就。

    哈迪斯决定下次善待莫塔里安，于是他叫来机仆，让机仆多上点原体爱吃的。

    “放心，”哈迪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也不顾那朵银色的挂坠在腰间闪烁，“下次保证清干净。”

    “但你别的误会了，”

    哈迪斯说，诚挚地眨眨眼，

    “我很认真地在教它们喊你的名称——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了摸他脸！！！”

    贴脸开大，马格努斯看见苍白之主平静地朝他点点头，

    随后起身去进行真人1v1搏斗了，双方都非常克制，没有使用黑域与数字命理学等场外技能，但除此之外，全是阴招。

    马格努斯眼睛一抽，最后加装一对翅膀的原体以微弱优势获胜，趁把点心盘糊向哈迪斯脸上的时机，苍白之主选择翅膀肘击，冥王在欢声笑语的摸他脸间打出了gg。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莫塔里安说，重新坐回到马格努斯对面，面色不改。

    马格努斯赶紧点点头，

    【实际上，喊“摸他脸”是他教出来的劣等兽人，我教授的绿皮都会使用正确的高哥特语发音，我保证我手下的兽人没有喊错。】

    刚刚被大蛾子一翅膀肘击倒地的哈迪斯再度爆出了一阵惊天大笑，马格努斯认为自己已经撇清了自己的嫌疑，但莫塔里安的脸却更黑了。

    【不论如何，我很高兴重新见到你！】

    马格努斯赶紧岔开话题，他不想同苍白之主对上，莫塔里安的灵能强度显而易见，完全超过他。

    马格努斯惊恐地意识到，这位曾经强烈反对灵能的反灵能斗士，现在的灵能强度比当时的他还要高。

    马格努斯的确是在最初感到了一丝愤怒，但愤怒很快又消散了，他不是个完全体，完全体马格努斯或许会直接怒斥莫塔里安的无耻与双标，但这位马格努斯只会在看见苍白之主滔天的灵能后选择闭嘴。

    莫塔里安的脸色好了些，

    【我亦感到欣慰，看见没有堕落的你——我自我们父亲的只言片语间知晓推断了你的事迹……】

    莫塔里安顿了顿，看向马格努斯的目光移开。

    【我收回曾对你的错误判断。】

    马格努斯一顿，他的确自豪于自己昔日的壮举，但莫塔里安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显然死神并不会夸赞。

    马格努斯又有些愤怒，又有些憋闷，他过往的确做错了，但这句话是莫塔里安说出的，他理解莫塔里安想要赞扬他，可实际效果却并不怎么好。

    “是时候向前看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哈迪斯说道，

    “辉煌与过往皆是流水！好了两位不要玩尬的了，如果没别的事，咱们先把小马格找我的事情解决。”

    莫塔里安如释重负，马格努斯也趁机跳过了不愉快的话题，

    【就是阿里曼所言，】

    马格努斯说，

    【灰骑士发现在一颗星球上的“我”，地表上还有活动的两名太空死灵——因此他们决定来找你。】

    “等等，是发现了你的碎片，还是因为发现了太空死灵，才来找我？”

    【都有。】

    马格努斯如实说，

    【你没有去看你推广的新船坞还有武器流水线吗？黑欧格林，那些机械疯子都发疯了。】

    太阳系现在几乎是一月一个样，在火星贤者的与【雅典学院】、涅槃系统的推广下，大量弱人工的技术正在被应用，换做往常，这已经会被审判庭找了。

    在【雅典学院】的知识迭代更新下，枪支的威力普遍增强了0.5%到16.2%，更好的护盾，更好的枪支，更好的船只，以及……火星贤者们那数量飞速增多的智控机兵。

    没有人去审查他们，或者说，有人已经审查过了，一般的机构便不必再查。

    在更高层次间，人们则流传着有关欧姆弥赛亚的传说，但只有马格努斯知道那是星神——并且笃定哈迪斯跟太空死灵有关系。

    “嗯，”哈迪斯挠挠头，“我认为这是一种普遍现象，我指变得狂热什么的。”

    “所以有没有其他的信息？”

    哈迪斯问道，

    “那两个太空死灵的画面有吗？还是只有两个太空死灵？”

    【信号很模糊，】

    马格努斯如实说。

    【而且由于另一个我的灵能干扰，我们没有捕捉到画面。】

    嗯……哈迪斯决定跟塔拉辛说一声，毕竟涉及到了太空死灵。

    “那我们明天去看看。”

    哈迪斯说，

    “不必担心，不麻烦，一会儿的事。”

    “抱歉，还有别的事吗？还是你们两个继续？”

    哈迪斯接下来与贤者们相约协商坚忍号的时间到了，他意识到马格努斯这边可能并不怎么要紧——

    而莫塔里安看起来显然想要跟马格努斯聊聊，哈迪斯从没见过莫塔里安这么“有善意”。

    他们之间……哈迪斯心里想着，但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如何跟贤者沟通了。

    ……原体之间亦有纠纷，但看起来莫塔里安想要独自处理这些。

    哈迪斯相信莫塔里安能自己处理，解决不了的话，也不过是两个关系不好的原体，这几乎没什么损失。

    【没有。】

    马格努斯说，然后便看着哈迪斯点点头，直接端着盘子离去了。

    ？？？

    马格努斯扭头，看着沉默不语的莫塔里安。

    【呃？】

    【我也先——】

    莫塔里安抬手，他正严肃地盯着马格努斯，缓慢地呼吸着，仿佛在下很大的决心。

    【……】

    【马格努斯，】

    苍白之主严肃地说，哈迪斯关门的声音在背景中响起，

    【我有一些疑惑，我们能否就亚空间的事情聊聊？】

    ？！

    马格努斯认为他该生气，他面前这个混蛋，尼凯亚最大的刽子手，这颗星球上现在最大的灵能者巫师，正希望跟他聊灵能！

    事情总是这么荒谬，马格努斯曾信誓旦旦地认为他会成为人类之主之下的灵能第一人，但莫塔里安却捷足先登了，苍白之主甚至曾经抨击过灵能——他知道他在双标吗？！

    马格努斯的怒火在莫塔里安拿出写着【数字命理学】的本子时达到了巅峰，

    【数字……命理学？】

    马格努斯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这个扭曲的单词，他认为他该抱有他的尊严，而不是被苍白之主先前的“示好”所蒙骗。

    【莫塔里安，】

    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不能正视灵能与浩渺之洋……那么我想我无法跟你在这方面对话，即使你的力量远在我之上。】

    马格努斯离开，而莫塔里安依旧阴晴不定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呼吸沉重，却并没有阻拦。

    【如果我的行为冒犯了你，那么我道歉。】

    就在马格努斯握上门把手时，莫塔里安的声音响起。

    原体感到恼火，他意识到马格努斯并不尊重他的数字命理学，但他也同样知道当年尼凯亚上他给马格努斯留下的阴影，实际上——他也是画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那一切。

    他完全可以用武力让马格努斯屈服，或者强行使用灵能，他与马格努斯的灵能差距完全支持莫塔里安这么做。

    莫塔里安感到自己的手指肌肉正在抽搐，它们想要攥紧，又被苍白之主用理智强行放松。

    可他不想成为像人类之主一样的人。

    莫塔里安思考着如何沟通，他不愿像是基利曼那般，也不该是荷鲁斯……他决定自己来，

    【我的过往也曾经朦胧，我对于浩渺之洋的认识并不像如今这般清晰——我曾言过错误，如果那些错误令你愤怒，那么我认错，但我坚持你也有过错。】

    【我敬佩你当年的行动，赤红君王！】

    莫塔里安提高声音，他的声音嘶哑而恼怒，

    【你我该意识到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而不是因为过往的矛盾争执不休！对此我已经承受了痛苦，我也已经走出来了，马格努斯，而你是？！】

    赤红君王缓缓转过身，他的赤发飘逸，

    马格努斯张开双手，

    【我早就服完了我的刑，洗涤了我的罪。】

    【我保持我对于你用民俗学命名甚至研究灵能行为的看法，但我想……我可以跟你谈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