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龙虎看清名册上的人,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看着李诚敬,阴阳怪气地说道:“李招官,这些人都是已经结案定罪的死囚,你见他们干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们刑房会干些偷梁换柱,栽赃嫁祸的勾当。准备从这里找出我们刑房的错漏,那您这算盘可就打错了。这种死囚重犯的案件,都是由县尊老爷亲自审理,定罪之后再上递刑部核查,都察院监察。核定无误后,待秋后处斩……”
李诚敬先是愕然,而后皱起了眉头,这赵龙虎是吃了呛药不成?对自己竟然如此大的敌意。
就在李诚敬准备发难之时,曾经与李诚敬见过两次的捕快扎伊哈突然走了进来,对赵龙虎说道:“赵司吏,县尊老爷叫您现在就过去。”
赵龙虎闻言,对着李诚敬冷哼一声,直接走了出去,到最后都没有说同没同意李诚敬见那些死囚。
扎伊哈对着李诚敬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对着看热闹的其他胥吏捕快说道:“县尊老爷说了,让你们好好听从李招官的吩咐,如果惹得招官老爷不高兴,他会亲自问问你们,哪里来的胆子!”
李诚敬闻言,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有劳小兄弟了!”
“招官老爷客气了,我就是一个传话的,告辞!”
扎伊哈退出刑房,发现站在一旁的赵龙虎,脸色已经铁青一片,双目都好像要喷出火来一样。
扎伊哈刚才说话并没有遮拦,赵龙虎又不是聋子,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这没有什么,但好巧不巧,就在赵龙虎说完了抖威风的话,扎伊哈就跳出来打脸。
赵龙虎恨不得直接将扎伊哈暴打一顿。
但扎伊哈是皂班的人,不是他刑房的人,也不是壮班的人。
不是说赵龙虎就动不了扎伊哈了,但打狗还要看主人,赵龙虎总要顾及其他两班班头的脸面。
而且皂班乃是县衙的,或者说是知县的脸面,赵龙虎敢打李诚敬的脸,削他的颜面,却绝对不敢折损县尊老爷的颜面。
“扎伊哈,那李长明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县尊老爷都要专门让你传话,给他撑门面。”
等走远了,赵龙虎才压抑着怒气问道。
“撑门面?”扎伊哈一愣,随即笑道:“赵司吏看来是误会了,县尊老爷不是在给李招官撑门面?”
赵龙虎双眼一瞪,叫道:“不是?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简直就给在哥哥这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扎伊哈闻言,强忍着笑意说道:“赵司吏,你难道真不知道李招官何许人也?您被打脸了固然难受,但总好过丢掉小命强吧。”
赵龙虎怒道:“废话,我又不是李长明他爹,我知道那孙子是谁?”
扎伊哈见赵龙虎不像说谎,先是诧异,而后说道:“前几个月,怀水闹水尸邪祟,还有恶蛟的事情,您难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听说是个路过的仙师祛除了邪祟,斩了蛟龙,怎么,难道那人还能是这李长……”m.
说着,赵龙虎立刻反应过来,两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卧槽,真是那个人?”
赵龙虎能够坐稳现在这个位置,当然不是蠢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脑门的冷汗唰唰直流。
扎伊哈无奈说道:“所以啊,您现在知道,县尊老爷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并且让我来把您叫过去,就是怕您无意间得罪了那位神仙。”
赵龙虎连忙扶住走廊的柱子,一动不动。
腿软了,动不了了。
良久,赵龙虎才算缓过劲来,尤自不信地问道:“扎伊哈,这人在外边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神仙下凡,他当真那般厉害。”
这个问题,扎伊哈自问极有话语权,他可是亲眼看到过李诚敬与蛟龙,水尸斗法的。
扎伊哈兴奋地疯狂点头,丝毫没有顾忌腿软的快要站不稳的赵龙虎说道:“外边的那都是道听途说,胡编乱造得多。可我是亲眼见到李招官与那水尸,恶蛟斗法的。”
“胡编乱造?”赵龙虎一愣,问道:“那就是说,这李长明没有外边说的那么神?”
扎伊哈摇了摇头说,说道:“不是,是比外边传得还要神!”
“噗通!”一声闷响,赵龙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廊道上。
“不用管我,快说说,怎么个神法!”
阻止了想要搀扶自己的扎伊哈,赵龙虎连忙问道,就好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扎伊哈蹲下,兴奋的手舞足蹈,说道:“您是没有看见,我第一次见到李招官时,捞尸公的贺家四兄弟,其中三个都被一群泡得肿胀发白的水尸,硬生生扑进了水里,命悬一线啊。当时我都觉得,这贺家四兄弟这次算是栽了。谁知道,李招官就是踏水而行,来到捞尸公的船,直接就坠入了水中,没多会儿就将水中的贺家三个兄弟给救了出来,那些水尸都害怕的藏在水底不敢上来。”
“第二次,我是陪同在焦主簿身边,那一次更是可怕,又八条几十丈大小的蛟龙从河里飞出,在天空中胡乱飞舞,掀起大浪,就是那次,塔寨村被大浪硬生生拍成了废墟,焦主簿差点就交代在那里了。”
“当时看李招官,在那蛟龙面前,就跟个小蚂蚁似的,小得很呢。可你猜怎么着,那李招官就这么一挥巴掌!”
说着,扎伊哈还学着李诚敬的样子,用自己的巴掌在空气中挥舞着,继续说道:“就从天上飞来四座大山,一下子就把大半蛟龙压在山下,其他几只用身体抽打大山,想要救出同伴,却根本奈何不得,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逃了。听说第三次更为精彩,但我没有机会去看,实在是太可惜了。”
扎伊哈一通胡说八道,将自己看见的,和脑补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他是说得兴奋,过足了瘾,可把赵龙虎给吓坏了。
瘫坐在地上,口中只是不断说着:“完了,完了!”
有了县尊老爷的话,刑房的书吏捕快哪里还敢怠慢李诚敬。
当即就带着李诚敬前往牢房。
路上,李诚敬随意地问道:“你们这个赵司吏,一向都这么尖酸刻薄吗?我似乎之前并没有得罪他吧!”
跟在他身边的,是刑房的书吏,他赔笑着说道:“当然不是,其实班头平日里还算和气,只是偶尔发怒的时候会这样。许是昨晚酒喝多了,这会儿被宿醉闹的。还请招官老爷莫要怪罪!”
李诚敬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他是刑房司吏,你为何叫他班头?”
那书吏闻言,笑道:“这招官老爷有所不知,赵班头他不仅仅是我们刑房的司吏,也是壮班的班头。不过他先成为班头在先,掌管刑房不过一年,我们平日里叫习惯了,赵班头也不在乎叫什么,我们就没有改过来。”
一个秀才干壮班,这属实是李诚敬没有想到的。
这书吏也是个话痨,见李诚敬和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回去了。
慢慢地,李诚敬就知道了这位赵司吏的崛起史。
赵龙虎本是本地名门士绅家的庶子,由于屡试不第,最后在家族的安排下,进了壮班做班头,好在读书人也是会练些拳脚的,靠着家族的关系与读书人的狠辣,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这一干就是七八年。
就在大概两年前,赵龙虎的姐姐丈夫在外行商,死于匪徒之手,成了寡妇。赵龙虎便将自家寡妇姐姐送给了戴县尊做了第六房小妾,攀上了县尊的高枝,在一年后,戴茂寻到了刑房司吏的错漏,将人赶走,便让赵龙虎这个便宜小舅子兼任了刑房的司吏一职。
李诚敬啧啧说道:“早就听说,有些男人口味独特,喜欢年纪大的。没有想到,咱们县尊老爷竟然也是这种口味独特之人。”
那司吏也是说嗨了,口无遮拦,几乎没带脑子地就接过了话头,说道:“那你可就错了。我们县尊,虽然之前就娶了五个小妾,但每个都是豆蔻年华的二八少女。之所以愿意娶赵班头他姐姐,那么一个寡妇,为的不是别的,而是因为她能生儿子!”
“嗯?”李诚敬脑子竟然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别看我们县尊都六十多了,娶了五六个老婆,可是呢,他至今无后。大家私底下都说,县尊身体有毛病,无法生育,但这话谁敢和县尊老爷说。据说赵班头知道自家姐夫死了之后,高兴得一夜都没睡着,连姐夫的丧事都顾不得,就私下找到了县尊老爷。”
“然后对县尊老爷说,您现在至今无子,定然是巧合娶了几个不能生养的,他姐姐虽然年纪大了,还是个寡妇,可是他姐姐已经生过一个儿子,如果县尊娶了她姐姐,定然能给县尊老爷生个大胖小子。如此,县尊老爷才答应娶了他姐姐。”
李诚敬听的,都不禁对赵龙虎刮目相看了,这人很能抓住重点啊。
“那县尊生儿子没有?”
“嘿嘿,生个锤子,这都一年多了,肚子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从那以后,我们县尊老爷就再也没有提过纳妾的事情。”
李诚敬嘴角抽搐,心道:“这赵龙虎做这件事,如果除去初衷,那算不算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