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了时间,焦主簿却并没有离开,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事情。
李诚敬笑道:“焦主簿可还有事?不如直接说就可以,你我何须如此生分!”
焦主簿哈哈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早看到一卷卷宗,是关于牛土与王庆的案子,不知道李招官准备如何处置?”
李诚敬一愣,他现在已经极少会去关注刑房的审案,只是偶尔回去旁听,或者藏在暗中检查他们有没有徇私舞弊。
焦主簿这么问,李诚敬一时还真想不起这个案子。
于是笑道:“不瞒焦主簿,最近我正忙着其他的事情,刑房中的案子都不是我审的,您可是从卷宗中发现了冤情?”
焦主簿也愣住了,反问道:“你不知道?”
李诚敬正色说道:“焦主簿但说无妨,若是真有冤情,本官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也定然要揪出害群之马,还百姓一个公道。”
焦主簿连忙摆手,笑道:“李招官莫要认真,此案并无冤情,审理十分公正。”
这下,李诚敬就疑惑了,问道:“既然没有冤情,焦主簿您想问什么?”
焦主簿按捺心中狐疑,说道:“无他,只是这王庆乃是我一个朋友的晚辈,所以托我打听一下,想要知道衙门准备如何处置他。”
李诚敬心中明了,但笑道:“焦主簿,您这何必问我。既然这王庆犯了事,自然是按照咱们大庆律治罪。焦主簿公正廉洁,一心为民,想来也不会想让我徇私枉法吧!”
焦主簿闻言,立刻就明白,李诚敬是真不知道这个案子,于是笑道:“李招官说笑了,自然不会让您徇私枉法。只是你也知道,定案论罪,实际上要处置何等罪责,还是要看主审官吏的意思,中间尺度很大。但并非徇私枉法。”
李诚敬点头,他明白,大庆律虽然已经很严密了,但量刑定罪上,依旧很是宽松,同样一个罪名,不同的官员判罚也是不同的。
“本官也只是来问问,别无他意,李招官莫要怪罪,那焦某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焦主簿,李诚敬立刻就命人调来了调取出来,细细查看审案过程。
发现,案卷十分简单。
本是王庆状告牛土偷盗了他家的黄牛,结果在审案还未开始前,就向主审吏员行贿,被抓个正着,然后就被关进了牢里。
至于再多的,就没有了。
一看主审吏员,正是赵龙虎。
于是李诚敬就将赵龙虎叫了过来。
将卷宗放在赵龙虎面前,问道:“说说吧,这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卷宗太过简单,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龙虎看了一眼卷宗,顿时就明了。
他让李诚敬不明不白地背了这么大一个锅,早就打好了腹稿。
于是将案情简单地说了一下行贿的过程,着重给李诚敬点名了王庆是如何给牛土设计构陷的。
“招官老爷,其实这种手段,我等做小吏的,见识得太多了。要不是您老在,小人说不得就收了那银子,帮那王庆摆平了此事。”
“这还是我的功劳了?”李诚敬笑着问道。
赵龙虎连忙躬身一拜,说道:“不敢夺招官老爷首功!”
“起来吧!”李诚敬不是傻子,这案子既然能够引得焦主簿亲自过来打听口风,还有满城士绅宴请自己,里面的曲折断然不会如此简单。
但,李诚敬在乎吗?
一点都不在乎。
李诚敬看着心虚的赵龙虎,笑着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当然我也知道,你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本官不在乎。只要这件案子你秉公办理,案子外的事情,我不会过问。当然,有麻烦我也不在乎,你仅可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赵龙虎一愣,瞬间冷汗直流。
在李诚敬那双锐利的目光下,赵龙虎有种全身都被李诚敬看透的感觉。
几乎下意识的,赵龙虎就想要和盘托出。
李诚敬摆了摆手,阻止了赵龙虎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快我抢了你在刑房的权势,但我想整顿吏治,开明刑法,你不快也必须要做。至于你的不快我不在乎,你如何将脏水泼我身上,我也不在乎。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秉公执法我就既往不咎。”
“我要你们公正,但并非说你们一定要廉洁。大庆律定罪罚量尺度极大,只要你还在这个规则内,能够收多少好处,那是你的本事。但如果你收了银子,或者因为别人没孝敬你银子,就超过,或者过低地罚罪犯人,那时候才是我砍你脑袋的时候。至于其他时候,有本官给你抗!”
赵龙虎顿时哑然,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找戴茂了。
跟着这样一个上官,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事情已经做下,以戴茂的性情,断然不可能现在放弃,赵龙虎只能无奈一声叹息。
就在李诚敬还准备问些什么的时候,刑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李诚敬寻声看去,发现快班的捕快,正押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了。
这青年,一脸的凶厉之气,皮肤黝黑,肌肉壮硕。
即便已经是深秋季节,身上依旧是一身麻衣短打,上面更是沾满了鲜血。
双手被枷子锁住,依旧双拳紧握,脚上还带着镣铐,走进来是发出铁链的哗哗声。
李诚敬疑惑地看向董武,发现对方胡须上满是鲜血,一只眼睛还乌青发紫,看着有些好笑。
“董班头,这是怎么了?这人犯了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董武一看,是最近衙门里风头正劲的李招官,顾不得满脸鲜血,笑着上前说道:“李招官,你可莫要被这小子憨厚的样子骗了,这小子狠着呢。之前城中的李家,不是有人被害,就是这小子干的。这段日子,我们的时间都耗在他身上了。”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乌青的眼珠子,说道:“您看看,给我打的,我们七八个人差点都没拿下他。”
随即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旁的衙役顿时心领神会,对着那犯人喝道:“跪下,见到招官老爷,你还不快快跪下行礼!”
谁知道,这年轻汉子十分凶狠,丝毫没有理会两旁的捕快喝骂,反而对着李诚敬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骂道:“狗官,你想让我跪,做梦吧!”
两旁的捕快脸色大变,抬起腿就朝着汉子的膝盖踹去,可不管怎么踹,这人就是摇摆着始终不跪。
李诚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对着犯人说道:“我与你素未谋面,今日也是第一次相见,你为何骂我狗官?这般是非不分,枉为人子!”
“我呸,你们仪兹城县衙,上下一气,一丘之貉,还能有什么好人。少在大爷面前装什么清正官员,恶心老子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皱一下眉头,我就是你养的。”
“你不怕死?”
“死?死有何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等到时候,老子再来砍掉你们的狗头!”
李诚敬嗤笑一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招官?”
“我怎么知道?要说就说,少给老子废话!”
李诚敬也不气,而是笑着解释道:“招官的意思你看来不感兴趣,那我就说你感兴趣的事。恭喜你,这世上真的有鬼,人是可以轮回转世的。”
汉子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可李诚敬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不幸的是,能够成为招官的,都是懂得法术的人,我可以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想来世再来报仇,只能说你白日做梦!”
汉子愣了许久,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随即癫狂叫骂道:“少他娘的吓老子,就算老子没来生,老子已经砍了三个李家狗贼,赚够了!哈哈哈……”
董武眉头一皱,叫道:“押下去,送入死囚牢!”
“招官老爷,莫要与他置气!”
可那汉子,走远了还在叫骂:“老子死活早就不在乎了,可你有本事,就让那李家死掉的三人起死回生啊,要不然,莫想气到老子!狗官,狗官……”
李诚敬摇了摇头,回了刑房。
只留下悻悻然的董武去找书吏办理文书交接。
李诚敬叫住想要走的赵龙虎,问道:“这人什么情况?”
赵龙虎闻言,欲言又止。
看他如此不爽利,李诚敬直接将他撵了出去,最后换了甄谨言。
这人不愧是大嘴巴,什么都敢说。
很快,李诚敬就从他这里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很简单,就是最寻常的强娶豪夺。
那汉子名叫梁三刀,是仪兹城外一位有名的猎户,据说懂些武艺。
他有个长相甜美可人的妹子,二人相依为命。
可是有一天,被踏青路过的李家公子看到了,想要纳梁三刀的妹子为妾,梁三刀自然不答应。
为此,李家那公子纠缠了许久,甚至被梁三刀打过两回。
逼急了的李家公子,就向衙门使了银子构陷了梁三刀,让他入了狱,梁三刀的妹子为了救出哥哥,无奈答应了成了李家公子的小妾,后来事情成了定局,梁三刀即便再无奈,也只能认了。
这件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梁三刀的妹妹进入李家还没三个月,就突发恶疾死掉了。
梁三刀哪里会相信,他直到妹妹死了都没有见到一面,被李家草草埋了。
梁三刀也是个狠人,为了弄清自己妹妹死因,竟然直接掘开了自己妹妹的墓,发现本是二八年华的妹妹,已经老态龙钟,形容枯槁,宛若八九十岁的老太太!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