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命如草芥,杀人从来不是什么值得谴责的事情。
更没有多少掌权者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杀人没有什么,但是怎么杀却也是一个学问。
两国交战,大军前方所指,屠城绝地不胜枚举,除了那些意图以此彰显名声的沽名钓誉之徒,没有谁会以此谴责屠城的将军。
但是李诚敬将燕国士兵和百姓,炼制成僵尸,这种事情已经超过了现在人们道德三观所能接受的程度。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天下读书人无不会对李诚敬口诛笔伐。
读书人的笔杆子,有的时候并比将军手中的刀更利。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情,在历史上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李诚敬能够带领区区三百人,在燕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连下十几城,这等战果放眼历史都是屈指可数。
关胜哪里舍得如此人才毁在读书人的手中。
这不仅是大庆的损失,更是天下人的损失。
关胜甚至敢说,李诚敬一人,就胜十万大军。
不,哪怕是十万大军,也很难收获李诚敬这种战果。
他惜才。
李诚敬看到关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侯爷对李某的错爱,李某省得,不过这件事您其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看李诚敬这满不在乎的模样,关胜眼睛一瞪,吹胡子瞪眼。
刚想喝骂,就听李诚敬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庆国之内的读书人。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或是天真愚钝的盲从之人。侯爷可还记得,我入城之时,可曾说过半个关于僵灾之事?这件事我已经提前和您收下的亲兵们说清楚了厉害关系,没谁会烂嚼舌根。”
那意思分明就是说,您老信不过我,难道还不信自己的亲兵,如果真有这种二五仔,那可就是您老识人不明了。
关胜这种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来李诚敬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噎得不轻。
李诚敬摆了摆手,笑道:“不开玩笑了。侯爷,只要我,或者朝廷没有承认这件事,就算这件事被传出去了,我只要说,这是燕国探子故意抹黑,设下的离间计,若是有人追究这件事不妨,那定然是燕国的碟子,细作。到时候那群腐儒,谁敢自己往火坑里跳。”
“毕竟,他们又没有证据,无非就是某些御史大夫风闻奏事,拿这件事出来恶心一下我,问题并不大。”
关胜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想,可就太过天真了。这终究会是可能让你万劫不复的把柄,若是有一天,皇上想要杀你,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李诚敬摇了摇头,说道:“侯爷,你当真不适合做官。一个完美无缺,没有任何把柄的人,皇上真的敢放心用吗?在朝为官,看中的不是一个人是不是完人,而是看一个人是不是有用,能用之人。”
“圣人,天下人皆往之,可侯爷,若是当世真的出了一个圣人,恐怕最寝食难安的,就是皇上了。”
关胜愣了许久。
一时间他竟然语塞。
想想也是,能够搬山倒海的玄修就已经让数千年来,历代帝王寝食难安了。索性他们也知道利害关系,纷纷避世远离尘俗,便是有人游历红尘,多遮掩身份,不会暴露。
要不然,早就乱套了。
而若是真的出了一个圣人,一言出,而天下景从。
那皇帝非不惜一切代价送这位圣人上天。
只有死掉的圣人才是好圣人。
关胜坐在一旁,不再说话,仔细咀嚼着李诚敬的话,发现越想越有道理。
而他所担心的事情,似乎真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33
只要他们守口如瓶,死活不认,那些读书人又能如何?大可质问他们,难道你们亲眼看见李诚敬将人炼制成僵尸,霍乱一方?
既然没看见,你有凭什么说李诚敬做下这件事了?
听起来很荒唐,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只要官方不承认这件事,那即便李诚敬犯下了,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而官方若是说李诚敬犯下事了,就算没有,也一样证据确凿。
莫须有的事情,可不仅仅只是用来构陷忠良的。
同样,他也可以保护“忠良”。
想通了这件事,关胜终于放下心。
但这时,李诚敬却说道:“我现在并不担心庆国国内如何看待这件事,我担心的是燕国的玄修。”
关胜眉头一挑,嘴巴微张。
李诚敬说道:“山上玄门无国界,而且大多以匡扶正道为己任,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所以,我需要侯爷帮我想想办法,尽快让我前往京城。又人皇庇佑,纵然玄门全部压境,他们也要乖乖退走!”
关胜差点跳起来。
让人皇庇佑。
说的轻松。
人间朝廷与玄门世界的关系本来就十分诡谲,如今让皇帝庇佑李诚敬,就是彻底与山上玄门翻脸。
这种事情,人皇当真愿意做吗?
关胜真的很想一口唾沫喷李诚敬脸上,大骂一句,你在想屁吃。
而这时,李诚敬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轻轻一倒,掉落出一个木盒子。
李诚敬将其打开,关胜看见,里面是落起的整整齐齐的符纸。
“这是什么?”关胜好奇问道。
李诚敬笑着说道:“难道侯爷就不想知道,我们这次燕国之行,收获多少战利品吗?”
关胜指着符纸,一脸不解地问道:“就这?”
李诚敬也不解释,从中间捏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抖。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大堆银两就这么凭空掉落在关胜面前。
李诚敬笑道:“此符名为纳物符,乃是道家玄门修士参悟洞天之术而创出的符箓,可将物品藏于芥子虚空之中。”
然后李诚敬拍了拍木盒,说道:“此番连下十余城,我搜罗了所有县城中的粮草与银两,其中银共计一百二十余万两,粮食两百三十万石左右。铠甲兵刃等,数不胜数!”
听到这个数字,关胜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三百人啊,区区三百人啊。
三百人就能够收获如此战果,战损不过二三十人。
关胜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保,必须要保下李诚敬。
什么李诚敬一人可抵十万大军,这明明是可抵百万大军。
李诚敬还不知道,自己在关胜的心中,已经从李十万升级成为李百万了。
“老夫这就写奏折,无论如何,老夫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让陛下庇护你周全!”
李诚敬连忙拉住就要起身的关胜,笑着说道:“这件事还是不要事先张扬,之前的战果就已经足够轰动,这些银子,粮食还是留作定鼎之用。但我估算,恐怕燕国的玄门修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到时候就算我被其捉拿,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将我押送到京城,由皇帝御审。”
“我虽然是玄修,可如今我也是朝廷官员,于情于理,他们若不想坏了玄门规矩,就必须这么办。如此这些东西放在我身上就不安全,所以我想他托付给侯爷,由侯爷挑选信任的人,秘密将这盒符箓送到皇帝手中。届时,才能让皇上下定保我的决心!”
关胜闻言,郑重点头,说道:“你放心,这次本侯就算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也要亲自上京,亲手将此木盒送到皇上手中。”
李诚敬很想说不必。
像关胜这种封疆大吏,无旨是不得回京的。
就算他有天大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抨击,也会惹得一身骚。
若是皇帝想要除他,此去就是有死无生。
这是拿身家性命去保李诚敬。
即便李诚敬对于感情已经十分淡漠,此刻也有些感动。
李诚敬站起身,对着关胜深深一拜。
整个雁翎关在经历了几日狂欢之后,李诚敬就被数百精兵护卫着回归仪兹城。
并非李诚敬好大喜功,要将排场,这些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追索而来的玄修不能动杀招。
若是李诚敬独自一人,就算李诚敬说得天花乱坠,那些玄修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李诚敬就地正法,以正天道。
但有了这些普通的凡人兵士,那李诚敬就代表着官家,是朝廷中的人。
就算他们不在乎朝廷,杀死这么多凡人,也要遭受天谴。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们都无法下杀手。
这是规则,也是阳谋。
在李诚敬动身之后,关胜就已经瞧瞧起行,前往京城。
至于雁翎关,关胜十分放心,不说关中并不缺少能臣良将,都是他知根知底的悍将,就说李诚敬在燕国闹出的事情,燕国上下没有个几年的生养休息,也别想西征。
不能说保雁翎关多少年太平,至少这两三年内,雁翎关几乎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
至于燕国会不会像李诚敬这般,派出玄修带领士兵攻打入庆国,无论是关胜,还是李诚敬,都不认为有哪个玄修会有如此胆大包天。
毕竟可没有几个玄修可以不在乎兵煞。
更不在乎天劫。
经过数日赶路,眼见即将到达仪兹城,仪仗就已经摆了出来。
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早就已经得到消息的仪兹城知县戴茂已经带领仪兹城有名望的士绅们,出城十里相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