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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两百一十八章 好久不见
    他看上去消瘦了很多,头发凌乱,胡子拉渣,挺直的脊背耷拉了下去,安静的站在折柳身后,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潦倒又阴郁。

    江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两人一起请进了屋。

    原本饭桌上的氛围显得无比沉默且压抑,直到江宁按捺不住,喝了一杯酒,就歪歪斜斜的躺在了折柳身上开始胡言乱语。

    她一会儿嘻嘻哈哈的感慨自己大仇得报十多年来的心愿都得以实现;一会儿又抱着折柳的脖子狠狠的亲在她的脸上,说家人都在身边真的好幸福;一会儿又泣不成声的哭诉自己终于得到了好结局。

    她用雪球的耳朵擦眼泪,啜泣着说如果皇后娘娘也能这么自由自在就好了。

    她坐在地上死死的抱着林徵的小腿不肯撒手,感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

    她语重心长的拍着陆风的脑袋,告诉他应该体谅折柳的不容易,他们这些人不能从心的做事是人生常态。

    雪球被她揉搓得受不了,气得在屋子里一边喵喵大叫,一边上蹿下跳。

    渐渐的,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被江宁这股子劫后余生的疯劲给感染了,纷纷抬手饮酒,有的哭有的笑,有的跳起了舞。

    江宁则靠在门边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意识涣散之前,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耳边林徵宛若梦呓的一句。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其实你知道我的心意,对吗?”

    然后,她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日子,江宁和折柳开始着手收拾屋子,陆风逐渐振作起来,时不时来宫里帮忙干些体力活。

    林徵也常常来照顾他种下的幼苗,顺便打打杂。

    一行人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没有人再提及不久前席卷全京城的血色风暴,也没有人去提及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离别气息。

    这一天,冷宫里来了不速之客。

    穆景昭踏进殿门的时候,江宁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像自己在权力斗争中挣扎浮沉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那个虚幻的,仿佛一切重归宁静的梦境就在这一个下午被穆景昭彻底打破,他踏入冷宫的时候带着一抹春风得意的温柔微笑。

    “今日是十五,不知爱妃可愿跟朕共饮一杯,共赏明月。”

    江宁笑着接待了他。

    就像不知道多久之前的那个十五一样,她笑着将穆景昭迎接入了屋子,又找了折柳去御膳房拿了一些准备好的菜品温好。

    然后,沉默的将满满的一包药放进了汤盅里。

    只有巴掌大小的,属于她一人份量的汤盅。

    她跟穆景昭相对而坐,两人之间带着一抹颇有默契的疏远和生硬。

    一杯酒下了肚,穆景昭开始对她讲起了从前,说他是恭国唯一的太子,不管他愿意或是不愿意,这皇位最终都要落在他一个人的手上,他没得选。

    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去做好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他沉默的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皇后,又为了权力的制衡娶了贵妃和宁妃,不得已的将自己的婚姻当作巩固皇权的工具。

    他承认自己是因为一己私利娶回了贵妃,承认自己事事不如她,内心忌惮害怕,却并不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变成自己豢养的金丝雀,他说,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友情,比什么都珍贵。

    他说自己算不上个好皇帝,但是他依旧愿意为此去努力。

    他说如果事情再来一次,他会竭尽全力的去阻止当年发生的一切,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江宁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承认自己虚伪、狡诈、阴险又怯懦,他说,要是他自己身上真的还剩下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大概是自己对江宁的感情。

    他说他这辈子大概就只会求人一次,就这一次,他希望江宁能留下来,他会竭尽全力的给她自由和尊重,只要她愿意,他愿意撕开自己虚伪的皇帝外衣将一切真实的东西都给她。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何为尊重和妥协,他陷进去了,并且甘之如饴。

    江宁也同样看着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烟波流转,带着蒙蒙的雾气。

    下一秒,她端着自己面前放了假死药的汤一饮而尽。

    若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一个错误,那便不该让这一切继续下去。

    ————

    昭和五年,户部尚书沈同发动政变,以皇子之命威胁皇帝穆景昭退位,被及时赶来的禁卫军制止。该次震惊全国的宫变中,贵妃柳锦馥、宁妃江宁皆因护驾而死,分别被追封为皇贵妃、宁贵妃,举国哀丧,丧事浩浩荡荡的举办了近半月有余。沈家男眷尽数被斩首,血腥味萦绕京都数十日不曾散去,而沈家的那位皇后,则被打入冷宫,再无受宠的可能。

    而更让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恭国最近出现了一位新的女将,传说那女将战无不胜,威风凛凛,颇有当初女将军的风采。

    不过,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对京都人民的日常生活无甚影响。

    官道上,一位身着浅绿色的襦裙的妇人手持餐盒,步履轻快的朝着皇城门口走去。

    她年纪尚轻,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稚嫩笑容。

    等她走到皇城门口的时候,那位穿着禁军服饰的男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两步上前,动作熟稔的将手腕上的餐盒取给他。

    男人从餐盒中拿出一半的食物,又重新将餐盒还了回去。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妇人又提着餐盒小跑着赶往北市。

    与此同时,一道身着艳红色纱衣的身影身骑白色骏马,瞬间行进了京都。那马车上的身影一身劲装,黑发高束,银色面具下的一双眉眼带着几分明媚的英气。

    骏马所行之处,百姓仓皇逃窜。

    此时,城北一角,一个说书的小摊前坐满了密密麻麻的听众。

    “话说那女将家啊,一袭红衣如火,有天人之姿,一颦一笑皆是无边风情。”说书的少女神情陶醉,一脸向往。

    “主子,吃饭了。”年轻的妇人脆生生喊道,少女说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对着观众打了一个手势,“好了各位,咱们先吃饭,未时继续。”

    年轻妇人捧着餐盒上前,座下的客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不远处想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诸人循声望去,只见红如烈火的身影驾马而来,众人仓皇逃窜的同时,恍然惊觉,这个人,似乎跟话本里面的女将军如出一辙。

    那人驾马直奔说书摊而去,临近说书摊,她勒马,跳下马,两步走到说书的少女面前。

    她笑魇如花,瞬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她说,“乐吟,好久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