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似乎在努力地穿透着空气中的沙尘，没有脚的男人大汗淋漓，他将铁锹立在手旁，站立着休息。

    女人踩着机械双腿，左歪右斜地一步步走来，好像很不熟练的样子，但她始终保持手里铁质杯子的平衡。

    但走到男人面前，还是一个踉跄扑过去，男人立刻扶住她，压低声音斥责道：「小心点！这可是水资源！快过来，被人看到你弄撒了水，一定会没命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女人满脸愧疚，「可是如果干力气活的话，就必须要补充水分才行，这是初代亲口说的。」

    「初代真是个好人啊。」男人感慨着，接过铁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她完全可以占领乐园的，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剩下的资源也足够她安享一生了。」

    「我不太明白，乐园的那口井，真的会枯竭吗？」女人小声说道，「我感觉里面还有很多……好想尝尝水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你又不是没在虚拟世界里喝过。

    我可不骗你，在这里，喝水可是会上瘾的。」男人继续用铁锹挖坑，「好在干完这个工程，我就可以回虚拟世界了，不然每喝一口水，我都觉得内心里很罪恶。

    那口井……

    你一个人当然感觉很多了，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有人因为好奇喝了一口水，其他人肯定也要去喝。

    要是人们都从虚拟世界回到真实世界的话，那口井恐怕连一天都支撑不住……」

    「做这些事真的有意义吗？」女人看着地面深坑旁的尸体，叹息道，「等大家都去空间站了，就不会再有人回到这个世界，更不会有人来这里祭奠谁。」

    「嘘——别再质疑初代的决定，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没有她就没有虚拟世界的重新运行，也没有你这双抽签得到的机械双腿！」男人用铁锹将尸体拨进深坑，又用土埋上，「初代说得没错，我们是人类，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该丧失人性。」

    女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每隔几米就挖坑的男人们，又看向来回运送尸体的壮年，就像在对空气说话似的。

    「老邓，我下午就要回去了。」

    「下午？」男人停下手头的活，直起腰板说道，「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你……」

    「没有意义啊。」女人半开玩笑地说道，「也许我们两个在虚拟世界都不认识，我想早点回去。

    总觉得我的家人们早就回去等我了。」

    「也对。」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看向女人的机械双腿，郑重道，「还没有正式恭喜你获得双腿呢，另外，谢谢你送来的水。」

    女人礼貌性地对他点了下头，转身在风沙中渐行渐远。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不自绝地有些出神，等女人走远完全消失以后，只留下空气中朦胧的沙尘。

    突然，沙尘中亮起探照灯的灯光，扩音器传来初代的声音：

    「辛苦各位了，请大家加快进度，一周内务必完成这项工作，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因为我已经答应虚拟世界的家人们，一周内就会回家！

    如果未来有一天，这里的某个人不小心从虚拟世界醒来，我希望你仍能记住我现在所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我们是人类！

    要谨记乐园带给我们的悲剧，永远不要再同类相残！我之所以让各位把尸首埋葬在【新家园】这个地方，是要告诉曾在这里工作过的人，你们所做的事情，你们在这里留下过的希望，并非是毫无意义。

    我们埋下同类的尸首，以此告知这片大地，告知这浩瀚的宇宙：

    人类并没有输，并将永远团结！

    乐园的那口井，我们宁

    愿让它自然枯竭，也不要再为了争抢去流一滴血！」

    「人类并没有输！」男人将手里的铁锹举过头顶，大声呼喊着。

    人们一起呼喊：「人类并没有输！并将永远团结！」

    罗兰关上话筒，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讲的很好。」雅典娜接过话筒，把旁边的探照灯也关上。

    「人类并没有输……」罗兰望着呼喊声的方向，有些自嘲地喃喃道，「如果他们知道，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因为后台很多世界的数据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怕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争抢乐园的资源，再自相残杀。

    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切的话。

    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你也是为了他们好。」雅典娜平静地说道，「再有三五天的时间，后台那边的数据一定会恢复完成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我认为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吗？」罗兰挑了下眉，「曾经的【新家园】，现在变成了墓地？」

    雅典娜望着不远处铁轨延伸进去的大门，门上有「新家园」的标牌。

    她坐在长方体形状的扩音器上，说道：「其实【新家园】刚开始建立的时候，真的不是为了捉弄万轨界的人们。

    父皇是寄希望在这里的，还派去了很多【乐园】的科学家，帮忙研发历史上生命力顽强的农作物种子。

    虚拟世界本来只是备用计划，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家园】的想法看起来似乎越来越不靠谱了。」

    罗兰看着雅典娜金色波浪的长发，开口问道：「雅典娜，在你心里，你父皇是个怎样的人呢？」

    雅典娜沉默了很久，最终突然笑了声，拎起扩音器转身说道：「罗兰，我绝对不会向你复仇的。」

    「如果你能做到呢？」

    雅典娜站住脚，她背对着罗兰，深吸一口气说道：「会！」

    罗兰扬起嘴角，她几乎杀光了雅典娜的家人，如果对方说不会的话，她或许就会亮出袖口中藏着的短刀。

    可现在，她只是看着雅典娜渐行渐远的背影，弯腰捡起地上的探照灯和话筒，快步追上去，开玩笑道：「等我一会儿，原装腿走的更快是吧？」

    「我可以认为这是敌人胜利后的打压和讽刺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

    「你为什么要问我刚才那个问题？」

    「所以答案到底是什么呢？你显然想说出来对吧？」

    「固执、暴力、自私、善于操控人心、满口谎言、诡计多端、毫无人性。」雅典娜快步走着。

    「那你还要复仇？为了那种人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