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找了一圈,硬着头皮问了很多村民。
才在村民的方言中依稀听出,沈在去了后山。
“他一个小孩子,跑去那里做什么?”
现在已经快要天黑,今天一天的天气都不好,整个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挂满了铅云。压得人心里发闷。
等沈宁在一群不熟悉的山里面好不容易找到沈在的时候,这小子竟然还不跟她回去。
“我不走!”
沈宁脚上身上都是踩出来的泥巴,一直连轴转的辛苦让她现在只感觉那种目眩感又冒了出来,她强压住烦躁感,缓和住声音道。
“在在,你爸爸的葬礼,你需要在灵前烧纸,长辈们都到了,你作为你爸唯一的儿子,这个时候不能失礼!”
这是他们老沈家的体面,要是有一点出错,今后就要被这些村民指着脊梁骨戳。
她可以不在乎,反正她已经吃过林家村十几年的饭,但沈友和她亲爹不能不在乎,沈家不能不在乎。
沈在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他清楚知道这件事情的分量,可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看着眼前关心自己的姐姐,想到村里人在沈宁到之前说的那些风言风语,嘴唇近乎都要要出血来。
然后,就被一只手温温柔柔摁住,将那破皮冒血的肉拯救出来。
“在在!”
沈在感受着眼前人的关系,一颗心好像都要难过的充血。
沈宁不知道这小子在别扭什么,现在又确实是时间不早,顾不得再去沟通,先将人带下山,将那披麻戴孝的东西给他穿戴好,将人带去了灵堂。
此刻。
沈家村村民已经来了不少。
先进来灵堂磕了一个头,拜一拜,灵桌旁边还空着一个蒲团。
他们依次跪拜完再出门,被递上一杯糖水和孝巾,算是全了仪式。
只是,他们眉眼一挑,古怪的走到棚子一处,开始悄声说着事,对着灵堂的位置指指点点。
等沈宁压着沈在出现的时候,这聚集起来的议论声已经开始,而且人数都有七八个人。
沈宁扫过那块人群,故意带着沈在停在了堂屋门前,没进去,大声道。
“沈在,今天,是叔叔的葬礼,是咱们老沈家的大事,你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也要顶起门厅,为难你了。不过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老姑们肯定会看你还小的份上,会照顾你,你不要害怕。”
这话直接击碎村里所有人的流言。
那些正在聚拢说话的人群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沈宁和沈在的方向,本来是因为背后说闲话的正主到了,他们不好议论。
现在,却是因为他们说不下去,张不了嘴了。
这丫头还真是厉害,他们要是再议论沈在的不孝,那就是他们不照顾,他们为老不尊。
都不用正面对质或者撕逼吵架,张张嘴就解决了?
沈宁看着那些人哑口无言的样子淡淡收回了目光,将沈在带进了灵堂。
将人摁在蒲团上要谢礼的位置上跪着,她就被白事的人叫去了隔壁屋子讨论事情,却没看见沈在忽然回头看她的一眼,眼神有些崇拜。
沈宁将白事先生要问的事情都一一交代清楚,就知道今晚上要找直系亲属守夜。
沈家人丁凋零,上辈人都没了,除了一个改嫁走掉再没关系的杨凤,这辈人就只有沈宁和沈在两姐弟。
沈在还是个孩子,沈宁不想对方熬夜伤身体,主动将守夜的事情揽了下来,也没去和沈在说,让他安心去睡个好觉。
葬礼的事情繁琐漫长,沈在在灵堂守着,一直接待谢礼过来跪拜送行的村民。
从下午一直呆到晚上7,8点,人才没了。
沈宁赶紧给他递水递饭,瞧人吃了,哄他去睡觉。
沈在定定瞧了她一眼,低头去房间睡觉去了。
此时,外面棚子里的村民也早就吃过席走了,帮忙的人已经将地上和桌子都收拾干净,沈宁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还送了不少香烟和毛巾。
这是规矩。
村里人碎嘴子爱占便宜是一方面,但要是遇到白事不用你招呼,都会过来帮忙,也不收钱。
客气点的主人家会送点没吃完的饭菜和毛巾,更客气的会有香烟,手里不宽裕的会在别人白事的时候出力气,是各有各约定俗成的规矩。
瞧见沈宁送来的这些,村民们还是高兴的嘴巴合不拢,嘴里说着不要不要。
然后沈宁就和他们撕撕巴巴,将这些东西送上,那些人开心的走了,还说着明早回一大早就过来帮忙,沈宁当然谢过。
村民们离开沈家后,一路往家里赶,路上也没事,话题就绕到了沈宁身上。
毕竟村里面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事,也没个新鲜。
可现在,先是沈友死的突然,然后就是沈宁去金市,最后是沈在偷摸也跑去了金市。
不仅姐弟两安全无虞从金市回来,就连这葬礼办的也是妥当体面,沈宁还出手很大方!
想到之前她拉着沈在在灵堂前讲的那些话,村民们是起不了半点看不起的心思了。
“没想到,这个沈宁还挺有本事,你说今后这沈在怎么办?一直跟着沈宁吗?”
“能不跟吗?这沈家就是一片瓦四面墙的,耗子进来都要哭,穷成这样!不跟着沈宁,沈友又不在了,沈在一个人住着,那不是喝风?”
“可沈宁不是说结婚了吗?婆家愿意让她养吗?这可是拖油瓶啊.......”
“是啊,可我看着沈宁出手大方,你们说沈友这抚恤金赔了多少?是不是就在沈宁的手里啊.......”
这些村民越走越远,声音模糊在夜色里。
村道对着后窗窗户一角,有双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那些离开的村民,将他们的话仔细听进耳朵里。
夜风里,有一种声音幽幽传来。
“不为了抚恤金,沈家出去多少年的人干嘛跑去金市,还生了病回来.......沈在一个孩子能斗得过这个堂姐?”
“你们看了沈友的样子嘛?死的那叫一个惨,身上都是冰,你说冻了多久,要不是为了抚恤金,能至于拖到现在?”
“沈友啊,是惨.......”
惨字一出,正偷听的沈在整张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