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到清云及其同伙之前,陈菁安先带着他们找到了田颖儿说的那口井。
一口枯井,井底累累而起的全是或大或小的白骨。
今日死在恶果之下的人只有三个。
可在此之前,为这三人贪欲枉死的人不知多少。
徐明阳想到清云死之前的哀求和神情,脑中空空,反复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好。
尽管心里清楚自己今日惩治的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也知道这样做没错。
可头一次直面自己一手导致的生死,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在哀求的鲜活人命逝去,带来的冲击仍是无可抵消的大。
徐明阳和桑延佑没了平日里那股子嚣张的劲儿,齐刷刷地红着眼看向徐璈。
可怜兮兮的就跟终于见着了家人的小兽似的,眼里还疑似闪着水花。
徐璈站起来,把手搭在少年还不算健硕的肩上,轻声说:“以杀止杀,是为遏恶。”
“这是你们此次外出学的第一课,也是你们必须学的一课。”
“会害怕,有畏惧,这是好事儿。”
徐璈挨个弹了一下俩小子还带着冷汗的脑门,轻笑道:“人生来并非无所不能,心怀畏惧是对生灵的最大敬意,也能证明自己没被被贪欲和杀念驱使,还是一个人。”
“知道怕,才会更懂得你们手中的长枪铁鞭伤人的一面朝向为何,懂得惧,才会真的懂得什么叫怜惜弱小,不弑无辜。”
“小子。”
“你们以后也许会碌碌无为当个市井中的普通人,也有可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管什么时候,也不拘身上穿的是武将战袍还是百姓布衣,记住今天的畏惧。也给我好好记住,追求自身的强大是为了更多的保护,而非徒造更多的杀戮。”
“如果做不到,那我宁可打断你们的腿,废了你们的一身武艺,把你们养成在家里座山吃空的废物,也不可能会放你们出去为害一方。”
徐璈用力揉了揉两个小子被汗水浸透的头顶,失笑道:“记住了么?”
徐明阳和桑延佑愣愣地看着难得温柔的徐璈,又是感动又是委屈地张了张嘴。
“大哥……”
“姐夫……”
徐璈冷酷无情:“记不住就要挨打了哦。”
他还有正事儿呢。
就不是很有耐心在这里哄小子。
徐明阳:“……”
桑延佑:“!!!”
徐璈含笑又问:“所以,你们记住了吗?”
徐明阳和桑延佑不带半点迟疑,齐齐后退一大步,用力点头掷地有声:“记住了!”
“我们真的记住了!”
徐璈满意点头:“行,滚吧。”
急需安慰的两个小子麻溜地滚了。
徐璈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今日没送得出去的宝贝匣子,果断转身进了里间:“枝枝,你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因为不放心这两个小混球,而在屏风后听了全程的桑枝夏:“……”
徐璈这种教孩子的方式,等这些小子都长大了,真的不会组团来揍徐璈吗???
桑枝夏都没顾得上看徐璈捧着的盒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先说,如果有朝一日你在家挨揍的话,我大概率是不会帮你的。”
徐璈:“……”
徐璈沉默一瞬,很快脸上浮现出的就是满不在乎。
“等我老了,糯糯和元宝应该也很能打了。”
“我会好好督促他们习武的。”
桑枝夏无言以对地看着徐璈。
徐璈满脸的理直气壮:“打得过,能打。”
“老了的事儿以后再说,枝枝你先看看这个。”
徐璈献宝似的把自己亲手打磨出的首饰递过去,乐呵呵的:“我做的,喜欢么?”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重新做。”
桑枝夏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珠子来自哪儿,没忍住乐了;“骠骑将军这是公然受贿啊?”
徐璈一脸懒散,随口道:“收了点儿小东西,好的选出来给你做首饰,剩下的送回家去放着,你有喜欢的样式就再找人打,没有就留着给孩子们当弹珠玩儿。”
桑枝夏把玩着珠光熠熠的耳环,失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昧下合适么?”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徐璈拿起仔细镶了三枚珠子的簪子站起来,凑在桑枝夏的发髻边比画了一下,轻轻地插进黑发间,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是几颗珠子罢了。”
“谁敢挑错?”
桑枝夏任由徐璈满脸新奇的给自己挨个试试,等他都玩儿得差不多了,拉着人坐下说:“明阳和延佑那边你晚上再去看看,别真的吓着了。”
徐璈心说自己当年第一次见血比徐明阳还小三岁,被桑枝夏瞪了一眼,把恹恹收了回去,妥协道:“好。”
“我晚上不出去了,一宿去看三遍?”
“倒也不必那么勤。”
桑枝夏古怪道:“你万一去勤了,他们说不定要以为你是白日里没找到机会动手,特意寻了半夜去打他们的。”
徐璈撇撇嘴没太当回事儿,等桑枝夏再提起桂联志说的事儿,眼底冷色一闪而过。
桑枝夏捏了捏徐璈的手指头,慢声说:“合律的自愿买卖咱们插不得手,这种明着犯忌的,倒也不必那么手下留情。”
“等你把河面上的事儿打点好,咱们去魏家走一圈?”
当务之急还是在钱庵和郝良的内斗上。
只有这两条丧良心的鬣狗撕咬起来了,把局搅乱,趁乱而入才是省心省力的最好时机。
徐璈让田颖儿去找麻烦,也是因为现在还不到亲自下场的时候。
徐璈了然地笑了笑,捉住桑枝夏的指尖咬了一口,含混道:“好。”
“这事儿好办。”
徐璈在桑枝夏的面前,时时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懒散模样,实际上等着他拿决策的事儿堆了一箩筐。
桑枝夏对此心知肚明,把耍赖要留下陪自己解闷儿的人撵走,自己不放心去了徐明阳和桑延佑在的院子。
结果到了地方桑枝夏才知道,这俩小混球余惊未定,也遏制不住一颗想生事儿的心。
回来了一刻都没闲得住,扭头就跟着陈菁安他们去找事儿了。
点翠忍着笑说:“虽说是头回见血,到底是将门血脉,两位少爷还是受得住的。”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说:“坚强点儿好,万一养成了哭哭啼啼的性子,更愁人。”
桑枝夏作势要走,突然顿住说:“去把林云找来,我有事儿跟他说。”
林云办事儿一贯的利落,按理说得了消息很快就会赶到。
可这次桑枝夏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在深夜等到了人。
林云行色匆匆眉眼间还残留着焦急,见到桑枝夏甚至都没顾得上礼数,脱口就说:“东家,两个少爷出事儿了。”
桑枝夏心头咯噔一下:“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