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灰破天的这句“金花宝碗”也是出马仙儿的行话,指的是香炉,大概意思就是咱家大堂人马大堂营,是拜了七星开马绊的正经出马堂,四梁八柱都齐全,灰仙儿来主持破阵,有这鼎香炉在,小门小户的就别嘚瑟了。
话音刚落,刚才灰破天派出去的几个小伙子就压着一个黑影从门口进来了,还没等我看清那黑影是什么东西,压着他手的小伙子猛然往前一推,那黑影滑了几步直接跪到了我面前。
我吸了吸鼻子。我自己是没闻到啥味儿,但是身上的灰破天好像知道来的是啥东西了
“老旋(XUàn)儿成精也来造次?”
老旋同样也是出马仙儿的行话,意思是王八……
这王八活的岁数大,但成精的也少,一般神话故事中的“龟丞相”指的都是海里的海龟,龟和王八虽然都带盖儿,但完全是俩物种,这里东北的王八指的是鳖。
我正准备好好看看这鳖精是啥样儿,刚才从香炉缠绕而出的金色藤蔓猛然疯长,三下两下就用纵横交错的枝叶把门和窗都封死了。
金色藤蔓因为长得快,又蔓延的到处都是,金光也越来越亮,借着这光我才看清楚,一提鳖精我以为得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没想到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长的还白白净净,就是眼睛有点小,身后背了一个双肩包,头上还带了个鸭舌帽。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动物不能群分,啥物种都有长的好看的……
“咳咳……”灰破天和我是有心通的,看我在这儿寻思别的,在心里咳嗽了两声,我赶快集中心神,看面前的这鳖精怎么说
“你……你们……知道我……背后……是……谁么!”
诶呀我去,都紧张的磕巴了还在这儿叫嚣啊?!
“你背后是空堂子的顶香!”
鳖精眨了眨小眼睛,歪着嘴在一边儿念叨“什么……什么叫……空堂子!那是……那是给我……特意腾……腾的地方!”
灰破天的意思就是这个出马仙儿家的堂口没有仙儿在坐镇了,只是一个空壳,这鳖精还磕磕巴巴的还嘴儿。
张嘉一肩膀抖动,在一边强行忍笑。
我瞟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冲地上跪着的鳖精挥了挥手
“我又不杀你,你磕巴个什么劲儿!你说话能不能不掉档!”
“这……这都是…挂挡…最顺溜的了!我……有时候…着急…就好……磕巴!这……磕巴……是有点……先天因素了……太难整了!”
这回别说张嘉一了,灰破天都笑出声了,这是碰到精怪界的“刘能”了啊!
“行了,磕巴就磕巴吧!你自己报一报家门!”
“我家在净水明月湖,玲珑宝穴,……我……我大号……叫盖豆豆!”
张嘉一实在是憋不住了,一边笑一边儿打趣儿“字对眼儿?”
可不是么!王八成精叫豆豆,那可不就是王八看绿豆对眼儿了么!盖豆豆用小眼睛白了张嘉一一下,我身上的灰破天也轻笑着说“什么净水明月湖!那就是绥化县的一个小泡子(东北话泛指比湖还小的水泊)你也是咋邪乎咋吹啊!”
盖豆豆愤愤的梗着脖子“今天……我……算认栽!你们……人多……就欺负我……别等我……叫我兄弟们……”
"行行行行!还你兄弟们!给我整一群小鱼小虾收拾起来都不够我们费劲儿的!一个网就全都抄了!说说吧!怎么回事儿!谁让你来的?图点啥啊这是?”
“我……”盖豆豆欲言又止,梗梗着脖子,保持着最后一丝“傲骨”
我喉咙轻咳了一声,盖豆豆身后的几个灰仙儿兄弟就一脚踹上来了,不偏不倚的踹到了他背着的书包上,盖豆豆一个出溜就直接趴到了地上,灰仙儿兄弟一阵吃痛,龇牙咧嘴的抱着脚。
这不是踹王八壳子上了么!
盖豆豆得意的回头晃了晃脑袋。
看他这得意样我心中有些燥热,应该是灰破天心里不爽,带着我的手心儿反手向上,手中出现了一颗发着绿光的珠子,在珠子外圈,一条条细如丝线的光条游走的环绕着。
按照俗气点儿的说法,看起来有点像所谓的夜明珠。
之前还是从科普视频上看到孙殿英挖慈禧坟的时候,老佛爷嘴里好像就含着这么个东西,咋的这宝贝咱家老仙儿也有啊?
盖豆豆也被这珠子吸引,好像这珠子有啥魔力似的,勾着他挪不开步!伸着脖子,眼眼睛里面闪烁着贪婪的光,幽幽绿光映在他的脸上,让原本还算有点帅气的盖豆豆这时候显得也多了那么一丝丝阴森恐怖。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盖豆豆被这珠子吸引的同时,我伸手一把掐住了他脖子,另外一只手掌心向下一扣幽幽绿珠变成了黄褐色,刚才缠绕着珠子的丝线光条也变了颜色。
卡住他脖子的左手顺着颈部向上滑去,到了他下颌骨的位置拇指和食指同时用力,盖豆豆吃痛张嘴要喊,右手的珠子仿佛是收到什么感应一般,缕缕黄褐色的丝线顺着盖豆豆的嘴就往他喉咙里钻,眨眼间那珠子也囫囵个的蹿到了他的嘴里。
咕噜一声。
我撒开捏着盖豆豆的手,他整个人就像是没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说着慢其实整个动作也就几秒钟,一气呵成。
我正纳闷是咋回事儿,张嘉一在边上就开始捧:
“老仙家妙法无边啊!一招“王八看绿豆”让他对眼儿,又是一招“王八吃秤砣”让他铁了心,这等巧思实在是佩服!老仙家您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速战速决?”
“好小子!比我家这第马灵光!”
不儿?怎么还捧一踩一啊!我不也第一次见么!谁知道这法术是根据歇后语来的呀!我还以为堂口有啥法宝,结果就是个遮眼术……
我嘴角挂笑,低头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盖豆豆不慌不忙的开口:“我再问你一遍,谁让你来的?图阳间财还是图阴间利?”
地上的盖豆豆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机械的跪在地上,眼睛也失去了刚才的狡猾,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木讷的开始开口说话
“赵府第马立堂营,第马赵岚家住绥化海兰县,三十岁出马领仙,去年大堂人马收旗归山修炼,我看正好堂口无仙就准备占一占供奉,看我来了之后赵岚觉得我能领好这堂子,说要给我当教主,但是当教主之前还要考验我圈财搬财的本事,我神机妙算,这才帮他圈活来财。”
看他这个状态我才理解,啥叫王八吃秤砣,这是铁了心给自己贴金啊!
先不说谁家能供个王八仙儿当教主。
就看用这词儿。
还收旗归山,那就是原来的老仙儿看不惯这姓赵的给自己敛财走了,他还给自己形容“神机妙算”,说白了那就是他给这姓赵的出损招,让这姓赵的变着法的磨孩子,翻来覆去挣着罗圈钱!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说,你用了什么招给这第马圈活来财?”
盖豆豆依旧木讷的看着前面,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让第马取得事主家孩童的生辰八字,只要将八字配合离魄咒写在符纸上,日落之时焚烧给我,我拿着符纸到这户人家就能扣下一魄,但我修炼道行有限,只能扣得了孩童的一魄,最多三日,且必须在十五月圆之夜,天地阴气阳气都充裕的情况下,挡住窗外七星才能用此方法拘魄。”
诶呦……我听着都迷糊,处理这么多邪祟事儿这个算是最恶心人的,这道行好像还没黄小跑高呢!
整了半天只能扣小孩的一魄,大人的他都动不了,还得这么多限制条件。这姓赵的出马仙儿看来手里也真是没仙儿了,这样的精怪都开始用了……
出马仙儿的耻辱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俩还真挺配套,对着忽悠对着蒙!一个忽悠说能上堂口当教主,一个忽悠自己道行高深能圈财,这事儿啊都说不准是谁骗谁了……
我身上的灰破天也是边听边摇头“帮兵!”
张嘉一一听是叫他,赶快在侧边躬身回应“老仙家您吩咐!”
“剪个纸!”
“好嘞!是八宝罗汉图还是三坠七仙女?”
“剪个王八!”
张嘉一眨了眨眼睛“啊!明白明白!姐,咱家有a4纸和剪刀么?!”
半天没见周瑶出声,这会儿才把她给想起来!
"姐?姐?”
屋子里面关着灯,黑漆漆的,张嘉一叫了好几声,周瑶才声音颤抖的答应。
“我在这儿呢!”
周瑶从书柜一边的角落站了起来“弟弟,你们这儿对着空气说话有点儿太瘆人了,姐也没见过这场面啊!也不敢说话打扰你们。我给你们拿!就普通的纸就行对不?”
啧!把这茬儿都忘了,周瑶是啥也看不见,在她视角里我和张嘉一可不就是对着空气说话呢么!她这有一搭没一搭,听一半漏一半儿的,可不是感觉瘆得慌。
张嘉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周瑶批了扑棱的赶快给张嘉一从书柜里拿了一沓白纸,又抽出一把剪刀,递给张嘉一之后赶快又躲到了书柜的边上。
剪纸这手艺活儿对东北的二神来讲都是必备技能,基础点儿的比如搬杆子时候的花杆儿,难一点的比如破关求事儿时候剪个八宝罗汉啊,剪个仙女儿啊这些人物,老一辈儿都是需要二神来完成,现在可能很多二神图方便图省事儿会选择去买现成的,但张嘉一这祖传的二神手艺,这些都是从小练的,剪个王八不在话下。
唰唰唰几下。
一个带着盖儿的小王八就剪好了,张嘉一用手心儿托着放到了香炉桌上。
盖豆豆还一动不动的跪在我面前。
指诀掐动,嘴里又念叨着我都不明白的咒语,盖豆豆的周身开始发亮,从胸口开始透着黄褐色的光,我正纳闷着“秤砣”咋还能发光的时候,那光越来越亮,一前一后的珠子牵扯着盖豆豆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到最后他整个身体透的就像是一层纱一样。
盖豆豆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身体轻到跟随着珠子前后牵扯从胸口开始泛起了一层层波浪,就像是摇晃着的窗纱,一层又一层的荡起又展开。
珠子带着薄纱一样的盖豆豆,猛然飞到了张嘉一刚剪好的小王八上。
珠子猛然间卷带着盖豆豆如纱般的身体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缠绕在柱子上后悬空停留了几秒,便落在了剪纸的“王八盖儿”上。
圆润的珠子化成水般的质地,包裹着剪纸,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把两个手搭在了膝盖上
“帮兵,这剪纸好生保管,那鳖精附着在剪纸之上,千万不可破损,否则伤其性命损其道行就不好了,念他也混沌懵懂,你和帮兵给点教训就差不多了!至于那姓赵的出马仙儿,怎么处理你们就自己定夺吧!”
张嘉一从地上拿起神鼓"辛苦老仙儿落马!帮兵都记下了!您老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我清了清嗓子“放这精灵出来的时候叫蟒家后生跟着,以防生变!”
“得嘞!时机到了我提醒小鹏鹏叫蟒天财护着!那我送您老打马归山?”
我冲着张嘉一点了点头。
“五行修仙到疆场,柳文斗,板木缸,刷梳头子,房顶梁。簸箕头,榆木床,井上辘轳,棺材梆。我这一步要走两步担,迈开虎步直走连环,三步九摇是我到营盘。这吃完饭来打完尖。这酒饭茶匙都用完, 白水漱口是到了营盘。这头顶天花脚踏着砖,脱去青衣是又换蓝衫那。这左膀要跨,右膀又担。左膀跨地文王都鼓,右膀担地是武王花鞭。虎皮吊桥我 坐,这两军阵前我点动仙。”
张嘉一鼓点声依旧很小,应该是怕吵到艾达休息,鼓点越来越急,我颈椎处麻酥酥的感觉再次袭来。
猛然间后背一松,我闭着眼睛长出了口气。眼前一片漆黑,刚才借着灰破天的眼睛啥都看得清,这一下子恢复到自己身子眼睛还没适应。
我正揉着眼睛,灯啪的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