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郎不辞辛劳,一个个的去对上人名,因为曾经在国子监任职过的原因,这事儿干的很顺手。
只不过,有些犬吠而已。
有好听一些的:“程大人,你这是在助纣为虐,程氏一族百年声望,程阁老忠正清名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啊。”
哦,什么名声?
应声虫吗,自家祖父现在什么名声,往日不晓得,真正涉足官场内里了,程三郎如何能掩耳盗铃。
关键时候,名声就是一张纸!
见他不为所动,下一个人更加彪悍,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面露怨毒,虽然没有宣判罪名,可这么大的阵仗,谁都知道下场不妙。
惧则生怨,怨则生恶。
见程三郎躲开了那口唾沫,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人双目赤红:
“苍天无眼,叫你这小人和许贼这样谄媚君王的人得势,反而来迫害我等清流,即便成了又如何?”
“圣人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天下百姓不会被你们所蒙蔽,日后定会拨乱反正,我等国子监生一时遭厄,终有得到公道的一日。”
越说越激动,声音越大。
周围听到的监生也被其所感染,低头的抬起了头,惧怕的目光变为激愤,眼看着一场骚动要起。
场上士兵手都放在了刀鞘上,神情戒备,随时准备动手。
“人没错,口出狂言,就在此处褪去衣物打十板子。”
冷淡的声音响起。
褪衣打板子,是极为侮辱人的刑罚,在这些监生看来,十板子都不算什么,褪衣才是让人羞愤欲死。
何况,这里有几百个人看着。
杀人诛心呐。
他们涨红的脸一点点又褪去颜色,望着神情平淡的程三郎,心中不敢置信。
这位在国子监历来是好说话懒散的,有人要请假寻他十有六七会批,怎的现在突然变了一个人?
“快将人带下去。”
程三郎催促,士兵们沉声应是,将人带下去后,神情都变得端正了些。
砰砰砰的打板子声响起。
众监生一时噤若寒蝉。
没有耽误什么,程三郎拿着册子继续去对人,回身的一刹那望向不远处的许玥,轻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大人身边,自己也算学了一点东西吧?
…………
他这边的小打小闹,许玥没有如何在意,忽然,此次随许玥来的京营守备热情的走过来,低声道:
“许大人,这天气太冷,您要不要去屋子里先休息一会儿。”
“您放心,我保证,派出去抓人的都是京营里一等一的好手,绝对不会让一个罪人走脱。”
这位京营的守备姓王,年约四十余,守备是正五品的官职,说起来前途也不错,不过他心中有数。
同为正五品,自己和这位许大人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不可相提并论。
事实就摆在面前。
这次来国子监抓人,许玥为正,总管全局,自己只能当个被指使的副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把刀。
既然如此,自己抱个大腿怎么了!
这叫良禽择木而栖。
闻言,许玥摇头正要拒绝。
下一秒。
王守备的脸被打肿。
派出去的一队士兵铩羽而归,半跪在地上羞惭的道是有十八名监生聚在一起,本要一同抓回来,可是那宴上有人阻止。
“废物,你们为陛下办事,居然还被人赶出来了。”
王守备气不打一处来,主要自己刚刚打了包票,没多久就被打了脸。
有点脸疼。
“宴上阻止你们的人是谁?”
只见许玥合上册子,声音不大,却好似重若千斤,王守备硬生生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脸也憋红了。
真是见了鬼了,自己咋不敢说话了?
这边,铩羽而归的士兵叩首道:“回大人,是,是燕王!”
燕王。
这个答案出乎了许玥的意料,她想过是某个阁老,想过是皇亲国戚,或者哪位海内大儒,偏偏没想到是陛下的亲儿子。
不过转念一想,燕王本就喜文,沉溺诗书绘画,和监生有所交际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燕王明白其中厉害吗?
燕王,燕王已经后悔了!
他来回的踱步,文弱的脸上显出一抹担忧之色,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这,他们奉的是父皇的命令,刚才不该直接把人赶走的。”
“殿下不必担心。”
出言者是姓薛的监生,在书画一道上颇有名气,长相清俊,此时神态潇洒的喝了一口酒,语气笃定:
“此次抓人,不外乎吏部加考,有些监生触怒了朝廷。”
说到这儿,薛监生顿了一下,回望席上众人,他心知肚明,虽然自己没有掺和到这些事中,但这里有些监生却是去了的。
见有人目光躲闪,他心中思量再三。
还是要把人保下来。
一来,可以提高自己的威望,国子监监生人数众多,藏龙卧虎,若能在入朝之前铺垫好,日后可为助力。
二来,也能在塑造自己的名声,说不定在关注此事的朝臣和陛下面前,也能露一露脸。
一念及此,他下定决心,又道:
“且不说我们国子监本就有讽谕政事的权力,余尚书身为一部尚书,难道连一点指责都听不得吗?”
“今日就算抓了人去,依我看,朝廷也不会大动干戈,不然,让天下士林如何看?”
言下之意,监生人多,法不责众。
众人松了口气。
唯有燕王脸上忧色不减反增——父皇真的只是想小惩大诫吗?
之前赶走士兵的时候随手便做了,后面却越来越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
这时。
笃笃笃。
有节奏而沉稳的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