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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木南纯夏
    窗外夜幕早已降临,深夜的晚风像是一道屏障隔开了白日的喧嚣,但不夜城从不会因为时间而停下自己的脚步,街道上的车辆依旧来来往往,偶尔会有熬夜加班的白领对着敞开的窗户吸上一支烟,他们的眼中满是闪烁的霓虹灯,在这座不夜城中还有一个人因为失眠想要看看夜的样子,她一直仰着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恍惚中她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叫声,随后她闭上眼睛静静思索,年少时在鹿儿岛惊鸿一瞥的那只夜莺是否会出现在这里。

    木南纯夏不喜欢东京,因为这里没有星星,这里也没有黑夜,霓虹灯下的车水马龙永不停息,像是没有尽头。

    而她只是只昼伏夜出的小动物,在这座日夜不分的城市里孤独地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放空大脑,起身离开阳台熟练地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产自罗曼尼·康帝酒园的干红葡萄酒,猩红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晃动,她早已不是那个初到东京对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女孩了,她早已拥有了成人世界的通行证,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落,淡淡的花香和甘草味,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这种味道她并不是特别喜欢,似乎不论是什么饮品,都不及她回忆中小岛上蜂蜜水的万分之一,她饮酒寻求的只是喝醉以后那种忘却一切的放空感。

    她蜷缩在角落里,一杯又一杯,然后准备像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在似醉非醉中等待黎明,这也没什么不好,陷入漩涡中的溺水者没必要再拉着别人与其一同坠落水底。

    但命运总是由无数个巧合构成,从未低头俯瞰一眼地面的她偏偏朝楼下看了一眼。

    说是巧合也不完全准确,因为这巧合仅仅只是对于她,因为赵天行一直在观察着这栋公寓唯·一亮着的房间,所以当木南纯夏向下看去时,两人刚好对视,这一刻因为具体地址未知而花费了大量时间地毯式搜索的赵天行感到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孤立于他心中某个神圣的钟声余波荡漾开来,他所有出窍的灵魂都被集中到一处去感受着绝无仅有的惊喜。

    木南纯夏有些好奇,因为赵天行朝她挥了挥手,但她却并不认识赵天行。

    赵天行像是拧满发条的小音乐盒,他一直在挥手,木南纯夏从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读出了他的坚定,如果她没有回应,那么也许他会挥到海枯石烂,纵使沧海桑田,大陆位移,这个倔强的人依旧会隔海相望,然后挥挥手,等待着他的回应。

    木南纯夏再次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楼下的男生,她思索片刻终于给出了回应,她站在夜风中轻轻地挥了挥手,随后她抿起嘴唇忍不住笑了笑,她知道那人或许是认错了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如果姬宁在这里他一定会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然后拍下这一刻,然后惊诧于自己竟然真的没有看错,因为赵天行的脸上露出真挚而灿烂的笑容,他不再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在脸上镀上冰块的赵天行。

    更像是一名看见失而复得的玩具的孩子。

    赵天行点了点头随后走向大门,但片刻之后他又回到原地,他冲着木南纯夏指了指大门,木南纯夏眼中满是笑意,难道自己认识他吗?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见她?

    木南纯夏眯起了眼睛,她想看看这个倔强的男生会如何应对,说到底,自己似乎也没有任何理由去为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开门。

    赵天行再次挥了挥手,木南纯夏也笑着挥了挥手。

    赵天行指了指楼房入口,木南纯夏继续笑着挥了挥手。

    赵天行并不气恼,相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一直怀念着那段时光里少女的恶作剧,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

    木南纯夏望着楼下眼中满是温柔的男生,她最终没有敌过那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她决定更衣下楼去见见他。

    但当她转过身去时,一个圆滚滚的橡皮球样的东西突然射到了阳台上,一阵绳索收缩的声音渐渐靠近,木南纯夏惊诧地回头,正好看见赵天行干脆利落地翻过阳台护栏。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在这?”

    木南纯夏愣了一下虽然她并不懂中文,但是她能听出那茫然的语气,心想他果然认错人了,同时也略微有些惊讶,那种设备自己只在特工电影里看过,她开始猜测起赵天行的身份。

    赵天行听到木南纯夏的话,居然是流利自如的日语,他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巴别鱼药剂并不是完美的,因为语言本身就是情绪的载体,这世上所有的交流都是借助各种各样的载体,真正的情感是言语无法表述的。

    “欣雅,是我,赵天行,你难道不记得了?”

    “我叫木南纯夏,不是什么欣雅,我也不认识你。”

    木南纯夏发现这个大男孩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怔在原地,随后犹带着一丝无望的试探朝她走了过来,她有些害怕刚想要转身逃跑,但她刚有所动作,他便直直地停下了脚步。

    木南纯夏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如此落寞,赵天行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盯着她的脸庞,像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看见绿洲结果发现只是海市蜃楼一样,片刻后他原本伸出的右手缓缓落下,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对不起,我认错了。”

    谁也不知道生命中会有什么样的人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进自己的心扉,赵天行沉默的样子让木南纯夏不由得感到一阵生气,以及若有若无的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被误认成谁了,但她却嫉妒那个或许相貌和自己相似的人,凭什么那个人能够被人这样偏爱,而自己却一无所有?

    赵天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确实很像,但也只是像,他的脸上再度如同被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覆盖“你可以叫我skyline,你是否曾在上个月购买下了一枚印鉴?”赵天行并没有说自己的中文名,而是用了早在鹿学院出发前就想好的假名,毕竟谁会用真名来执行任务呢?

    木南纯夏很生气,难道自己不是他寻找的人就要面对一张死鱼脸?哪怕不愿告诉自己真名,但连编一个罗马音名字都不愿花点时间敷衍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生气中的女孩子是顾不得思考的,她全然不顾自己目前正独自和一位不知是否心怀恶意的男人保持着三米不到的距离,反而盛气凌人地直视赵天行“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天行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复印的交易记录,他认真地指给木南纯夏看“请你想一想是不是上个月在铃木当屋购买了一枚金属铱制作的印鉴?”他的语气并不像是询问,而更是在阐述事实。

    木南纯夏后退了几步,然后她抓住了自己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就算买了,那又怎么样?那是我花钱买的东西,它是属于我的。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报警了。”

    赵天行并未理会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木南纯夏,如果他想,那么他可以保证木南纯夏手中的手机实际意义和一块砖头没有什么区别。

    他想了想然后退了两步,双手摊开表明自己没有恶意“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买下那枚印鉴,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木南纯夏摇了摇头神情坚定,“不卖,那是我的东西。”

    赵天行指了指阳台上鹿学院行动处配置的升降机动装置,"如果你执意拒绝,我可能要采取一些暴力手段。"话音未落,木南纯夏已经解锁了手机,但当她刚刚启动语音装置想要报警时,手机已经落入赵天行的手中。

    木南纯夏害怕地看向赵天行,尽管她已经有些哆嗦但嘴上依旧倔强“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抢。”后半句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赵天行顿住,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小时候他拿到新玩具后总有一些大孩子来抢,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倔强的拒绝,一直到她的出现,两个小孩子组成的联盟会让大孩子稍微犹豫一下,尽管结果一样,但赵天行觉得比起被抢走的玩具,和自己一起保护玩具的小姑娘才更珍贵。

    赵天行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那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你把那枚印鉴给我?”

    面前的少女不过是声厉内荏的小姑娘,他还不至于要用武力来达到目的。

    木南纯夏恍惚间并不怀疑眼前这个神色冷淡的男生会在听到她的要求后沉默的点点头,然后像阿拉丁神灯那样完成自己的愿望,从见到这个男生的第一眼她就有种莫名的信任。

    所以她抱着一丝幻想许下了一个略带浪漫的愿望,“让我得到幸福,我就把印鉴给你。”

    迎接她的,是赵天行波澜不惊的眼神,似乎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总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许愿,这种要求还是伴随着硬币扔进许愿池里好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那应该是祂的权柄,换一个吧。"

    木南纯夏有些尴尬,因为刚刚她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或许是刚才喝的红酒让她脱口而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脸上红晕不忠,出卖她的羞愤。

    她恼羞成怒她捡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砸向赵天行,赵天行不闪不避,随手接下而后默默放了回去,他沉默地看向木南纯夏。

    木南纯夏有些气恼,她明白赵天行的意思,在她说出他能够付出的代价之前,这种沉默将会如同之前的挥手一样持续下去,想到这她不禁有些生气,加上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嫉妒,她将自己缩在沙发上的抱枕后,“你怎么可以这样!”

    赵天行这才缓缓开口,“那枚印鉴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但对我却至关重要,无论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商量。”赵天行的眼下之意是默认了自己的行为并不占理。

    木南纯夏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像只被戳了一下的小河豚,“我不会给你的。”

    赵天行点了点头,他无视木南纯夏惊慌的目光径直走到沙发另一边然后坐下,他拿过另一只抱枕放在沙发之间充当楚河汉界,然后闭目养神。

    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木南纯夏立马伸手抓向赵天行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赵天行无动于衷,就当木南纯夏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天衣无缝时他才出声“拿回手机可以,但如果你报警,那么我可能要用一些不够绅士的手段了。”

    木南纯夏愣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睛看着赵天行,赵天行依旧闭着眼睛,木南纯夏悄悄打开手机准备报警,“如果我是你,我会听从建议。”

    声音很柔软,但听上去没有情绪波动。转头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木南纯夏感觉有些惊奇,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继续按下,她转向赵天行“你不是闭上眼睛了吗,为什么能看见我在干什么?”

    赵天行像是没听见,木南纯夏等了一会依旧不见回复,她有些气恼地开口“你说话啊。”

    赵天行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这就是你对我提出的要求?”

    木南纯夏再次气的笑了起来,“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沉默再次横隔在两人之间,良久木南纯夏终于沉不住气,“我,我想睡觉了。”

    赵天行闻言起身将沙发中间的枕头递了过去,尽管木南纯夏恨不得想把抱枕塞进赵天行脑袋里,但她还是竭尽全力压抑住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睡觉了,请你离开这里。”

    赵天行摇了摇头“再没拿到印鉴之前,我不会离开。”

    木南纯夏气得牙痒痒,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一个陌生男性在这里,我害怕,睡不着。”

    赵天行看了木南纯夏一眼,仅仅一句话就让木南纯夏睡意全无,“木南小姐多虑了,我绝对没有想要对你犯罪的冲动。”他说得很认真,试图让一字一句斟酌后的表态显得更为真诚,但气得银牙紧咬的木南纯夏显然没有察觉,她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家伙实在可恶至极。

    最终赵天行还是同意了明天再来静坐抗议,毕竟木南纯夏已经去厨房找刀准备在他头上放个苹果玩飞镖游戏了,还是闭着眼睛的那种,凭借着他过去和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抹不开脸的小姑娘绝对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如愿得到那枚印鉴,哪怕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所以他选择择日再来。

    纵使是他也没有意识到,作为一名鹿学院处理过三十七次异常的二年级生,他目前的退让不仅为后续的发展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从根本上违背了鹿学院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的信条,在这个倔强的女孩面前,他再次成为了多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普通,一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