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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6章 葫中日月长
    又过许久,月已中天。

    木贞盘坐不动,只觉身上所负更重,体内刀意愈发蓬勃,竟似要将血肉筋骨磨成粉尘一般。

    手中铜盂暗淡无光,此物能硬挡金丹自爆之威,却在无尽的毁灭之意下慢慢磨损,乃至于再难护佑自身。

    “这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呀?”木贞心疼坏了,面上血流不止,倒是掩饰住了肉疼的表情。

    木贞油尽灯枯,尹延更不好受,他全然凭借一口心气才能坚持到现在。

    如今在山顶浓郁的刀意之下,已然是风中残烛,好似风一吹便会化为粉尘,随风而去。

    两人直直的看着眼前,百步之外雾气依然,却似有玄奇。

    尹延发觉神识竟无法穿过雾气,无法窥探到其中情形。好似生生树立了屏障,那雾气下也不知是大道不存的不毛之地,亦或者本身玄妙,隔绝万物。

    一时之间,尹延竟有些不自信,他伤势太重,又被此间压制,神识本就难以放远,是以林转轮的雾气太强,还是自己太虚弱难以窥探的缘故。

    木贞自是强的多,她虽也被此间压制,但伤势却比尹延要轻,见识也不凡,此番看到雾气,却也不说话,只是眼睁睁的瞧着。

    两人自傍晚到夜中,一直静静熬着,只听雾气中不时有浪涛之声,隐隐能看到有星辰光芒,蝉鸣细微之下,飞刀不时在雾气边缘划过。

    “木师妹,此雾应是林转轮本命演化,不知是何跟脚?”尹延进退两难,又根本无有反抗之力,这会儿终于耐不住开口询问。

    “为什么要跟你说?”木贞摸了摸铜盂,没好气道。

    “呵,我鉴识过不知多少器物,从未见过此类雾气。非是江边水雾,非为林中瘴雾,倒是颇具苍茫之意。你必然也是不知的!”尹延道。

    木贞才不会被他所激,也懒得言语。

    “已过去了四个时辰,转轮师弟毫无所进。他欲要平定刀意,真是蚍蜉撼树,怕是吹下大话了。”尹延又道。

    “大能所留之物,即便如今威势只剩万一,能花上十天十年消去半分一毫,便是你们九遮山之主来了,也得夸上一声!”木贞依旧没好脾气。

    尹延吱吱的笑,“两位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俊杰,只是终究难以撼山,有幸能与两位死在一处,倒也不枉同路求道的情谊!”

    木贞闻言,回过头,抹了把面上血水,笑道:“伱知道我为何敬佩你的求道之心么?”

    “为何?”尹延笑问。

    “因为我做不到似你这般心狠,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

    木贞微微摇头,叹息道:“每每遇了绝境,我心中便会想到我还有退路,是故少了分一往无前,拼死一搏的心志。”

    “如今天高地远,林转轮已无退路,你也一样!”尹延咧嘴笑,独目更显阴森。

    “林转轮是为求大道机缘,知死而不畏死,他确实已无退路。”木贞忽然有笑,道:“我却不然,我一直都有退路。就算是离火道人破不了的局,我也能破。”

    尹延闻言,瞪着木贞,发觉此女好似并未在说假话。

    “仰仗祖辈之威,非英雄也!”尹延道。

    “我本就不是英雄。”木贞笑。

    两人干瞪眼了一会儿,又各自去看林转轮。

    雾气浓郁,不闻林转轮声息。不过雾气未散,且有缓缓扩大之势,可见林转轮并无大碍。

    又等到天亮,还是未见半分变化。

    尹延趴在地上,独眼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住,俨然是支撑不住,命不久矣。

    “一夜过去了,林转轮一动不动,想必真的不成了。”尹延还不忘挤兑木贞。

    “呵呵,坐井观天之辈。”木贞十分不屑,心里却也没了底,但想必没出事便是好事。

    “一身能耐都在撩拨无知女子身上了!”木贞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翻出一手镯戴上,肉疼的摸来摸去。

    此刻林白盘膝而坐,正自头疼。

    纳此间刀意于葫中的想法虽好,但却艰难之极。

    按着贞姐所说,这刀意应是某位大能倾尽全力,甚或燃烧寿元与修为才凝聚如此广大的毁灭之意,似能斩断时间长河,劈开万里星河。

    如今虽威势万不存一,但其毁灭之意却依旧是源自那位大能,绝非小小金丹能轻易攫取的。

    林白不知如何收刀意,但有无相道主镇压刀意的法子在前,自然是要模仿一番。

    手中玄葫承自无相道主,林白又得无相道主传法,所以才有此信心。

    不过林白于此间负重艰难,刀意内外摧残,虽静心施行,却进展甚微。

    而且这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很是自由,不管林白怎么做,竟无法捉住一分,拿住一毫。

    能感受到刀意纵横此间,可就是摸不着够不到,更别说将其引入葫中,或是附着于飞刀之上。

    林白也想了其它法子,比如感悟刀意,仿昔日参悟陈天人手书之法。然则大能所留,一时半刻之间无法见功,甚或者十年百年都不一定能成。

    “不管怎样,总要再多试一试的。”

    又歇息一会儿,林白再次闭目。

    身心宁静,与玄葫交联。

    雾气在身周环绕,俨然自成天地,其间刀意依旧,却又似没了方向。

    只见林白身周点点星辰,继而似星河流动,身后虚影显现,长河推动石盘,引来细微蝉鸣。

    “又失败了!”

    过了片刻,林白睁开眼,看向葫芦。

    林白仿无相道主,先挪移刀锋,裹住散乱的刀意趋向玄葫,继而掠去光阴,削减刀意之威,再心连玄葫,使其尽收刀意。

    然则大能所留着实玄妙,那丝丝毁灭之意好似亘古长存,却琢磨不到,竟似能横渡星河,穿梭时间,更遑论收容了。

    发呆一会儿,林白看向李树下的两个石像。

    石像面容模糊不清。只依稀之间能看出轮廓,其中一人应是女子,另一人应是老者。

    若是女子,大半是无相道主了,那老者又是何人?好友?

    林白凝神细看老者,却更有茫然之感,好似那人无比高大,乃至于立于天地之间,又似渺小如蚁。

    “绝不是无相冢中三个石凳上的人!”

    林白放空心神,再去看二石像对弈的棋局。

    金丹修士之身,十余丈外也能纤毫毕现,然则依旧看不清楚。

    乃至于,那棋盘上的黑白子都瞧不见。

    “或许姜行痴有法子,他本命便是棋盘一类……也不知姜丫头怎么样了,没我帮扶,她大了还是小了……”

    没了法子,林白也不去强求,只能吧唧吧唧嘴。不过心中吉感更盛,所求之物就在棋盘上。

    且胸前的石牌愈加温热,好似受到召唤一般。

    林白又想了一会儿破局之法,还是没有头绪。

    “宋清闻道而死,我所求机缘就在眼前,难不成要步他后尘?”

    恍然之间,好似又回到那金鳖岛上。

    “宋清由胜到衰也不过眨眼之间。然则一路磨难,及至遇生死,见丹劫,感慨回天无力,最终悟道……”

    “我如今负重难行,身遭刀意摧残,进退不得。岂非如宋兄那般白发早生,修为全无,无能为力?”

    林白感叹了一会儿,发觉若是把自己换到宋清的位置,且不修枯木蝉一类的光阴之法,还真是难以破局。

    “唯有小心谨慎,将灾厄扼杀在摇篮之中。他失了稳妥,败在自信高傲,我也要好好的摸着他过河。”

    “如今身负刀意,眼见就要被磨灭……”

    一时间,林白有所明悟:既然此间刀意难以琢磨,更难以挪移,但体内刀意锥心刺骨,凝聚不散,又无法驱散,不正是囿于一地?

    这般想着,心念微动,正在盘旋在雾气中的飞刀调转了刀头,纷纷朝向林白。

    此刻林白浑身已无半分完好之处,脏腑外露,血肉黏连在白骨之上,且无一不是裂纹一片。

    一柄柄飞刀不含半分焚寂之火,反个个有纯粹之意。

    继而飞刀全数向林白而来,刺入骨肉脏腑之上。

    林白一向是飞刀刺别人,这一次倒是亲自尝了尝飞刀临身之苦。

    “这么多飞刀,放我我也不好挡!更何况飞刀成阵了!”

    咬牙忍痛,然后闭目。

    也不需琢磨体内刀意在何处,反正处处皆是。

    深深刺入血肉筋骨中的飞刀,连同粘连的血肉缓缓被刀意消磨。

    林白身周现出点点星辰,犹如星河显现,自身如鱼,荡往彼岸。

    随即全身笼罩于虚影之中,长河推动石盘转动。

    一时之间,林白浑身血流如注。

    “收!”

    一声断喝,飞刀颤颤,继而离体,穿过苍茫星河,掠过时间长河,最终归于玄葫之中。

    缓了口气,林白便觉虽负重之感依旧,身上刀伤极重,然则留在体内的毁灭之意竟已少了半数。

    再看葫芦,竟稍稍晃动,随即又归于宁静。

    神识与葫芦相连,便觉其间飞刀归位,那毁灭之意已纳入玄葫。

    玄葫自成天地,林白心念稍动,略作指引,刀意便脱离飞刀,隐入别处。

    眼见以身为牢的法子管用,林白便赶紧吞服下玉露丸,打算稍作恢复。

    等了片刻,山顶之上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再次及身。

    林白不做他想,飞刀自玄葫而出,已然光亮如新。

    肉身作牢,飞刀入体,神通为桥,收纳刀意。

    尹延与木贞身处雾气之外,不知雾内详情,更无法窥探,此刻俩人愈加虚弱,一副等死模样。

    “已过午了,又是半日。”尹延趴伏在地,独目睁开,瞧了眼木贞,随即又看向雾气。

    木贞浑身披着血衣,却已很少往外流血,好似将要流干了一般。

    木贞回过头,按着手腕上的手镯,面上竟还露出笑,问道:“你是不是扛不住了,要死在他前面?”

    “呵呵,你心里也没底吧?”尹延咬着牙出声,“我只看林转轮能抗到几时,待他身死,我心中这口心气也就没了,自然是要死在他后面才甘心!”

    木贞没搭理他。

    没过一会儿,那雾气中竟似有飞刀入体之声。

    “他莫不是已被此间重压摧坏了心志,欲要了结自身?”尹延笑。

    木贞皱了皱眉头,本想呵斥尹延,却还是忍不住高声道:“林转轮?”

    “哈哈,你慌了!”尹延想要捧腹笑,却苦于找不到手。

    木贞站起身,手托铜盂,正要迈步往前,忽的皱眉。

    稍稍感受,木贞发觉,体内刀意虽盛大,却不再增加。

    木贞见此情形,猜想是林转轮有了进展,便也不想营救之事,继续坐下静等。

    匆匆过了两个时辰,木贞已明显的感受到,山顶盘踞的无穷无尽的刀意好似逐渐稀薄,且涌向了那雾气之中。

    那雾中好似有旋涡一般,也不知是何缘故。

    “毁灭之意偏偏是春风化雨的水磨功夫。可却能磨灭蕴含灵气之物,其中以人为甚,这是此间规则。此刻天地间弥漫的毁灭之意尽数向雾中而去,好似倦鸟归巢,莫非林转轮已拔除体内刀意,这才招来刀意向他尽数而去?”

    木贞喃喃,又自坐下,细细看着前方雾气。

    又到傍晚,尹延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本就伤重,已然是待死之身,只等毁灭之意将他血肉筋骨全数磨灭,消散在山顶之上。可到了这会儿,他发觉体内刀意不再增加,每况愈下的伤势竟止住了。

    “他……”尹延强撑着坐起来,双目愣愣的看向雾气。

    然则雾气好似隔绝天地,自成一方,如何也窥探不到其中详情。

    “他成了?”尹延看向木贞。

    “是。”木贞抹去面上血,好似有欣赏,又好似在心疼。

    “此间毁灭之意纵横,也不知弥漫了多少,且大都聚集在山顶之上。如今毁灭之意越来越少,他……他是怎么做到的?”尹延瞪大独目,张了张嘴巴,好似不信。

    “自然是仿无相道主之法。”木贞道。

    “金丹之身,仿照道主高修之法行事……”尹延怔怔,又摇头不解,“高修大能残留之意,有毁灭万物,乃至时空光阴之威,又有何物能纳此毁灭之意?”

    “你忘了,他在试炼秘境中号葫芦大王,自然是以葫芦来装。”木贞笑着道。

    “真有器物能盛住此间之意?”尹延还是不信。

    “岂不闻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他那葫芦既然能盛酒,焉知不能装下日月乾坤?”木贞嫣然一笑。

    “……”尹延不再多言,见体内刀意不增,竟又奋力往前爬去,双目直直的看向李树下的两个石像。

    一点一点往前爬了许久,尹延身后留下长长血痕,终于与木贞齐平。

    “成了!”木贞站起身,低头看尹延,笑着道:“山顶之上刀意已百不存一,前方便是坦途!”

    尹延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却见前方雾气中飞出许多飞刀,一柄接着一柄,便如先前弥漫于此的毁灭之意般无穷无尽,却又无可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