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从东边爬上来,照耀在朱元璋的眼睛上,刺的朱元璋双目紧眯。
朱雄英笑着道:“老爷子,你就不能换个方向晒太阳啊?在把眼睛照坏咯。”
朱元璋呵呵道:“懒得动。”
朱雄英无语,去推着摇椅,给朱元璋换个方向。
朱元璋道:“咱老咯,这眼睛,很多东西都看不清咯。”
朱雄英随口道:“老了看不清不是正常么?还有年轻人就看不清东西的呐.…诶?等等!”
朱雄英似乎想起什么,问朱元璋道:“老爷子,你是远处的东西看不清楚,还是近一点的看不清楚?”
朱元璋道:“远的啊!你这不废话么?近一点再看不清楚,那眼不是瞎啦?”
朱雄英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师尊前天和我说过,有一种近视叫远视眼.…算了,和您老说也不懂。”
嘁!
朱元璋双手抱着茶杯,咱不懂?
呵呵,说的像那么一回事,应该说是那么回事,毕竟咱爹说的。
算了,
不理你,咱自己晒太阳!
朱雄英此时的思绪,却乱飞了起来。
老爷子的寿辰明年正月十五就到了,如果能送个类似师尊所说的近视镜给老爷子,朱雄英觉得,可能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寿辰礼。
说做就做!
他匆匆和朱元璋告别,然后快速离开皇城,前往天云观。
等找到朱长夜,便开口道:“师尊,有没有方法,做出来您前天所说的近视眼镜?我….我有急用。”
朱雄英快速开口,喘息不止。
看起来很急。
朱长夜愣了下,旋即笑道:“送给你爷爷?”
朱雄英不好意思挠挠头:“对,到时候看看奶奶有没有近视眼,有的话我也想送。”
闻得此言,朱长夜眼眸闪烁。
这孩子,有心了啊….
随后,
朱长夜开始深思起来。
制作近视眼镜,最需要的材料就是玻璃。
只是现在玻璃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历史上的玻璃,朱长夜如果记得不错,是在永乐时期,郑和下西洋从南番带回来的。
但也并不意味着,现在西洋海外就有玻璃产业。
玻璃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人西周时期,不过那时候玻璃工业还没成熟,汉人能造出来的也只有琉璃。
到明朝中期的时候,李时珍就已经在《本草纲目》上,记录了玻璃的制造方法。
朱长夜虽然没看过本草纲目,但他看过《多能鄙事》,没错,就是刘伯温留下的史料!
他脑海中有一套完善的前朝史料。
刘基曾在《多能鄙事》中记载过:“黑锡四两,硝石三两,白矾二两,白石末二两,右捣飞极细,以锅用炭火熔前三物,和之;欲红如朱,欲青入铜……白则不入它物!”
换句话说,正史上能明确记录玻璃生产工艺的,实际就在明初,就是刘基这本书中记录的!
所以后世说玻璃,是郑和从西洋带回来的,于是很多人便认为这是舶来品,实则不然,这应当是我们老祖宗第一个发现,并且制造出来的技术工艺!
朱长夜从书房拿出笔墨纸张,将烧制玻璃的配方认真写在纸张上。
朱雄英走了过来,看着朱长夜在那到处起画。
很快,
他脸色有些微变,看着认真坐在石桌上写字的朱长夜,问道:“师尊,您在写什么?”
朱长夜回道:“你要的一些东西。”
阿这。
和这個有关么?
朱雄英也不懂咋制作的,他想了想,随后偷偷摸摸的来到朱长夜身后。
只是看到朱长夜写的东西的时候,朱雄英忍不住道:“师尊,您老这是….这是在炼丹?”
额….
朱长夜愣住了:“孩子,什么意思?”
朱雄英道:“您老不是天师么,这看起来和炼丹差不多。”
“这些东西,又是白矾又是硝石的,您老再整点黑炭,都能直接能炼火药了。”
“您老这哪里是制作眼镜啊,这分明是制作火药!”
朱长夜闻言,无奈扶额:“雄英,你想错了,这是刘伯温的《多能鄙事》上的,说是制造玻璃的?”
我去!
这玩意制作玻璃!
朱雄英惊呆了。
没再次被朱雄英打扰。
朱长夜写好了制造玻璃需要的材料,便递给道观里的弟子,让他去集市购买,有些购买不到的材料,比如黑锡这种珍贵的东西,朱雄英说他能给弄来。
随后,
朱雄英便询问他关于交趾的事情,他想从朱长夜这里听到,一些关于那地方的建设。
对交趾政策的思考,朱长夜先想到了一些。
沐王府的人现在得全面接管安南,可以先将一部分战俘输送到北疆做劳力修建长城,但必须要留一部分人在那边,给雄英那孩子开展基础设施的建造房屋、学校、医所,甚至是农耕开荒等等,得让这些战俘先卖力开建起来。
这些基础的事,或者说,这些都是重建这座城镇最亟需的事。
同时,也得等着云南都司那边的统计情况。
现在需要看看,云南都司统计出来的交趾的财政、人口、基础设施、粮食、医疗、教育等各方面的情况,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只是这个统计需要一段时间,希望年关之前,云南都司能送过来。
等这个重担真的完全压在朱雄英这孩子身上,朱长夜感觉这孩子会知道,原来治理一个独立的政权,会这么累,需要考虑的会那么多。
不过,
儿子重八既然将交趾交给雄英了,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朱长夜希望,雄英这孩子还是不要让重八失望才好。
……
与此同时。
通淮门外,一辆马车风风火火的进入了应天城。
轿帘掀开,满脸斗志昂扬的解缙打量着应天。
他被调遣出去有三个多月了,应天城的变化不大。
这三个月,解缙的性子被磨的差不多了。
皇上这次突然将其调回来,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清楚,更令他古怪的是,调他回来的是礼部给事中。
解缙本想去朱雄英那里,可碍于公务,还是令轿夫直接开拨到铁铉府邸。
铁铉家里刚起了火。
让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等解缙走进来的时候,看着眼前寒酸的一幕,他以为他来错了地方。
“是铁给事中家么?”
解缙下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房屋上修葺草屋。
铁铉回首,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中的文官,这文官左右打量着铁铉府邸,脸上写满了嫌弃。
“嗯。”
铁铉从房屋上的梯子爬下来:“我是铁铉,伱是?”
解缙拱手:“本官解缙,老铁,你好!”
铁铉不悦:“你这人,怎么自来熟?见人就给起外号。”
“呵呵,小解,你也好!”铁铉道。
解缙抽了抽嘴角,懒得和他扯淡,便问道:“你叫本官回来干啥?”
铁铉皮笑肉不笑:“不是我,皇太孙朱雄英朱殿下你可认识?他调你回来的。”
“啊?”解缙脸色大变,激动的道:“可有大事,要本官效劳?”
铁铉狐疑的望着他,不知道这家伙的激动之色是从哪儿来的。
那皇太孙身份何其尊贵,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你只是一个被发配边疆的官员,岂能是你所认识的?
为啥这么高兴?
……
天云观府邸院子中,放着秤。
朱雄英已经把朱长夜要的东西找来了。
朱长夜看着朱雄英,让他自己来操作。
在朱长夜的指挥下,朱雄英将硝石,白矾,白石末过称,匀称三两、二两、二两,然后交给道观弟子,让道观弟子将其捣碎。
至于黑锡,这会没有,等回去皇宫朱雄英在弄来一些。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院子里,格外惬意。
没多时,便有两人通报之后进入此处。
“孩子,来客人了,是来找你的,你先接待一下。”
人还没到,朱长夜便徐徐开口。
朱雄英愣了下,旋即点点头:“师尊,没问题。”
朱长夜离去。
很快。
久别重逢的喜悦跃迁到解缙眉宇,远远见到朱雄英,解缙便激动的飞奔而至,见到朱雄英,躬身行礼。
“太孙殿下!”
朱雄英赶紧将其搀扶:“解大人,回来啦?”
见到解缙这近乎于舔狗般的热情,铁铉则冷冷板着脸站在一旁。
走的那么快,就为了给殿下拍马屁,真是羞于与这种人为伍啊!
解缙含笑点头:“回来了,许久未见太孙殿下,您真是….愈加沉稳了,好,好呐!”
这话,让铁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基佬。
朱雄英笑笑,对旁边天云观弟子开口道:“师弟,去切点西瓜,备点茶水。”
这个弟子是近日加入天云观的,算是朱雄英的师弟。
那人点点头,拱手行礼告退。
朱雄英回头,然后对解缙和铁铉道:“我们进屋说。”
解缙是老爷子留给自己的班底,只要不涉及到造反之类的大事,解缙绝对和自己穿一条裤子!
这是朱雄英实打实的班底,丝毫没假。
而在解缙看来,朱雄英是完美继承了朱元璋的一切,有魄力,有格局,有才华,有智慧,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老爷子那种动不动就残暴的性子。
这是解缙心中,最完美君主的形象!
再加上有太上皇朱长夜,教导朱雄英,他更不担心了。
自通淮门外折柳送别之后,解缙便将他的心,剜出来,彻底交给朱雄英,他发誓,他要为朱雄英,为朱家,开出一片比洪武还要盛大的盛世!
至于铁铉,朱雄英现在不清楚,不过也无妨,老爷子说铁铉是忠心,他信老爷子。
解缙有些诧异的看着朱雄英,开口道:“殿下,这个节气,还能吃到西瓜?”
不仅解缙诧异,铁铉也在一旁转了转眼珠。
朱雄英笑着解释道:“万物皆有定律,但我师尊有妙招,比如打个暖棚,控制温度,吸收阳光,冬天种出反节气的瓜蔬不足为赞,走,我们进去边吃边说,我有些事,需要二位去做。”
解缙抱拳:“自当劳心劳力,全力以赴!”
“好!”
朱雄英背着手,当先朝前走去。
坐定之后,朱雄英开口道:“现在已经到了年关,我本不想麻烦大绅你来回跑,按道理你当在江西老家过年。”
“但交趾那边实在缺人治理,我已经像我家爷爷推荐,令你去交趾布政司担任左参政。”
嘶!
解缙眼眶同时就红了,忙是站了起来,深深弯腰:“我…….我…….何德何能!”
朱雄英压着手道:“解大人,不必客气,我们都是自家人,也都是为大明效力。”
这一句自家人,顿时让解缙热血沸腾,他重重点头:“对!我永远和殿下.…永远是自己人!”
朱雄英点头,压了压手,示意解缙坐下。
然后他继续开口:“我给两位透个底,这交趾。老爷子是完全交给我大展手脚了。”
“做的好,或者做的不好,丢不丢人,都是我们三,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希望两位齐心协力。”
解缙激动的道:“是!”
铁铉拱拱手,亦是目光炙热:“殿下,当得。”
朱雄英继续道:“现在,大绅,你需要去做这几件事。”
“其一,你让沐王府调一小半交趾战俘去北疆修建长城。”
“其二,余下的战俘,开始在当地修建基础设施,诸如学校、农屋、医疗、衙门等。”
“其三,严禁大明军队肆意破坏和虐杀当地百姓,怀之以柔。”
“其四,不得将交趾百姓当成异类,如果归顺,那便是我大明子民,要一视同仁,如此一来,方可快速稳固当地政局。”
这其中,
有几条,是刚才他问师尊,然后师尊和他说的。
第四条则是他自己确定。
听到这点之后,铁铉猛地愣住了。
他看朱雄英的目光,渐渐有些变了,眼中渐渐开始有了敬畏,再也没有先前那种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是色目人,家里母亲是汉人,父亲是蒙古人,他是混血儿。
他知道,很多汉人都未必有容人之心,但听到朱雄英一介上位者,说出一视同仁的时候,他神色还是松动了。
这是一种,凛然于普通人的格局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