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看了一眼朱雄英,突然觉得眼前这皇长孙,开始变的有些不简单起来。
明代是一个非常宽容的朝代,也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华夏形成真正多民族国家的开端。
朱元璋虽然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一代雄主。
但是,他从没有盲目狭隘的排外。
他不但命令宋濂等人修元史,承认元代的正统地位,并且对于元代初期一些利民的政策,给予肯定的态度。
并且对待天下的臣民,无论是元时在中原扎根落户的色目人后裔,还是其他胡人,都一视同仁。
只要遵守大明律法,就是大明子民,可以做官,可以务农,可以经商,没有任何限制。
洪武初年,他下旨复衣冠如汉唐。也就是说明初的衣装,有盛唐的影子。
同时禁止了胡语,胡姓,辫发,胡服等。胡人,色目人可以和汉人相互通婚,但是必须双方都是自愿。
总的来说,大明初年是一个自信包容的国度。
这也使得大明的文化,呈现了非常多彩的一面,而且在政治上的影响,也非常的深远。
甚至说,这样的包容也使得外来的东西,能更好的融合在本土文明之中。
大明的这种强大的包容气度,在我后代一千年后的民族复兴中,起到了带头作用!
我们在吞并天下之后,也并没有排外,并没有因为别人是少数民族就指指点点,相反,我们一直是团结友爱不分彼此的一家人!
这是大国气度,也是大国的格局!
和西方对比,国朝的这种包容开放的大国气度,能吊打他们一切!
试想着印第安人、种族灭绝、犹太残杀等等.…西方人的格局,在国朝面前,被击垮的体无完肤!
我们尊重他人,尊重一切,尊重所有人权!
我们是真正在做事,而不是喊着口号!
当这位历史上不曾登基的大明皇长孙朱雄英,真正胸怀天下的时候,他才会明白从古到今,甚至到后世,各种伟大的帝王,伟大的领导,他们做出的国策政策的深远之意!
这些日子,
跟着朱长夜学习,朱雄英的心境变了很多,尤其当朱元璋把交趾交给他治理的时候。
许多朱长夜教给他的东西,他也开始融会贯通,拥有着比以前更大的胸怀和眼光,去放眼天下!
交趾打下来了,可如果不好好利用当地百姓,他又怎么建设这一片地方,使之成为供养大明财富的输出地?
想稳固交趾,就要稳固当地的百姓。
想稳固当地的百姓,就要让他们信任并且爱戴新政权,就要将各种律法政策落实到实处。
“殿….殿下。”
解缙三番五次,都差点脱口出‘殿下圣明’四个字。
这完完全全,就已经在朝一带雄主去发展了啊!
他压根忍不住!
就连木讷的铁铉,都忍不住起身抱拳行礼:“殿下眼光长远!”
朱雄英压了压手,继续道:“这些日子,你们辛苦点,要驯化当地的百姓,推广当地的律法,加速当地的农耕!”
“这是今年年关过去开春,你们重点需要发展的方向。”
解缙和铁铉,齐齐拱手:“是!”
朱雄英目光有些深渊,看着解缙和铁铉道:“但,我要的交趾布政司,不止这些,我要将其打造的方向,也不是一个农业城镇。”
解缙和铁铉目露疑惑。
朱雄英继续道:“商农并济,今年下半年,给我大力推广商业!商业政策和税率,都要给我改了吼!”
什么?!
解缙和铁铉顿时变了。
解缙急急道:“这不可,我大明要以农业为本,商乃无根之萍,不能发展,若是不然,恐有灾难!”
朱雄英知道这话说出来,一定会让两人反对,不过不要紧,他不需要他们理解,只要他们去做事就行!
此刻,厅堂内。
当听到朱雄英,意欲将交趾打造成商农并进的城市后,解缙急忙站出来反对。
“不可!”
“商业乃贱业,且商人历来奸诈狡猾,唯利是图,若是交趾地方上的百姓看到商业的利润,一定会放弃农耕,那时候交趾不成了无根之萍,空中楼阁,一碰便塌?”
铁铉为人比解缙沉稳,听到朱雄英这话,也起身反对道:“殿下,我同意解大人的看法。”
“退一万步说,就算交趾商业发展起来了,那么多人,对粮食的需求岂不是更大,从而它还需要从大明内陆供给大批量粮食出口过去,岂不也拖垮了大明内陆的粮食?”
额。
朱雄英有些无语,反问道:“我且问你,现在大明内陆,尤其云广的荒地很多,江南和关中之地的百姓许多不愿意迁徙,何以为?”
“国朝的百姓讲究一個‘根’字不假,但更多的,其实他们认为即便去了其他地方,他们也赚不到多少钱,更不愿意流落成贱商,而耽误后代子孙科考。”
“交趾商贸一旦发展起来,对粮食的需求很大,那么这一块巨大的市场缺失,是不是会带动云广一带百姓开始种植粮食,而且,如果当地百姓知道粮食赚钱,他们自己难倒不知道种粮?”
“再有,交趾靠海,当海外得知安南这块粮食市场缺失,是不是也会带动海外贸易?”
“这按照我师尊所说,叫做市场的强大自动调节能力,你这担心,完全是瞎操心。”
朱雄英说完,解缙细细思考,觉得朱雄英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不对。
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告诉他,大明有且只能发展农业,要是商农并济,会扰乱国本。
千百年来,也从没有哪个朝代去重视商业的。
所以朱雄英对交趾的基本战略政策,是对是错,他也说不上一二来。
当然,最为主要的,解缙知道,治理交趾背后其实含有深意,是老爷子以及那位观主,他们二位朱家长辈对朱雄英即将执政的考验。
所以他还是觉得稳妥微妙,不能瞎胡来。
“这.…”
解缙显然也同意朱雄英这说法,不过还是道:“殿下,此项政策始终还是太过冒险,我还是建议我们,走保险一点的守旧路子。”
朱雄英摇头:“如果不改变,国朝永远找不到一条富强之路,而且,我的眼光,不仅仅放在国内,单纯的在国内,经济运转始终很慢.…我需要将海外的财富….”
朱雄英眯着眼,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道:“全部搬运到大明来!”
解缙和铁铉还欲再说些什么,朱雄英已经出手阻止:“这是下半年的战略政策,前提是上半年的战略施展完毕。”
“此事容后再议。”
解缙和铁铉点点头。
朱雄英冷不丁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解缙想了想,开口道:“腊月十三。”
朱雄英点点头:“还有半个月,你现在赶去云南也做不了什么事,且在应天待着,好好过个年。”
“好!”解缙点头。
朱雄英继续道:“等云南沐王府将交趾的财政、土地、人口等数据送过来的时候,你第一时间送给我,届时我们再碰个面。”
解缙笑着道:“成!殿下,没问题!”
朱雄英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天已经黑了下去。
朱雄英开口道:“晚上在我师尊这吃完再走,我为你接风。”
解缙一喜:“那感情好啊!整口小酒吃可否?不知道老观主,是否介意?”
朱雄英笑着道:“没问题,我师尊会同意的。”
话音落下。
那远在另外一个房间,一直都偷偷用仙术听他们对话的朱长夜,不禁摇摇头:“这孩子….替我答应了,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啊。”
“不过也好,这才是我朱家子孙该有的气魄和胆量。”
朱长夜目光灼灼,他对如今的朱雄英,很是满意。
也不枉他当初,特地去地府把这小家伙的灵魂拉回来。
与此同时。
另一边。
朱雄英似乎想起什么,他看了一眼铁铉道:“方才大绅告诉我你家房子起了火,朝廷不差饿兵,赶明我告诉我爷爷,给伱预支一笔俸禄,让你修葺房屋,提前过个好年。”
铁铉愣住了。
脸色微微有些动容,鼻头有些酸。
他的出生,并不是太好。
他是国子生出生,国子生就是国子监的肄业生,国子监虽然是国家名义上的最高学府,但是其中的学生都是各地推荐的监生,监生就有了做官的权力。
明初官员成分驳杂,除了中枢掌权的淮人一派,还有淮人的死对头江南一派,另外还有归降大明原来的大元降官,贵族等人。
朱元璋胸襟很大,不但让蒙元有才之士做大明官,为国朝效力,还收拢了许多蒙古战力强大的骑兵,放在北疆。
比如著名的大宁都司的朵颜三卫,就是蒙古人组成的一支战斗骑兵。
这些人虽然是蒙古人,但对大明也十分忠心,甚至在攻打百元余孽的时候,永远都是这群人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但其实,大明中枢的汉人,虽然面上不说,骨子里却是歧视这类人的。
而铁铉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他是国子生,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非科举出生,一生能做到一县的佐贰官,已经是顶天了。
可朱元璋,却破格给他升到了礼部给事中。
而现在,朱雄英非但没嫌弃自己出生,竟还让皇帝给他预支俸禄。
这怎能不让铁铉心生共鸣,怎能不让铁铉心生好感。
他急急起身,眼眶泛红,弯腰道:“谢,殿下!”
这一次接触,说实话,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也让铁铉第一次,认真郑重的认识了眼前的大明皇长孙!
他有格局,目光深远,胸怀很大,包容天下。
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上位者的内敛不漏的强大气势。
这些东西其实很难感知,如果不是和朱雄英认真相处,一般很难看出来。
朱雄英笑着摆手,不在意道:“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感谢不感谢的,一会儿吃好饭再回去。”
“好!”铁铉也应着。
解缙笑笑,看了一眼铁铉,又看了一眼朱雄英。
得,老铁恐怕现在被殿下降服住了。
殿下就是厉害,一言一行,啥也没说,却能收复一个傻大个,果然,这就是帝王的种!
“殿下,我听闻,各路藩王于明年要来京,有些远的藩王,现在已经启程了?”
解缙开口询问。
朱雄英点头:“是我建议的,爷爷他老人家不是过寿么?我就建议让他,让大家阖家团聚一番。”
一句轻飘飘的‘我建议的’,又是让铁铉震惊的一塌糊涂。
藩王入京,向来劳民伤财,皇帝曾经说过,非有必要,藩王不得入京。
可是,朱雄英的一句话,居然能改变皇帝的想法.…
这究竟是给老爷子吃了啥药啊!
才能让老爷子。如此言听计从?
天呐,
老爷子对长孙朱雄英,也太宠爱了吧!
解缙抿了抿嘴,左右看看,道:“不知殿下对藩王,什么看法?”
朱雄英想了想,开口道:“没啥看法。”
解缙点头,他明白了,然后对铁铉道:“老铁,麻烦你出去一下可以吗?”
铁铉愣住了,抽了抽面皮,哼道:“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也不是一个不忠的人!皇上既然让我跟着殿下干,那便不会再有异心!你.…不要羞辱我的人品!”
解缙微微一笑,他自然是故意的。
于是乎,他这才正色的看着朱雄英道:“殿下,我有个不该说的话,你听听,咱三私下说,不要告诉旁人,可否?”
朱雄英点头:“成!你说,我不会害了你,自家老爷子都不会瞎说。”
他的想法,其实和解缙不谋而合,藩王,如果有可能,是一定要削的!
解缙点头,道:“在下斗胆论藩,汉晋之祸,历历在目。吾大明分封九边,诸位藩王手下都是精兵悍将,只知塞王而不知国家。而内王们,多骄奢淫逸,为当地之祸!而且,这些藩王又生藩王,现在皇族人数不多,国家还可以负担。再过几十年,朝廷拿什么养活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