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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千年一跪
    荻江畔,酒肆。

    茅屋内三人虽说素昧平生,但元老头与这二位云水僧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平日酒肆里大多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来,生意也清淡的很,而与他常年作伴唯一喘气的老狗也非常高冷,一般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他只能孤独地一人坐在江边,对着那滚滚而逝的江水发呆发愣,偶尔想起些不平事才唠叨上几句,可话音未落,来一阵风又给吹散了。

    元老头,郁闷吖。

    “说了这半天话,还未请教施主的高姓大名呢。”一渡禅师问道。

    “大师客套了,山野老儿不过是贫贱之辈罢了,哪来的什么高姓大名,老夫姓元名谋,敢问大师的法号是?”

    “原来是元施主,失敬,老衲法号一渡。”

    “唔?”元谋惊诧地瞪大双眼,“老禅师可是当年为救佛子只身入佛国烂陀山,以一人之力独挡佛光寺戒律堂九大罗汉布下的九宫八卦罗汉阵,一番血战杀出重围后,不但致其一死一伤,然后又全身而退,凭一竹渡大江的一渡禅师么?”

    元老头说完这话,一渡禅师闻言不觉微微一怔。

    要知道这段陈年旧事早已时过境迁几百年了,除了佛光寺中少有的几位知情人外,便在当时也鲜为人知,因为自己从未对人宣扬过,为何眼前这位苍苍老矣的长者不但能娓娓道来,还如亲身经历目睹一般,其中必有蹊跷。

    此事只有两种可能,这元老头或为神仙,或为墨门中人。

    一渡禅师一时沉吟不决,但转念一想,西塞村与墨山仅一江之隔,又是入山门的必经之路,当年墨门将本部设在墨山,为了既保证墨山门户的万无一失,又不至于阻塞对外的往来交通,墨门巨子为此可是煞费苦心,墨门门徒想要进山,必须由墨门设在江边的便衣暗哨确认其身份无误后,才会发射响镝穿云箭通知墨山的当值警卫,警卫上报核准后,方可解除进山的重重警报,开放隐藏的机关秘道,来人方可渡江,若是有不知情者贸然闯入,墨门的强弓硬弩,步步惊心的傀儡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据说,这样的对外秘密通道多达十余条,但图纸却被深藏于墨宝阁中,除了墨门巨子外,其他人根本无从解禁墨宝阁的门禁,更无法参阅密道图纸。

    所以,外人想进墨山来一探究竟,势比登天还难。

    “既然老丈对在下的些许过往了如指掌,想来也不是外人,老衲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正是墨门之天下行走——一渡,敢问老丈是何人?”

    “老夫乃墨门谒金门·——元谋。”

    据传当年墨门入秦时,秦王在他做太子时的封邑积阳府,专门建造了一处占地三百余亩的工坊归墨门独有,在大门上亲题金字匾额——墨门,又铸造了一匹高丈二,体长丈八的西域大宛铜马像立于门前,时称墨门为“金马门”。

    秦王曾颁招贤令,六国贤士学子待诏于金马门,获官职者又称“金马待诏”。

    后来墨门于生死存亡之际,寻到墨山这么一处风水极佳的安身立命之地,于是,自身安危就成了墨门的头等大事,也便从那时起增设了谒金门一职,负责守护墨山门户。

    这时,一渡禅师与元老头二人不约而同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玄铁令牌,正面是一个苍劲古朴阳刻的“墨”字,背面却是两行阴刻的蝌蚪文“兼相爱,交相利”。

    这块玄铁令牌,正是传说中的墨门信物——墨门令。

    他们二人交换互看,一番查验无误后,这才又将各自的令牌谨慎收起,一双大手抓起酒碗,墨北风此时看他们胸前的银须微微激荡,端着酒碗的手也有些许颤抖,清澈而有淡淡绿色的酒水泛起阵阵涟漪,宛如沉寂多年的老井中投下了一颗石子,一石打破水中天。

    “干!”

    如今墨门凋零,生计尤为不易,逼得墨门不得不改头换面隐于尘世,这让两位历经几个百年孤独的隐世高手倍感唏嘘,过了好一阵,他们才渐渐平复下心境。

    “一渡禅师,这位是?”

    “他就是我墨门历经千年十世轮回的佛子墨北风,实不相瞒,贫僧这次带佛子回墨山,一来是想让佛子认祖归宗,带领大家重振墨门,二来也是联络旧部,为日后的大业早做打算,三来也是遇到些麻烦事,想着能与大家群策群力,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化解眼前这场危机。”

    “啊?!”元谋一听,激动地扑通跪地,“谒金门元谋参见佛子!”

    “老前辈使不得,快请起。”墨北风忙双手搀起元谋,诚恳道:“我还是那句话,若认我做这个墨门佛子,那我就立个规矩,从今往后,墨门废除跪拜之礼,长幼之间行稽首礼,同门平辈之间行抱拳作揖即可,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这个……”元谋看了眼一渡禅师,见他微笑颔首,只好无奈道:“佛子既如此说了,老夫自然无二话,就依佛子之言。”

    此时暮色渐浓,江面上升起一层薄雾。

    “元老前辈,你既是咱们墨门的谒金门,正好有一事要劳烦,我与师父想过江进墨山,可有什么法子?”墨北风拱手道。

    “佛子折煞老夫了,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二位稍坐,我这就给对岸发讯息。”

    元谋起身,来到草房旁边的狗窝前,在其中一块石头上轻轻一按,又左右扭动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传来锁簧开启的清脆声,右手轻轻一推,狗窝下竟然出现一个木箱,元老头双手如梭,一阵眼花缭乱的摆弄后,宛如整块木头雕成的木箱忽的被打开,从中取出一根竹筒来。

    元谋打开竹筒上的盖子,将其对准墨山方向,手指轻扣竹筒的下部机关。

    “嗖”。

    一道璀璨夺目的光华在墨山上空静静绽放,似一道掠过天际的流星,转瞬成空,又如一朵盛开的佛莲,金光万毫,尘心无垢。

    “嗖”,“嗖”。

    紧接着,又是两道光芒升到半空,这是告知墨山上的值守,山外来了重要贵宾,要墨山方面隆重接待,而像今夜这般连发三颗穿云弹,可是自墨山建成以来破天荒的事。

    墨北风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以前对墨门的机关术只是有所耳闻,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真是令人意料之外,不过,却又是情理之中的是,墨门之技艺如何高深先不去说它,连一个狗窝,一个木箱,一个发射筒都做得如此奇巧莫测,窥一斑而知全豹,此番可真是让自己这个号称墨门的佛子有些汗颜,有些叹为观止,更有些……跃跃欲试。

    元谋发完讯息后,又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起放好,一切如旧,搓了搓两只大手。

    “二位收拾一下,对面接应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果然,不到顿饭的工夫,江边的杂草从中,忽然如水鬼般冒出一只小船来,不大会工夫,又从船上走下一人来,天色昏暗,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元谋,你老小子酒喝多了吧,什么样的大人物,竟值得你连放三颗穿云弹?”

    “呸!老夫旁的不敢夸口,自小长这么大岁数,还真不知道醉字是咋写的,今儿就让你小子开开眼,让你曹大楼看看什么才是大人物,你可兜住喽,别尿裤裆里熏着人,一渡禅师知道不?你小子傻瞅啥,真人都站你眼前都不认得,你这两眼珠子该扔茅坑了!”

    “啊?真是一渡禅师啊,晚辈曹大楼参见一渡禅师,都怪晚辈有眼无珠,还望大师恕罪。”

    “呵呵,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有劳曹兄弟了。”一渡禅师道。

    “先别忙着赔罪,还有呢,站在一渡禅师身边的这位,就是咱们墨门的转世佛子,你说,值不值得老夫放三颗穿云弹?”

    “真……的啊?”

    曹大楼顿时惊得两眼发直,娘咧!怪不得元老头今日如此豪横,原来是早有耳闻的转世佛子到了,真他娘的闻名不如见面,竟是这般……年轻,正要跪地行礼,墨北风见他言语作风透着一股子军旅的豪气,估计他也是位老墨侠,又见他须发如雪,与外祖父老莫的年纪相当,怎好让他行礼,于是眼疾手快,双手将他轻轻托起。

    “曹前辈请起,刚与元老前辈说过,墨门从今往后免了那些繁缛礼节,无需客套。”

    “好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曹大楼你带着佛子与一渡禅师登船吧,等到了墨山大营有的是时间细聊,二位慢走,恕不远送。”

    大家拱手而别,元谋目送他们登船。

    墨山里有一方大湖,水面波澜不兴,平缓如镜,苍峰白雪倒映入水,如山水画一般,此湖名曰墨池。

    湖底有暗流与荻江暗通款曲,出口处极为隐秘,一直无人发现。

    不过,自墨门来到墨山安家后,善于构筑各类工事的墨匠本就有心独辟蹊径,将内外水道联通,下到湖底经过一番勘探后,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一条暗道,神鬼莫测的墨匠又在两端的出口处及水道中部分别设了三道水闸,平常无事时将三道铁闸关闭,待有事时再开启,如此一来,这水道便是连一条泥鳅也钻不进来。

    墨北风他们搭乘的小船叫墨舟,可沉可浮,灵动如鱼。

    墨舟骨架通体由精钢所铸,外部敷有数张精制的熟牛皮,为了保持墨舟良好的密闭性,又在牛皮上涂上数遍的桐油、清漆,前面有水晶磨制的观察窗,可察看水中情况,尾部有舵,可控制行进方向,舟底有轮,通过舟内人的蹬踏以齿轮传动的方式传输动力,驱动墨舟的前行、后退。

    舟内又存贮气囊数个,可供人呼吸之用。

    墨舟长为三丈,宽为一丈四,高为九尺,分内外双层牛皮密闭气囊,夹层间气囊对外又有阀门调节气压,可通过机关控制墨舟的升降浮沉,其构思之独到,工艺之精良,性能之实用,不由不令人叹服。

    鬼斧神工,举世无双。

    舟内共有五人,由曹大楼在前面操控掌舵、机关,其他四人脚下皆有踏板,墨舟在水下快如游鱼,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就从荻江穿越暗道,停靠到了墨池的栈道边上。

    此时正是下弦月,残月还未升起,月色如晦。

    岸边早有三位长者候在那里,曹大楼早早登岸与他们低低耳语几声,这时,他们的态度愈发恭谨,见到一渡禅师与墨北风从墨舟走出时,一齐扑通跪倒,一渡禅师眉头一皱,将他们一一搀起,又把墨北风关于行礼的规矩说了一遍,他们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略显稚嫩青涩的少年,眼眶不由泛红,滚动着点点泪花。

    一千年呐!

    人生不过百年,十世的轮回,才有了今日的相见,怎不让人感慨万千。

    三位长者皆是墨门如今的主事人,中间那位矮胖的老者叫造父,主管机关铸造方面的事物,墨山谷内的墨匠都归他管辖,不过,如今人才凋敝,青黄不接,也只能做些修修补补的零活,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整个墨门,又何尝不是捉襟见肘呢?

    造父左边那位又高又壮如赳赳武夫模样的人,名唤周日休,别看他老人家一副大老粗的粗鄙模样,口才却是相当了得,有时说急眼了,往往还撸胳膊挽袖子,以理服人,别人与他辩论,通常不等开口,先在气势上就矮了三分,没法子啊,谁叫人家气势逼人呢。

    墨门的墨辩,对他无不拜服,尊称其为周夫子。

    站在造父右边的老先生长有一双倒八字眉,三角眼,唇上的两撇胡须长得实在是不成气候,只稀稀拉拉长了不到几根,一副小身板长得又有些单薄,让墨北风不由为他揪心,这山里风大,没事最好在屋里待着,万一让风刮跑了那可就娄子了。

    不过,据他自己说。

    “老夫祖须陀,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见过一些世面,也干了些千里取人头的买卖,呀呸,”他吐出口浓痰,继续道,“哎,如今年纪大喽,腿脚也不灵便了,便待在这谷里看着日头数天过,没想到我头子还算有福气,总算等来了佛子,前几年他们捎口信来说,说佛子转世了,这可把谷里这帮子老东西激动坏了,你一渡也算干了件人事,等会儿我单独敬你几碗,墨门总算没断送在我们几人手里,往后这担子佛子就担起来吧,让老哥几个也松快松快。”

    扑通一声,墨北风跪倒在栈道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几位前辈辛苦了,我墨北风给大家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