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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汇合后,即刻动身,一同赶往沈家。酉时,徐、刘两家众人赶到了羊狮幕。

    与沈家长辈简单寒暄后,他们来到地里。霜降刚过,霜风阵阵,地里枯萎的白术茎干,被风吹干了水分,格外硌手。

    看来,山上应该很久没下雨了。要在这样干的地里采挖白术,不会轻松。

    “还是早点歇息,留些精气神,明天好干活。”

    众人这样想着,用过晚饭后,上床早早躺下歇息。

    夜半,浓雾从山谷升腾起来,笼罩了整个羊狮幕。不久,雾散天开,残月跃起,山间云雾缭绕,气氛氤氲。

    片刻,月华惨淡,乌云笼盖天穹。须臾,山风呼呼,黑云密布,大雨接踵而至。

    翌日清晨,太阳冉冉升起,阳光遥射石笋,灿烂晶莹,辉映眉睫,不觉眼前为之一新。

    雪竹垇、金牌山、钟引塘三地,白术地里,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徐、刘两家众人,一早便来地里采收白术。昨夜的那场大雨,渗进白术地里,疏松了板结的土层。

    “天老爷怜惜我等,担心我等吃不了采挖白术的辛苦,故此昨夜提前下了场大雨。”众人双手不停,笑着称赞。

    “百担之数,或许只要七天,便可运到宣风。”地里的白术被众人飞快地挖出,沈宗高看着,一脸兴奋地跑去告诉爷爷沈兼三。

    这几天,沈兼三一直待在金牌山,一言不发。长子廷贵意外身陨,对他打击不小。沈家从广东南雄迁居江右以来,他一直跟在廷贵身边,历尽艰辛数十年,沈家在羊狮幕才有了一个落脚之地,才有现在这般的规模。往时,他总是喜上眉梢。

    “嗯——”听了宗高的话,沈兼三脸上强挤出一丝丝笑容。

    宗高看爷爷兴致不高,转而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闷闷不乐。

    “高儿,白术一事,关乎沈家生计和声誉,定要仔细分拣,剔除虫蛀及不符契约之根。”沈兼三叮嘱宗高。

    宗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沈兼三又抬头问向宗高:“相儿不知到了哪里?几时可到九牛塘?”

    “爷爷,三弟现时,大约还在临江府地域吧。九牛塘,快则十天,慢则半月,方能抵达。”宗高见爷爷问起三弟宗相,想了想,回答道。

    沈兼三听了,默然不语。沈宗高见爷爷垂下头,不再说话,出门前往白术地里。

    此刻,百里外的袁水舟中,沈宗相坐于船舱,两眼不停望向袁河两边。但见两岸乱山合杳,路曲峰回,一抹抹红叶,不时一掠而过。

    闲倚篷窗看远峰,乱山千仞削芙蓉。眼前的风景,若是以前,沈宗相定会吟诗一首。

    此时,他的心里,乱作一团。既没这个心情,更没这个雅兴。

    今春,他以县、府第一考中秀才。前几日,知县鞠大人莅县学视学,以考诸子。出题“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他以“遇变有不变之节”开篇,认为在面对变化和挑战时,要保持坚定的信念和不变的节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变化,都应该坚守自己的初心。“松柏为岁寒,所必需于责任,更无可谢君子轸念。天常初无心于抑彼伸此,愿繁华成往事,谁保全于阴阳相薄之交。”鞠大人阅后,大赞其“文情恳至,文境从容,有粹然儒者气象,悉臻完美。”勉慰他专心学问,他年题名秋闱(省里的乡试,考中后即为举人)。

    沈宗相于是有志于举业,寄望通过科举,改变家族命运。

    这也是父亲生前的愿望。父亲沈廷贵、姑父徐舜锡,早年熟读四书五经,极具才学。父亲“早负异才,年未及冠即有卓识。”怎奈当时未入民籍,考试需返原籍粤省仁化县。萍乡、仁化两县,道途迢递,往返维艰,两人于是绝了举业念想,用心于入籍惠津里之事。而今,他已是秀才之身,明年即可赴省参加秋闱,冀展所学,含志欲伸。

    宗相又想,家中诸弟,皆忠厚老实之辈,不善于外。从今以后,谁又能挑起父亲那副重担?

    一时,沈宗相心里左想右想,七上八下。

    这时,却见舟子挂起风帆,放浆东去。昨夜大雨,河中之水,上涨不少。舟行甚速,比前几日快了几倍。

    “今日,该到泉田了吧。”他问舟子。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向船舱扫了几眼,拢了拢包裹,确信没有东西落下,闭目养起神来。

    一个时辰后,舟到泉田,宗相结清船资,从官板子上走下,跳上岸边,准备明日前往吉安府峡江县。

    泉田距峡江,陆路六、七十华里,步行一日,可到。水路需先至樟树,再转由赣江溯水而上,两日方到。

    宗相准备停留一晚,明日步行前往。

    第二天,泉田码头岸边,晨曦微露,空气中还弥漫出一丝寒意。河里的一条小船上,两个船夫解开缆绳,竖起桅杆,挂上了白帆。袁河中间,一条运粮大船,从上游缓缓驶来。

    客栈门口,身背包裹,一身劲装的沈宗相看着驶近的大船,暗暗思忖:“这便是父亲生前念念不忘的大船吧。百担白术,若全用这等大船装载,不知要几船?”

    父亲生前曾说,沈家偶得机遇,习得白术栽种之法,十数年间,家至小康。既是贵人襄助之果,实为沈家广结善缘,见义勇为之因。

    贫穷富贵,往往一念之间,宗相深以为然。若是那年父亲见几限绝境的钱日台不救,又岂有后来钱氏的携术报恩之举。自此,父亲常说,排解难纷,除道成梁,见义必为,皆为人应尽之义务,当为之。

    今春,自己县、府两试连得第一,得到喜报后,父亲大笑说:“我儿举业连捷,我必老骥伏枥,今岁定要亲押几船白术去杭城闯荡一番。”

    此时,宗相看大船渐渐远去,也是不再多想,再次整装行李,抬腿往峡江方向而去。

    路转正东,半个时辰后,沈宗相来到黄虎。村聚鼎山之下,青山相拥、古树掩翠、清溪弄影,别饶风趣。宗相进村,一幢三层木楼在望,皆山楼到了。

    “皆山迭起护高楼,远近名儒集此游。歌赋文词悉秀雅,诗敲拔地古今流。”宗相望着楼前墙壁上的前明梁寅题记,心中有崇拜之色。

    “梁孟敬,可是元明大学问家,若是能和诗一首,刻于墙壁,说不得能成一段千古佳话。”沈宗相暗想。他平素总是自比才子,呼朋唤友、酒酣耳热之际,常吟两首附庸风雅之作,以博众人一笑。兼又拳脚功夫了得,自认才气拳脚不输时下才子。此刻对着皆山楼前满墙题壁,心里跃跃欲试,想和韵一首,可美景再佳,心烦意乱之际,即使勉强吟出,能有什么好作?宗相苦思冥想一阵,毫无头绪,只好作罢。

    宗相又想:“我金牌山,群山幽壑,蔓草佳木,风景不输于此。若是梁夫子活在当下,请他前去赏我金牌十二峰,睹彼胜景,定会有‘四望皆山,入谷风风雨雨,窗前吟罢,酌酒焚香,精神更觉悠然’之感吧。”

    算了,还是别做他想,速速赶到巴邱,明晨登船,尽早赶赴赣州府吧。宗相想着,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前边不远的一处空廓地,喧哗之声,阵阵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喝彩声。宗相近前几步,挤进人群,一探究竟。

    场地中央,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黑色劲装、气宇轩昂的青年,正在施展拳脚。只见他双手运转,时如鹰隼,时如闪电。闪转腾挪间,迅猛出拳,一招一式打的虎虎生风,尽显阳刚朝气。

    片刻,青年收拳,又持刀上前。众人只觉眼前一道刀光亮起,寒芒破天斩出,十米刀芒如冷月恒彻长天,令人心生胆寒。

    围作一圈的众人,大声喝彩。

    不久,宗相见青年收刀,正待离开。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夹衣,外套坎肩,手持瓷碗的素衣女子。她朝着四周围观众人,拱手一揖:“小女子谭青烟,家兄谭青云,乃袁州府萍乡县人氏。上月祖父故去,与家兄回家奔丧。途遇贼人,财物被劫,滞留贵地,家兄无奈,施展几手家传谫陋技艺,博各位一乐,若得各位助我兄妹盘缠归家,德同再造。”

    说罢,兄妹俩又是一揖。

    众人听了,纷纷掏出铜钱,放入碗里,兄妹二人连连称谢。

    宗相伸手从兜里摸出半两银子,放入瓷碗,青烟、青云见宗相转身欲走,急忙施礼问道: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何方人氏?青烟(青云)他日必回报一二。”

    “同是沦落之人,相逢黄虎,也是有缘,些许小赠,不必挂意。”说完,宗相抽身离去。

    青烟、青云闻言抬头,才发现已经走远的宗相,身着劲装,头戴白孝。

    “这——”青烟、青云一脸惊讶,呆立当场。

    有难必助,善缘广结。父亲当日的谆谆教诲,自己今日顺手做了一回。

    此时,沈宗相不知道,他的这次举手之劳,所结下的善缘,他日竟彻底改变了家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