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洲手指尖夹着支烟,上面的烟灰落在裤腿上。
男人有些嫌弃的,抬起细白的手指,轻轻弹了弹。
当裤腿彻底没有污渍后,他这才缓缓抬眸看他们。
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蚀骨冷意,是丝毫不加掩饰的。
“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那是他母亲取的名字,与沈清越无关。
他不希望从那张嘴里,听到阿序两个字。
见他承认了,沈清越被扇肿的脸上,更是冷沉。
旁边捂着脸的温语晨,则是完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眸。
“不可能,阿序明明被打死扔下了海,怎么会还活着?!”
面对她的不可思议,慕寒洲一边扔掉手里的烟,一边漫不经意开口。
“我知道你们希望我死,但很抱歉,老天让我活了下来。”
让他遇到黎昭,遇到黎初,过了五年,十分幸福的时光。
只不过很短暂,没多久,黎家破产了,他又被迫过上挨打的日子。
被打得狠的时候,他也会趴在血地里,仰望着电视上面出现的人。
每次看到沈清越夫妇,抱着沈希衍精心呵护的样子,他也会想。
是不是他太不讨喜了,他的父亲才不要他呢?
后来长大了,他才明白,不是他的问题。
而是沈清越从始至终没有爱过他的母亲。
所以他的父亲才不爱他。
好在他不是一个需要爱的人,也就不在意童年这点伤害。
但儿时埋下来的仇恨,却不能随着不需要爱而化解,只会逐渐加深。
故而慕寒洲这二十二年来,从未有一刻忘记沈清越夫妇带来的残忍。
过往的事情,太过血腥,慕寒洲回忆起来,会有点难受,便收起思绪。
缓缓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再用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倾身俯视着他们。
“没打死,不是你们下手不够狠,而是我命大,是老天爷让我活下去!”
他垂着迸发着滔天恨意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既然老天让我活,那把你们对我、对我母亲、对我舅舅的伤害还回去,也是应该的!”
这样充斥着仇恨的话语,掷地有声的,落在废弃高楼里,连带着回音都带着穿透力。
一声一声穿进沈清越、温语晨耳中,叫他们呆坐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有个打手取出一柄刀,绕到温语晨面前。
抓起她的头发,仰起脖子,就要割下去——
沈清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喝出声——
“慢着!”
他扑过去,一把搂住被打手吓到惊魂失措的温语晨,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别动她!”
“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别动我的妻子!”
见沈清越这么大把年纪,还在他面前上演恩爱情深的戏码,慕寒洲不禁觉得可笑。
“不着急,一个一个来。”
慕寒洲不慌不忙的嗓音,听起来挺温润的。
可里面隐含着的肃杀之气,却足以令人胆寒。
沈清越明白,今天落在他的手里,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但他不想妻子有事,便抱紧怀里的人,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慕寒洲。
“是你母亲逼我的!”
是白芷逼他的,否则他又怎么会对他们一家痛下杀手?
可这样的借口,在慕寒洲听来,不过是推脱责任罢了。
“她逼你,杀了她,杀了我舅舅,再把他们一家剁尸是吗?”
提到这桩往事,沈清越的眼睫,几不可测的,眨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是他们要除掉语晨,我才先动手的!”
“如果你不出轨,他们会除掉小三吗?”
“她不是小三!”
沈清越义正言辞的,打断慕寒洲的话。
“我和语晨从小相恋,你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是她自己缠着我,非要嫁给我的!”
他们三个人的感情纠葛,慕寒洲不清楚。
只觉得沈清越是为了保温语晨的命,在撒谎。
故而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极度的厌恶和愤恨。
“那你可以不娶!”
沈清越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冷冷瞥了眼慕寒洲。
“你舅舅,拿语晨的性命,来威胁我,不娶她,就杀了我的爱人,我能怎么办?!”
白家在法国是数一数二的富商,有钱得很。
彼时的沈清越,不过是一个学生,哪里斗得过他们?
他没办法,只能先同意这桩婚事,再签下五年之约。
“说好的,五年之内,如果我还是没爱上她,就离婚。”
“可五年时间到了,你舅舅却出尔反尔,不肯放我走!”
他讨厌被威胁,强制离婚,离开白家,重新跟温语晨在一起。
可白芷却因此,把一切都推到温语晨身上,怪她把他给抢走了。
想到白芷找到他,要棒打鸳鸯的样子,沈清越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真的不爱你的母亲,可她就是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听到他的亲生父亲,在他面前,这样诋毁他的母亲,慕寒洲也是气到捏紧了双拳。
“既然不爱,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生下我?!”
“是你母亲,给我下了药,不然我怎么可能会碰她?!”
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要不是被算计,又怎么会生出慕寒洲?
想到自己跟这辈子最厌恶的人,有过肌肤之亲,还生下一个儿子。
沈清越就膈应得很。
正因为这样,他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慕寒洲的身上。
他想通过折磨慕寒洲,让白芷放手,可她就是不放。
还联合白家人,准备把温语晨杀了。
他能怎么办,只能先下手为强!
“你别再找借口了。”
“我没有找借口,这是事实。”
沈清越抱紧温语晨,有几分温怒的,冷冷凝着慕寒洲。
“你母亲,并非什么善茬,你要查,就查清楚点,再来报复我们!”
慕寒洲浓眉轻触,似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实性。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就骤然收起。
“就算你说的这些恩怨纠葛,是事实又如何?”
“你做空白家股票,卷走白家资产,再逼得他们一个个跳楼,这笔账还是要算的。”
那个时候慕寒洲已经五岁,亲眼目睹过,沈清越是怎么夺走白家产业的。
也亲眼看到,他把产业夺走后,把母亲绑在凳子上,威胁舅舅从高楼跳下去的画面。
而且还为了能够毁尸灭迹,把他们的尸体给剁了,然后装进油桶里,一脚踹进大海。
现在他有样学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没有错,不过是在替死去的人行道!
慕寒洲眼睛里泛出来的滔天恨意,击打在沈清越心房,勾起了那些残忍血腥的回忆。
他的的确确做过这样的事,在得知白家人计划杀温语晨之后,他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但是……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在触及到对方担忧害怕的神色时,沈清越反倒不在乎了。
“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你要报仇就冲我来,跟语晨没关系,把她给放了。”
跟温语晨没关系?
呵——
慕寒洲冷笑一声。
当年要不是温语晨容不下他,沈清越又怎么可能对他下狠手,再把他一起扔进海里呢?
他们夫妻分明是共用一个侩子手,却非要在最后关键时刻,洗去一生污渍来保持清白。
恶心!
慕寒洲忍着反胃,冷冷勾起薄唇。
“想要我放过她是吗?”
沈清越阴沉着脸没回话,慕寒洲则是侧过眼眸,往高楼架外面昂了昂下巴。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放过她。”
“否则她的脑袋,今天就会被割下来!”
这两句话,是沈清越当年对他舅舅说的话,小小的慕寒洲,一直铭记于心。
现在终于能还给沈清越了,慕寒洲深埋在心间多年的浊气,忽然清散不少。
他收回冷然目光,望着沈清越笑。
那样诡异又阴暗的笑容,落在眼里。
沈清越只恨当年没杀干净,温语晨则是朝慕寒洲疯狂摇头。
“不!”
“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不要逼我丈夫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