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还没有人,敢在霍淮寅面前说这样的话!
霍淮寅叱咤风云了一辈子,谁敢说他不如人?
霍祝安一个劲儿的给颜汐使眼色,让她赶紧道歉,冯素冷凝着脸,袁笙怯怯的看了一眼颜汐,默默的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这时,霍祝平突兀的冷笑了一声道:“霍瑨深,你找的这个女人,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敢到霍家撒野来了?”
“怎么,颜家祸害的还不够,想到霍家来作妖了?”
霍祝平看过来的眼神阴冷,像是毒蛇似的阴毒。袁笙坐立不安,看了看颜汐,再看看霍祝平,伸手轻轻的拽了一下霍祝平的衣角,霍祝平冷厉的一瞥她的手指,袁笙像是被刀子割到了手指,马上就松了开来。
颜汐把那两夫妻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知道霍祝平为何抓到了机会就将火力对准了她。
因为她已经按照袁笙的要求,帮她的父母换到了大医院。霍祝平应该是觉得她多管闲事了吧。
霍瑨深冷冷瞥了一眼霍祝平,正要开口,颜汐拉了下他的衣袖,说道:“祝平大哥对我不满才对你言语攻击,你可别为了我跟他吵起来。不然,可就真的坐实了你因为一个女人跟家里翻脸的传闻。也坐实了祝平大哥刚才说的,我在你们霍家作妖来了。”
颜汐说完,瞟了一眼霍淮寅,他的面色阴沉,手指握着茶杯,似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而她一口一个祝平大哥,让在场所有人的眼角都不住的抽搐起来,尤其是霍祝平,简直被她惊呆。
霍瑨深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颜汐,对她魔女称号的由来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能够让一个极度厌恶她的人被她恶心到,而且还被堵得说不出什么话来,这就是高手啊!
颜汐对霍瑨深复杂的面部表情不以为意,心里则在偷笑,这是霍祝平自己撞上门来的。
他要是乖乖的坐着不说话,让她把霍老爷子说服了,她绝不会与他说半句废话。哎呀,偏偏这个人太沉不住气,非要在这个时候跟她算账。
颜汐对着霍祝平道:“祝平大哥,你说我祸害颜家,凡事要讲证据。所有人都看到,在我的帮助下,仪颜堂蒸蒸日上,颜家的地位也大幅提高。颜家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这别人都看到的事实,祝平大哥,你是在做睁眼瞎,还是对我泼脏水呢?”
“你!”霍祝平气得瞪眼睛,说道,“你少在这里狡辩。呵,你们颜家的事儿,外面都传遍了。颜彤离开颜家,在仪颜堂也被除名,你敢说,这跟你没关系?你排除异己,还不是想着一步步的夺走仪颜堂?”
颜汐轻笑了一声,说道:“是非曲直,自有人看着,这点我不与你争辩,反正你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我说什么也是白搭。倒是你的这些话,让我多了些想法。”
“你跟霍瑨深闹不和,妨碍他回到霍家来,是不是也在怕他能力比你强,让你失去继承人的资格?”
一番话说完,周围的空气更加寂静了些。这种话,从来没有人敢在霍家说起。
霍瑨深能力有多强,看他白手起家,在凉城的成就就知道了。而霍祝平再怎么风光,只是借着父辈以及霍家祖上积攒下来的家业风光。
霍瑨深回到江城,并且在这里长住,坊间已经有谣言兴起,说霍瑨深是有目的而来,是来抢回自己应得的东西。毕竟在世人眼里,他是霍淮寅的私生子。
在那些吃瓜的人眼里,这俨然就是一部夺家产的大剧,要不是霍家跟霍瑨深都比较低调,那些媒体早就写起狗血剧了。
霍瑨深跟霍家的恩怨虽然另有原因,但曾经优秀的霍瑨深在霍家的影响有多大,只有霍家兄弟,以及冯素最清楚。几个人脸色都是变了下,霍祝安更加使劲的对颜汐使眼色,让她别再说了。
霍淮寅忽然开口,说道:“颜小姐,霍家的事,就不牢你这个外人费心了。”
颜汐淡淡一笑,说道:“抱歉了,伯父,是我多嘴了。不过有些话,我在外人面前不需要辩解,因为我跟那些人没关系。至于您的霍家,鉴于我跟霍瑨深的关系,我得改变一下我的个人形象。”
颜汐看了一眼霍瑨深,想了几秒钟再开始说道:“在大部分人的眼里,我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是我母亲带去颜家的,是个拖油瓶。”
“后妈,后妈带过去的孩子,就连童话故事里,都没有什么好的描写。灰姑娘的故事,让世人对两个姐姐恨之入骨。我已经先入为主的不被看好。可我来到颜家的时候,那时我才六岁。”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来到一个陌生环境里,本就战战兢兢,想着讨好别人还来不及,想要融入这个家庭就是坏了吗?做错了吗?”
“大家觉得她应该怎么做?母亲改嫁,她应该学会自己生活,自生自灭吗?”
颜汐讥讽的笑了一声:“我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看网评。很有意思,都是道德高尚的人,对别人指指点点。事实上,很多人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就光对着别人指手画脚了。我的名声,就是坏在这些没把自己活明白的人的嘴上。”
“可我在我自己看来,在另一些人眼里,我把自己活明白了。我凭着自己的能力在颜家站稳脚跟,我改变了颜家的现状,这就是我的本事。至于颜家的人怎么看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伯母……”颜汐忽然将视线对准了冯素,冯素惊了下,颜汐淡淡一笑,说下去道,“我的母亲改嫁,她的出身低微,到了颜家那种地方生活谨慎小心,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离了婚的那个人看到她的婚姻生活顺遂,便又想回到颜家,千方百计的想把她赶走。如果是伯母您,您怎么想?”
她看向霍祝安:“师兄,如果是你的母亲被这么欺负,你能沉得住气吗?”
霍祝安黑着脸皱眉道:“我当然不能。”
颜汐道:“我也不能。可偏偏就有人拿着那些纠葛说我在颜家作威作福,搅得颜家不得安宁。我这个黑锅背的冤不冤?”
她看着霍淮寅,霍淮寅皱紧了眉,没有说话。他好像从颜汐的那些话里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颜汐看到了浅浅一笑。
她再看了一眼霍瑨深,对着霍淮寅道:“伯父,可能是我长期以来受到的非议太多,一下子说多了,不好意思。”
霍淮寅阴沉的脸色稍稍好看些,不过也没多好看,他冷淡道:“颜小姐有自辩的权力。”
颜汐淡淡的笑了下,道了声谢。其实刚才她说到自己的时候,一语双关,也在隐喻霍瑨深。
他们都是外来者,在陌生的家庭里生存不易,努力的想要融入,想要获得认可而已。
霍祝平眼看着霍淮寅忽然改变了态度,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颜汐那挑衅的笑便忍了下来。
这女人的嘴能说,他要再对着干,反而让她多了说服老头子的机会。
霍瑨深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霍淮寅,他道:“父亲,不管霍家如何,如果不想被外人看戏的话,我与颜汐的婚礼,还请您来主持。”
霍瑨深出自霍家,若他的婚礼上,霍淮寅夫妻不出现,那就坐实了不合的传闻。他暗示,即便是做戏,也得做一下。
霍淮寅又一次的皱起了眉,严肃道:“如果这是你坚持的,那我无话可说。我也拦不住你,以后好坏都由你自己承担!”
他这便是松口答应了,霍瑨深目的达到了一半,淡然一笑道:“谢谢父亲。”
冯素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事情居然就这样解决了?
她看了眼颜汐,真是好一番自白,居然让顽固的老头子改变了想法。她心中冷笑,别以为她听不出她的话外音。
不过冯素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她对着霍瑨深,像是许久不见儿子的慈母一样,说道:“瑨深,你很久没来家吃饭了,今晚就跟颜小姐一起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
霍瑨深答应了下来,颜汐瞥了他一眼,想到他的兔子,他好像没从车子里拿出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带来了见面礼,唯独那只兔笼还在车上。
颜汐带着疑惑跟着众人去到了餐厅。
佣人将冷菜热菜一道道的端上来,她客随主便,跟着吃了点东西。餐桌上很沉默,大家都没什么话说。这跟在颜家差不多,豪门家族的餐桌礼仪而已。
晚餐过后,颜汐想与霍瑨深说几句话,被冯素叫住了。她道:“颜小姐,我们很久没有聊天了,跟我来聊几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吧。”
颜汐笑了,她道:“伯母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老,我们若是出去逛街,别人看到了一定以为是姐妹。”
冯素淡淡一笑,拢了拢肩膀上的披肩,两人又是到了那个玻璃花房。
她拎起水壶,对着她那几株珍贵的兰花喷了些水,又拿了块干净的毛巾擦起了叶片,颜汐陪着她耐心十足。
冯素开口道:“颜小姐胆大心细,口才好,难怪瑨深谁都看不上,非卿不娶了。”
颜汐抿唇笑了下道:“伯母也是不喜欢我吗?”
冯素转过身来,将毛巾搭在了一边,走到茶桌那边坐下,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开始泡茶。
“颜小姐口齿伶俐,说话做事落落大方,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她将一杯花茶放在颜汐那边,颜汐双手接住道谢。
这位霍太太让她站着一晾就晾了十几分钟,说的话带刺,显然嘴里说的跟做的不一样,可没看出她有几分喜欢她的意思。
颜汐谦虚的保持沉默,不主动惹事,冯素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颜小姐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位温小姐的事吗?”
颜汐点头道:“记得。伯母您说的是温阮小姐,跟霍瑨深一起在孤儿院渡过一年,后来也跟着一起到了霍家,与霍瑨深一起长大。”
冯素点了点头,手指在骨瓷杯上轻轻的摩挲。她道:“颜小姐能够让瑨深走陈年往事,我该谢谢你。”
她的神色抑郁,好像沉浸在往事中,颜汐轻轻的吸了口气,将眼眸撇在一边。
这位霍太太又想要挑事儿了。看起来是关心霍瑨深,实际上还不是想往她眼睛里抹沙子。
颜汐谦虚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时间抹不去的伤心事儿。过不下去的,都进入了下一个轮回。温阮小姐失踪确实可惜,可人还是要往前看。霍瑨深不是沉浸在过去一蹶不振的人,倒不是说他冷情冷心,只是他还怀抱希望。”
“这与我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功劳不在我,所以霍太太您的感谢,我受不起。”
冯素与她的视线碰触到一起,直直的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颜小姐,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伯母请问。”
“颜小姐,我想问你,如果温阮回来了,你该怎么办?瑨深决定跟你结婚,如果是因为现实让他失望,他想找个藉慰,颜小姐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颜汐移开目光,瞧着最进处的一株兰花想了想,她道:“霍太太,您这是两个问题。”
“不过,我也可以一起回答了你。霍瑨深与温阮小姐的事早就过去了,若有一天她回来了,对我而言只会是好事。她回来,霍瑨深的心里便少了一桩心事,我替他高兴。”
“而且,自己的男人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别的女人,我也不好受。要知道,我受着多大的压力啊,您说是不是?”颜汐对着冯素眨了眨眼睛。
冯素扯了下唇角道:“颜小姐的心态倒是好。那么另一种可能呢?”
颜汐道:“霍太太,我被人叫了这么多年魔女,不是我作恶多端,而是我小心谨慎,一般别人给我设置的圈套,我都不跳进去的。”
笑话,当初霍瑨深为了让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设了多少个坑啊。他们能够一路走来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虽说不比别人谈了十年八年的恋爱长跑,经历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少。
霍瑨深下定决心娶她,她答应嫁给他,都是认真考虑过的。
“所以霍太太您说的那种可能,不存在的。”
冯素垂眸喝了口茶,颜汐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冯素放下茶杯,她道:“颜小姐很有自信,难怪可以带着仪颜堂越走越远。不过你的精力都花在公司,跟霍瑨深的婚姻能够经营的好吗?”
颜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伯母似乎不看好我跟霍瑨深,一直在跟我说丧气话呢。”
她故作伤心的垂下眼皮,忧愁的望着面前的茶水。
冯素承认道:“我确实不看好你们。颜小姐,你太胆大妄为,为了让我丈夫答应去你们的婚礼,你竟敢牵扯到霍家继承权的问题!颜小姐,你搅乱颜家与我无关,所以我不会说什么,可是你要在霍家指手画脚,我便不会容忍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好像刚才忍住的怒火一股脑儿的发泄了出来。颜汐愣了下,她之前那么说,只是霍祝平惹到了她的头上。再说了,霍瑨深是养子,再有本事,霍家也不会落到他的手里,冯素这么紧张干嘛?
霍瑨深该真不会是霍淮寅的私生子吧?
颜汐淡淡笑了下,她道:“伯母,霍瑨深是孤儿院来的。”
冯素的脸色变了下,感觉到自己失了仪态,借着喝茶掩饰了下,说道:“瑨深是孤儿院领养来,可我们夫妻都把他当成亲生的。霍家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够糟糕的了,请颜小姐注意分寸。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受到欢迎的。”
颜汐道:“谢谢伯母指点,我受教了。”
温阮没有找回来,真相不知,霍瑨深便不可能与霍家有和解的一天。他看不上霍家的财产,也无意报复霍家,但显然,是冯素这些人过于防备他。
颜汐心里转了又转,温阮当年失踪,或许冯素知道原因。只是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很难。
外面,霍祝安一直为颜汐捏着一把汗。
当年,霍瑨深来到霍家的时候,霍淮寅对他一直另眼相待。霍瑨深的成绩好,又听话,对霍祝平而言,是个不小的威胁。兄弟俩从小就不对付。再加上霍瑨深一直被传是私生子,霍祝平当了真,对他就更加视如敌人。
事实上,自从霍瑨深到了霍家以后,霍家的气氛就一直很奇怪。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霍瑨深离开了霍家。
颜汐的那番话,挑动了不少人的神经,简直是自寻死路。
霍祝安担心颜汐的安危,只好硬着头皮敲了花房的门。他走进去,看到颜汐与冯素正面对面的喝茶,空气中没有火药味,但还是怪怪的。
冯素看了一眼儿子,说道:“你来干什么?”
霍祝安挠了挠脑袋,马上找到理由道:“我找师妹,问一下那个面膜的事儿。”
冯素皱眉扫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混在女人堆里,正事儿没见你做几件。”
霍祝安嬉皮笑脸的应对,把颜汐拉着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僻静的地方,颜汐抽回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师兄,你准备做我家的代理商还是怎么地?”
霍祝安瞪了她一眼道:“你还笑,我是担心你跟我妈吵起来。”他双手合十拜她,“姑奶奶,我妈更年期,你少惹她。”
颜汐笑道:“师兄,你这是向着我啊,谢了。”
霍祝安道:“我是真的不想你在我家点火。”他四周再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对我大嫂干什么了。她跟我大哥本来夫妻和睦的,现在也是变了。”
颜汐惊愕的瞪着他:“夫妻吵架很正常,这屎盆子也扣我脑袋上?”
霍祝安冷哼了一声:“别说与你无关。我听到他们吵架,话音里有你的名字。”
“我就奇怪了,你跟我大嫂见过几次,怎么就能惹得人家恩爱夫妻吵架。所以说,我妈要是对你有敌意,也是在情理之中。”
颜汐听着他絮絮叨叨,只听进去几句话。她道:“你确定他们提到我了?”
霍祝安白了她一眼:“我没耳背。”
颜汐微低头思索,她只是顺着袁笙的意思,把她的父母换到大医院去了。霍祝平为这个吵架,是觉得自己没面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另外,之前霍祝平特意来警告了她,她这么做,霍祝平会对她做什么吗?
颜汐想到霍祝平那阴毒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战。她道:“师兄,如果我死了,你可记得多给我烧纸钱,我还没后人呢。”
霍祝安剜了一眼,对她很无语。他道:“我看你是自己作死,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二哥会给你烧很多纸钱,而且以你的本事,到了阴间也能靠本事挣钱。”
“师兄,就凭你这句话,我要降你的VIP等级。”
霍祝安懒得理她,认真道:“看在咱们同门的情分上,对你说几句忠告。别在霍家搅浑水,如果你是为了二哥,也请劝他,温阮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若真心要跟你结婚,你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霍祝安说完便离开了。颜汐轻轻的摇了摇头,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一样的想法。霍祝安想维护霍家的安宁,而她站的是霍瑨深这一边。
她不会为了平静的生活试图去扭转他的想法,就算她能挣得一时的风平浪静,若有一天出事,只会更加严重。
不管是作为盟友还是爱人,她能做的是支持。
颜汐沿着小路去找霍瑨深,在绕过一个拐角时便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影。她面色一喜,正要开口叫他,却听一道温柔的说话声传来。
“……我没事了,谢谢你。”
“这有什么……霍祝平脾气暴躁,你跟他交往的时候,就没看清他的为人吗?”
颜汐躲在柱子后面,瞧见袁笙抹泪,声音太低,她伸长了脖子也没听清楚。只能作罢。
然后她看到了霍瑨深把那兔笼递给了袁笙。
原来他说的另有用处,指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