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人祝寿大喜之日,送来一块巨大的石碑祝贺。这厅里众人行走江湖多年,今日所见闻,乃是头一遭。这传出去说,也是个数十年的奇闻呀。至于那碑上刻着什么名堂,连沐逸雅都很好奇。朱四少爷也静静看着来人,没有再纠结沐逸雅喝酒一事。可是,谁都无法看到碑上的字迹,笔锋,涂漆如何,因为那石碑被一块红布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扛碑之人正是当日山顶练功的楚瑞昭,他如今赤裸着胳膊,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衣服,身后的红色披风似乎昭示着他今日会如何得意。
既然选择前来贺寿,他做足了准备才敢来的。只见楚瑞昭将石碑放在地上,石碑似棉花一样,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厚实和重量,旁人只道这碑莫非是别的材料做的不成。稍有眼力者,都会感叹这人好生大的气力。今日这把戏就值当好些个赏钱。
红布被人扯开,石碑上赫然是七个大字。人生七十古来稀。字是用凿子刻上去的,可是又多了一些劲力。而后又涂上红墨水,只不过送贺的那人好像太心急,导致事情办砸了。那些红墨水沿着字缝隙流下来,像一个哭红了妆面的女子,恐怖渗人。
这给人的感觉十分明显,这人分明来捣乱的。
“阁下这是何用意?”另一个与朱四少爷面容有几分相似,体态更加丰腴的男子说道。他年纪比朱四少爷要大上几岁,作为朱家三公子,见到有人宴会送碑,心里想到这人如此行为,自然不是个善茬。所以他的语气就没那么友善。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楚瑞昭负手笑道,“只不过这赶路赶得急了些,所以有了些许瑕疵。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听着楚瑞昭的玩世不恭,朱三少爷心里生出一股怒气,大声朝那人训斥道:“家父而今分明已有八十岁,这古来稀方七十,又有何荣幸?怎么能来形容家父呢?”
“原来都八十了呀。真的是越老越妖。老太爷如此健在,希望有些事切莫忘了才好。”楚瑞昭望向端躺在主座的老寿星说道。
老太爷似乎睡着了,没有听到这举碑贺寿之人的话。
“堂下到底是何人?在此哗众取宠。三弟,你还不赶紧派人将他赶出去。”一旁显然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吩咐道。
朱三少爷本想问清楚来人究竟是何意图,然后再以情理将这人赶走,使今日之事不出任何差错。此刻他听到自己大哥的话语,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招呼护卫下人向那人走去。
“吾乃幽州楚家楚瑞昭。你们朱家有话不让人说,分明是心里有鬼。”
楚瑞昭一番话就激得朱家的人无法上前。先前那说话之人也不说话,想看看这叫楚瑞昭的人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而楚瑞昭的话一出,大堂上少有议论声,众人面面相觑。这幽州少阳棋院独占鳌头,享受一州风采,风光正盛。谁还会记得那许多年前楚家的风光呢。
果然是这样。楚瑞昭环视左右,眼神中透出的怒意更加旺盛。天下不识我楚家久矣。那正好,今日就让我替楚家要个公道,要个名声。
“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向朱家讨多年之债。”楚瑞昭无所畏惧道。
趁人大寿之日,前来讨债。这等煞人风景恶心人的事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来的。众人心里清楚,这楚瑞昭分明是要将朱家往死里得罪。若是他无理取闹,也算是搅了朱家贺寿之兴头。若是他真有其事,朱家被人追上门来讨债,这颜面也是丢进泥土里去了。
“朱家向来和楚家无任何瓜葛。哪有什么债可讨。你这人分明是无理取闹。”朱四少爷愤怒摔了摔酒杯,喝道。
而有一人此刻握拳上前,准备用武力将那姓楚的臭小子轰出去。沐逸雅一看,除了那性格暴躁的朱家三少爷还有谁。他先前开口不客气,而今动手更加不客气。
“昔年,朱化宇行至我楚家,借宿半月,我楚家待若上宾,礼遇有加。后来朱化宇绘制万里江山图,更是借我朱家之气运铸造的至宝方才成了道。此等事情,朱家不该忘恩,更不该负义。”
这等秘辛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此刻说出来,又有几人能信呢?可是江湖就是各色人都有,有些人听到后竟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荒唐,你楚家有什么气运可以借的。三弟,你还不出全力。”眼看事情不受控制,一旁的朱家大少爷大声说道。
楚瑞昭说道:“大少爷年不更事,怎么会知道这等事情。朱老太爷,你也老得快忘了吗?这些事,你那仁义无双的父亲都没告诉你吗?”
外人都是可以看出来,楚瑞昭的武功高出朱三少爷太多。他们一人竭尽全力,专门攻击要害,楚瑞昭一人不仅以单手对敌,过招拆解时,闲庭若步,还有闲情说话争理。
楚瑞昭不欲多纠缠,猛然双手移动,左手拨开朱三少爷的双手,右手一掌送出,就将朱三少爷震退。朱三少爷胜在体格丰腴,没有被震飞,但也不好受,口吐一丝鲜血,受伤也不重。
如此发力,轻描淡写就将朱三少爷打败,这不是朱三少爷留有余力,更不是朱三少爷故意示弱。而是楚瑞昭在白丁的指导下,进步一日千里。掌法不可同日而语。
“你不是我的对手,朱家还是换人来吧。”楚瑞昭左手抓着披风负后,冷冷说道。
“方才不过让你两招,你别太得意了。方才走还来得及,现在走就来不及了。”朱三少爷一手示意侍从取来宝剑,拿过宝剑之后,就不打算放过眼前之人。这年头,当着人家寿宴,打伤人家儿子,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所以,朱家的朱三少爷打算教教他怎么写。
楚瑞昭压根就不畏惧死。
朱三少爷挽了个剑花,就挥剑来砍。一时间,大堂内剑气四溢。众人心里没来由一惊。这是何等锋利的宝剑。楚瑞昭方才交手三四招,朱三少爷剑法平平,可是宝剑之锋,他不得不避让。如此下去可能只能退后。心中很快就有了办法。运起气力一脚踢起那块石碑,那石碑径直朝朱三少爷砸去。
朱三少爷依仗神兵之利,心中豪气顿起,满腔怒火等待发泄,怎么会去躲这块恼人的石碑呢?剑如切豆腐般,就是将那石碑整整齐齐地劈成两半,楚瑞昭右手裹着披风,伸手上前,一掌拍在朱三少爷的手臂上。那掌本可以直拍朱三少爷胸膛,可是怕朱三少爷先前剑法故意藏拙,故他收力不少,否则,结果要么是他一掌制敌,要么是自己手掌被那剑齐齐卸下。他不敢赌这白痴朱三少爷的剑法如何,所以朱三少爷只是退后几步。
楚瑞昭接过被整齐切开的两截石碑,咬了咬牙。
折碑手可以大显神威了。
昔日天地间,不明道义。故天降无名碑文,上铭刻古文。人兽皆畏惧天道,观摩之,修行之。后人族得天独厚,折碑以临摹,终得文明。后谢天地教化之厚德。
那两截石碑在他手中旋转,石碑从大变小,然后渐渐越变越小。
然后他面前仿佛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碑,碑上含有古朴韵味。
这哪里还是一种掌法或者单纯的手法,这分明是一种意境。一种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意境。
“折碑手第一式----折。”
朱三少爷毫不迟疑,旁人都有时间点评惊叹,他不行。他手中的那柄剑没有发出任何轻吟,剑上的光芒也都被尽数收敛。此刻它比刚才分明不是一柄剑。因为它不仅能给人带来寂静,带来沉默,甚至能带来死亡。
在这柄剑面前,一切的事物都不能说坚固,一切的坚固仿佛都是玩笑。所以它如切豆腐般划开了那道意境之后,仍向前划去。要将楚瑞昭一剑劈成两段来表明它的锋芒才肯罢休。
楚瑞昭向后一跃,极其漂亮的燕子翻身,退后一丈有余。饶是此,却依然不够,不够安全。所以他只有叉开双臂,交叉拦在胸前,用手臂上的铁环接住。事实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那些铁环落地,他的手已然被划伤。
朱四少爷低声道:“这倒好,风头都被他一个人出光了。”
“这又是什么剑气。”楚瑞昭脸上的惶恐表现出来。他开始自忖意境不深,可怎么也有一战之力。此刻面对这道剑气,心中泛起的念头却更吓人。恐怕自己哪天意境大成,都未必敌得过。除非只有将这残缺的折碑手六式学齐,才勉强能够打赢。他不甘心,可又不得不甘心。如此之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敢来我朱家闹事,简直是自寻死路。”朱三少爷嗤笑道,脸上的得意快要将人融化。
徐庸铮和剑幕等人打量着这朱三少爷,更是细细打量他手中那柄剑。
察觉到这目光,朱三少爷也不怕,将剑堂堂正正拿在身旁,斜指向地。
有这柄剑在手,莫说剑幕传人,纵是天下英豪,扶摇榜上人,他都有信心一战。我看天下还有谁敢小瞧我朱家。朱三少爷颇为得意。
一楼一阁一殿等前来祝寿之代表人物久在江湖打滚,此刻见到朱三少爷如此实力,均在心里估算着朱家真正的实力如何,似乎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将这柄剑算进去才行。一番考虑过后,大家心里面都得出了一个答案,这柄剑极可能就是朱家所有,他们也想不出圣人之后的朱家,今日之后,谁还敢来犯。片刻后,他们都已经开始思考着,以后该如何适当的不露痕迹加大一下对这个岭南的朱家投资才好。
而正当李玉宇和范钦臣等人思量,日后该如何向朱三少爷讨教时,“琤”的一声,悠扬的琴声沁入人心,打断了众人的思考,令众人如梦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