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庸铮将匣子放在解铁匠的身前,没有再动。
而解铁匠看着这个匣子,双手细细抚摸着,眼中的泪终于唰啦啦地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见他跪倒在地,朝着这匣子扣了三个响头。
“解家列祖列祖在上,今日解忠灼将璇玑匣与蛇形剑赠与有缘人,或再造我解家威名,望列祖列宗明鉴。”
而那个痴傻的孩子也是跟着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来吧,取你手指头一滴血,滴在这匣子之上。”
“想不到居然是这般古老的仪式。”
徐庸铮闻言,咬破手指,将血挤了一滴在匣子之上。
那滴血直接没入匣子里面,却没有引发别的异变。
“打开吧,里面有你所需要的那柄软剑。”
徐庸铮闻言,打开匣子,发现顶层乃是有较宽的一层,似乎刚好可以放下玄意剑。而第二层,则是银质软剑一柄。这柄剑通体呈现银白色,徐庸铮拿在手中,颇为轻盈,手腕一抖,那长剑便幻化出几道蛇影,发出嘶嘶破空之声。
徐庸铮心里叹道,想不到这软剑如此的得心应手。
再看第三层,则是可以放下剑器四柄。
等到徐庸铮闭上了匣子,解铁匠才开口道:“这匣子,就叫璇玑匣。当中还有妙用,你自己去慢慢体会吧。”
解铁匠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卧倒在地,也不知是否又陷入了沉睡。
昔日解家先祖万金而卖一匣,天下闻名。
而今家族落魄,解家一脉几乎断绝,数千两银子而出璇玑匣,今时不同往日,解家先祖岂能怪我?
就让我解家的璇玑匣陪这剑客名扬天下吧。
不肖子孙解忠灼恐怕无颜得见解家祖先,只望九泉之下相见,莫要认出我这个酒鬼才好。
想到此,解忠灼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睛又变得浑浊不堪,沉沉睡去。
解铁匠没有找徐庸铮要银子,更没有要其他物件。
等到解铁匠第二日醒来,才发现那个剑客早已经没了踪影,而那自己痴傻儿子胸前多了一块玉佩,玉佩通体发黑,不知名贵。
痴傻儿子抱着玉佩啃了起来,解铁匠则是自己喝起所剩的烈酒来。
等到日照当头,院外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之人乃是小镇上的酒楼老板。
那老板送上了一壶烈酒和一只烧鸡,还有楼里的一些美味佳肴,颇为丰盛。
解铁匠一声冷笑,却没有动嘴。
那老板堆起笑脸,说道:“解老哥,今日之后,老哥您的吃喝住行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酒楼老板身后的人物不乏瓦匠木匠,一声令下,众人开工,往那破屋走去。
至于徐庸铮所做,其实很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
洪宕城内,蒋超不仅是一个出了名的富绅,更是一个有名的刀客,他早年学师于当地的一个小门派,多年的闯荡江湖,最终被奉为尊贵的客卿长老,这使得他颇具传奇色彩。
或许是天意弄人,蒋超几年前染上了一个怪病,回到洪宕城中,散去半数家财来做了善事,建了三个大大的学堂,于穷苦家的孩子分文不取,这使得他的善名更上一层。没有住在洪宕城的豪宅之内,蒋超偏偏选择在洪宕城郊外建了一座草庐,在外人看来,是说不出的潇洒,闲时耕地打渔,忙时摘果收稻,并没有多少烦心事可言。
风和日丽,于蒋超而言,又是慵懒的一天。
“日月穿梭催人老咧,为争名利白蹉跎咧,到头难免生死路两条,命里有时他终须有······”
蒋超坐在一把竹椅之上,嘴里低声哼着一支小曲。
“命里无时你莫强求,劝人为善忍为长咧,忍为长······”
又唱了两三句,蒋超才停止了歌唱,说道:“贵客若是要讨个水喝,就请自便咧。”
徐庸铮没想到这人的警觉竟然如此之低,若不是他脚下有意发出轻响,这蒋超势必要还要唱下去。
看着那顶竹笠将这老汉的头罩得严严实实的,徐庸铮说道:“你是不是叫做蒋超?”
那老汉也不理会来人的无礼,说道:“这里哪里有什么蒋超,只有一个糟老头子一个。”
“那我想问老头一件事。”
“我这糟老头子若是知晓,自当······自当回答。”
“敢问善恶到头,是否终有报?”
“种善因得善果咧,年轻人你切莫作恶。举头三尺可有神灵咧。”蒋超唱着小曲道,也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你身上这个怪病,是做了坏事么?”
蒋超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借一样东西。”
“小老儿身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有的只是这满院的瓜瓜果果,也不值几个钱,贵客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吧。”
“这样东西自然是你有的,可是太过贵重,我怕你不愿意。”
蒋超这才拿起竹笠,戴在头上,露出了真容。那张脸上长满了毒疮,早就溃烂不成形,他眼角的皱纹好似一张揉皱了的床单,眼神也不见如何的凌厉。
四年的时间,这人竟然老得如此之快。
“你看我这身无长物,如今满脸长了毒疮,哪里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徐庸铮眯了眯眼,眼睛里露出一丝寒光,似乎要将老人看个透彻。
“前辈的头颅算不算?”
“我这条贱命,阁下若是想拿,就且拿去吧。”蒋超淡然说道,似乎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那你的名声算不算?”
“小老儿做事问心无愧,也不求善名。”
“青徽镇,惊天剑。”
这时蒋超眼中才充满了惶然和恐惧,睁大了眼睛看着徐庸铮,不复刚才淡定模样,说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徐庸铮干脆搬了个凳子坐下,眼神更加冷冽。
蒋超看着地面,摇了摇头,嘴角抽搐,说道:“不可能,那人分明已经保证,连金意楼和天机阁都不会泄漏秘密的,你是从何得知的?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说呀。”
徐庸铮看着有些失控的蒋超,冷冷一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蒋超用手指了指徐庸铮,颤抖说道:“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来自地狱的鬼。”
“青徽镇百来户人家,被你们这些人杀了多久才杀干净?你说我是鬼,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该下地狱的鬼。”
蒋超抱着脑袋说道:“不是我,我没有,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动手的。当时只需要他们说出那人的下落,可是他们偏偏不愿张嘴,还要拿起木棍来反抗。”
“那女人长得不错,可惜就是性子太烈了。楼老鬼将她的脖子咔嚓就扭断了,扭断了,那女人死了,可是那男人又活了,他要报仇,他要报仇,啊,他也死了。”
“三少爷也不是坏人,是那些人先动的手,他的剑很锋利。”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那小鬼咬在我的小腿之上,我不过是一脚踢开他,谁知道他就那样死了。”
“火,好大的火,烧死了好多人。火怎么越烧越大呢?一片通红,烧红了那个村子。”
“那人的眼珠怎么掉下来了?啊,不是眼珠,是耳朵,是鼻子,是舌头,是舌头,嘴不说话,要舌头有什么用?”
“别杀了,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呀,老天爷,老天爷,你看看这群畜生吧。”
“畜生,哪里的来畜生,那头野猪怎么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
蒋超就这样状若疯狂,语无伦次地说着,徐庸铮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听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