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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星夜
    圣人之下,终为蝼蚁。而白袍剑客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和面前的儒士虽已近得道,可是离那无上大道,仍差毫厘。这毫厘,如天堑,虽已数百近千年,仍不可逾越。

    白袍剑客哪里会知晓儒士早已将功法传授于徐庸铮,可是转念一想,不平道:“两道无上功法?说起来简单。古往今来,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人试过两道合一。你若是现在引发你的功法,我敢保证,不消片刻,那孩子便会被轰个粉碎。”

    “道友,多虑了。你看此刻的他识海已碎,和死了又有多少区别呢?”儒士依旧显得镇定无比,丝毫没有为徐庸铮流露出半点担忧。

    “一向中庸稳重的儒家大贤也喜欢兵行险招?还是你早已认定他是灭世之人了呢?天地不仁,可视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视苍生于蝼蚁。我和虽你自视甚高,在天地面前,却依旧是蝼蚁。不过,看道友今日之心性,那道天堑,或许,今日我找到了新的办法来逾越逾越。”说到此处,白袍道尊竟然一笑。

    白袍剑客一直以为同道还是不同道,根本不重要。而此刻眼看白袍剑客又有拔剑的迹象,原来这个狂人竟然想着拿自己来当踏脚石。青衫儒士赶忙招手道:“修罗至尊,打住。休要拔剑。我早就说过,武道一途,我是比不过你的,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这嘴上功夫,我也比不过你,行了吧。总之,如今那孩子在我造化界,他的生死如何,我必须得管。”

    “看来我这柄沉寂百年的铁剑终于可以出鞘了。”

    “住手,难不成你想毁了这······行行行,算我错了,行了吧。道友息怒。”

    眼看青衫儒士已经投降服软,白袍道尊开口道:“生,你可以管,死,你管不了,我来管。方才你说如今他和死了没什么区别,那么,此刻就由我来。”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管?识海已碎,于我造化界依然是死人一个。纵然不死,也是废人。”

    “哼哼。那还不是你这牛鼻子做的好事。识海已碎?不过是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青衫儒士不由得一惊,转头望向这位佩剑的修罗至尊。

    “他体内有我的太上忘情诀,我助他重铸识海三才日月星便是。”

    青裳儒士抚须一笑:“如此,道友行大善。”

    “善个屁,他本就是我修罗界中人,我当初就不该信了你这个牛鼻子,将他放在什么造化界磨练多年,日后必成大器。我直接将他带在身边,亲自传授剑术,就算将来两界有变,他也可以横着走,谁敢辱他丝毫?此刻他一旦身死,我们哪里会沾惹半点因果呢?不久前,我以手中剑一观轮回,才知道,他本该就是我弟子。可如今却成了你的弟子。牛鼻子,我真是上了你的当。如今一看,你这牛鼻子好算计,你这造化界恰逢千百年乱世,天才枭雄辈出,若是以棋局一道而论,分明快到了弈棋终局。那孩子在你这处,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像个受尽万人气的小媳妇。哪有剑客如此凄惨的?还想着以剑问道?我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得谢谢你,遑论求道。”说完,白袍剑客双手负于胸前,看似有些气愤。

    “道友,你过誉了,我这盘棋还只到一半,一半,远没到棋局终了的阶段。不过,若是将那柄凶剑残骸投下去,那孩子也可以勉强入局了。”

    白袍剑客摇了摇头,“现在入局有些太晚,也捞不到什么好处,着实风险太大,那孩子天生命薄,可折腾不起。”

    “有修罗道尊做后盾,他折腾得起的。气运一道嘛,”青衫儒士故作神秘一笑,“贫道自有办法弥补。”

    “打住,不论气运之争,那是你造化界的事情,我不插手,也不管你怎么安排。我只在乎这孩子生死。这次的意外,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他真的命薄,死在了造化界,你们儒家常讲君子言而有信,那件事,你以后休要再提,我们以后也莫谈什么交情。”

    “若是那早就该死之人胆敢再向那孩子出手,我不管他是好心还是歹意,别怪我的剑不认人。”

    说完这话,白袍道尊瞬息之间就消失在原地。

    青衫儒士幽幽道:“这人之生死岂是我们能随意干预的?他若一心求死,难不成我也要沾上那因果孽报,与他同坠凡尘吗?道友,你当真是无畏呀。”

    “这已然不是你的弟子了,你都如此护短,看来,以剑入道的你距离大圆满还有很长一段路呀。”

    “你那界以杀入道,怎么还能那般稳定呢?这天道,着实让人想不通。”

    “至于早就该死之人?这可实在谈不上呀。”青裳儒士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一挥衣袖,召出一个漆黑的圆球,“徐庸铮,能帮你的只能到这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本道尊的一番安排。”

    言罢,那漆黑的圆球便飞跃到天际,转眼消失不见。

    夜已经深了,程果果的哭声也渐渐停歇了。荡歌山的寒仙子依旧陪伴在她左右,不知是出于对徐庸铮的承诺,还是为了其他。

    白天不论是圣子出手,还是这金戈剑客的无双剑术剑意,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这些在寒仙子看来,都比不上那位白衣公子来得惊世骇俗。

    那白衣公子此刻上荡歌山去,多半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要她上去报信吗?不,她可没那个胆量,更没那份好心。什么名义上的仙子这个身份,她可一点都不稀罕。若不是顾忌到她的师父……

    寒仙子看着那个毫无生机的剑客,摇了摇头。如此刚直不折的性格,在这个江湖里,注定会折戟沉沙的。

    “小丫头,我答应了他,会将你安全送到中州藏兵殿。”

    “那大哥哥怎么办?”

    “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寒仙子迟疑片刻,想到这个剑客身死也算一个好汉,确实不该曝尸荒野,她缓缓说道“我们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将他埋了吧。不过,只能给他立一块无名氏的墓碑了。”

    “不要,我不要离开大哥哥。”小丫头程果果又呜咽了起来。

    寒仙子试着走上前去,安慰这个小丫头。

    “你不要过来。我不准你过来。你休想动大哥哥丝毫。”

    程果果推着寒仙子,也不知她一个小孩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使寒仙子不得再向前半步。

    "你大哥哥分明已经是死了。好孩子,你莫哭了,早点让你大哥哥入土为安吧。这样,才不耽误你大哥哥的后事。"寒仙子摸了摸程果果的头,温柔说道。

    “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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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一片漆黑,不久前更是下起了一场雨。雨水并没有使人心情舒畅,此刻荡歌山圣子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忐忑。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宝贝八卦盘,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沉思。

    “你,可算出来没有?”

    这一句话本是寻常,可是圣子转头看着那白衣公子哥,犹如见着鬼魅,眼神之中带着惊恐。

    白衣公子目不识丁,他姓白,偏偏带了个丁字。

    圣子冷汗直冒,也不知是这雨水肆虐,还是天气有些凉了。

    “主······公子,你,你分明……”

    看着圣子结结巴巴的神情,白丁冷不丁说道:“不必惊惶,直说无妨。”

    “白……白公子,你这卦象有些古怪。”

    “是不是不可言说?”

    圣子如释重负,一本正经附和道:“正是天机不可泄露之理。”

    “我的命相不需要你操心。你无须演算。你也不必担忧。今夜我们就在此处歇息,明日我就带你去荡歌山,帮你解除诅咒。”

    “公子,我可不可以不去……”

    “你虽然出自荡歌山,可是有我替你撑腰,你谁都不必怕。你余生只需替我做一件事即可。”

    “公子误会我了,我一心一意追随您,自然是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哪里还敢谈什么条件呢?只是现如今荡歌山人多势众,实力不可小觑呀。”

    “一个江湖余孽,过街老鼠一般的帮派。乌合之众,还不足为虑。”白丁说起话来,极为轻蔑,分明是真将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当作一群真的老鼠。

    “我虽不在荡歌山待过,可听那两人说过,如今这荡歌山少说也有二王三护法,实力都在凝神境界左右,至于荡歌山主,实力还要更高些。好在他们之间生有隔阂。”

    圣子继续解释道:“这荡歌山现在声名不显,全在于当今山主的雄才大略,隐忍不发,约束手下。有朝一日大风起,保不准这荡歌山不出来兴风作浪。”

    可惜,他看着白丁依旧面无表情,显然白公子是不将这所谓凝神境界之上的荡歌山主放在心里。

    “公子,若想问鼎天下,有些个结盟,是必不可少的。依我看,这荡歌山主实力不俗,御下有方,正适合我们结盟拉拢之,到时候,一旦风雨有变,我们在明,荡歌山在暗,办起事来,会方便许多。虽然说东林柴桑贼势力更大,也更适合做那阴暗不堪之事。”

    “公子,如今天下看似秋水一潭,实则底下几多波澜。远的不说,就那某州洛阳城里面,帮派林立,前段时间,公认的第五大帮派的流沙帮一夜之间覆灭,依我看,这肯定是有人背后作祟,接下来,洛阳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才会有大波澜。到时候,洛阳之主自然就会浮出水面了,现如今,公子只需先结盟荡歌山,再去洛阳安居,缓缓图之,广纳人才,最后取那流沙帮的地位而代之。等到时机一到,公子只需要展现你那无敌的实力,我们不说可以渔翁得利,起码也可以……”

    圣子一番见解说辞,恨不得将自己所见所想算数说与那白丁,一来是显示自己虽不在江湖,可消息依旧灵通,更是有谋士风采,二来嘛,自然是希望白丁能认同自己。

    白丁依旧是冷漠地点了点头,并未搭话显得兴趣平平。

    如此一来,圣子也就停止了谈论江湖之事。而是不解问道:“公子,我们为何要在山脚歇息一夜?我看此处也没什么玄机所在。”

    白丁也不想解释,缓缓走上马车,眼睛却望向满天星辰。

    “今夜无星光月,正好杀人。”

    圣子有些疑惑了,杀人?杀的什么人?这白天不是才杀了那个剑客么?而那个剑客人头价值不菲,若不是怕触怒了白丁,他指不定回头将那人的人头取下。可惜,白丁不点头呀,他哪里敢妄动。

    等到圣子刚要开口提问,道路尽头传来了哒哒,哒哒的声响,马蹄似急,圣子会心一笑,主人果然神机妙算,真的来人了。

    白丁双手负后,圣子却极为善解人意,嘿嘿一笑,沉声朝那人喊道:“来者何人?”

    “我乃剑幕中人,与尔等无关,不想死的就速速滚开。”马上那人来势不减,一挥手吼道。

    圣子恰恰吃软不吃硬,见到来人气势汹汹,也是来了兴致,哈哈一声大笑,却是正好挡在了路中间。

    “找死。”那人见到圣子不退反进,有些恼怒。

    黑马疾驰,襟飘袖舞,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踩在脚下。

    只见圣子不慌不忙,手吃八卦盘,轻轻一点图案。此图案也是三条笔直的横线,不同的是,仅有上面一横从中隔断。他继而轻声笑道:“兑为泽。”

    这一声训斥,空中并无变故发生。下一刻,那匹骏马却突遭变故,方才还跃在空中的马蹄如入泥泞,诡异地停在半空之中,不再动弹。此刻的骏马更似一个被小孩提在手中静止不动的提线木偶。

    骏马骤停,嘴巴里发出一声声嘶鸣,显得极为痛苦。可马上的那人却没停下。只见那人身形猛地向前倾倒,一个翻转,才险险落地。

    那人脸色有些不愤,站起身说道:“我乃剑幕李经纬的剑仆。”

    “莫说只是一个小小剑仆,就算是李经纬在此,我也不放在眼里。哼。”圣子说这话时,下巴翘起,眼角不自觉地望着马车。

    剑仆脸上一红,随即愤怒道:“真是给脸不要脸,好生猖狂的语气,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我家主人的名讳,岂是你能说的?今天我就削了你的舌头,给你一个教训。”言罢,那人提剑就砍,直刺向圣子。

    来人出剑狠戾,一招手就是一道剑气,而后那人身形一动,直接瞄向圣子的咽喉削去。

    圣子手持八卦盘,也是浑然不惧。身形后退,口中“震”字一出,平地再起两道惊雷。

    一声惊雷破剑气,一道惊雷震剑仆。那剑仆动作迅捷,凭借自己多次游走生死之间的直觉,一连几闪,才狼狈退去。就算如何,惊雷迅猛,也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痕迹。

    剑仆闻着一股子烧焦味,也不知是衣服被烤焦,还是自己的皮肤被烧糊,身上传来的痛觉,告诉他,他的伤都不会好到哪去。

    那剑仆不再桀骜,而是恭着手说道:“这等不俗的手段,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刁难我这个无名小卒?”

    此时的敬称并不能让圣子变得有礼貌。圣子得意地嘲讽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无名小卒。方才还嚷嚷着什么剑幕李经纬。这会怎么学会客气了?莫不是被本圣子的雷给劈傻了。”

    “前番多有得罪,是小人错了。阁下应该知晓,在下只是一时心急,并非是有意招惹阁下。”

    “可我现在就想招惹招惹剑幕。”

    就想招惹招惹剑幕,话已至此,剑仆哪里还有话说,来人对于李经纬的名头都不怕,又怎么会在乎自己一个剑仆?可他毕竟是个老江湖,

    “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剑仆。杀我这个无名小卒可算不得什么本事。阁下武功不凡,若是想要扬名立万,大可以找别人。若是传出去,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剑仆,对阁下名声颇为不利。而我家少主此刻正在藏兵殿养伤,等他数日伤好,一旦知晓此事,以我家少主睚眦必报的性格,剑幕定会向阁下讨个说法。”

    在养伤,数日伤好。这些关键信息,圣子自然听得仔细。看着这剑仆拱手看似不卑不亢模样,圣子不由得大笑。这般激将之法,祸水东引的本事,顿时高看了这剑仆几分。

    可惜呀,真不是自己想要杀人,而是车厢里那位白衣公子想要杀人呀。

    “那也不碍事,剑幕弟子众多,今天杀一个剑仆,明天再杀一个剑幕弟子,刚好凑数。”

    “阁下武功不俗,不该是如此欺软怕硬之辈,吴某虽实力卑微,可绝不会卑躬屈膝来求生,你纵使杀了我,也算不得什么好本事。反倒会污了阁下的手。以阁下的武功修为,小小的扶摇榜定然不在话下。”

    圣子多日以来,第一次听到如此舒服的恭维之言,再看那老头,也没那么讨厌了。看来自己方才下手有些重了。不过圣子是何许人也?只见他面不改色说道:“你且告诉我,你来此处有何要事?”

    “我乃是奉我家少主人的命令前来,取一人的性命。那人在前几日的论剑大会中,无耻偷袭我家少主人,致使少主人落败。那剑客也不敢领奖赏,更是连夜逃走,我家少主人受藏兵殿之托,追杀此人。而我一路得金意楼的信息,赶到了此处。不料,在下有眼不识珠,顶撞了阁下。”

    “阁下出手不凡,不知你是哪位隐士高人的得意弟子?”

    “既然败在他人手中,不论何种手段,就得心服口服。论剑大会何等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能偷袭得手,也是不容易。要我说呀,你不如说你家公子技不如人来得实在。”

    “阁下所言甚是。其实,按我来说,我前来请那剑客回去,只需两人再比试一番,自然可以让天下人明了真相。”

    “好了,本圣子已经知晓了。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

    “这是为何?”

    圣子呵呵一笑,挥了挥手,“让你回去,自然是这件事你不用办了。本圣子已经将那人杀了。”

    “如此……”

    “你不信本圣子?”

    那剑仆低着头,咬牙说道:“实则是我家少主生性多疑,不见人头不肯罢休。若是阁下能将他的一两样随身物件交给小的,这等大恩大德,小的感激不尽。”

    言语间,那人低垂着脑袋已经往前走了几大步。

    圣子收起手中银盘,“这是个问题,本圣子……”

    “哼。”一声略带不屑的冷笑响起。那剑仆也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人手中分明无物,张手却有三道银色小箭直扑圣子面门。

    圣子手中银盘流转,似飞燕抚水。叮叮两声脆响,银色小箭刚刚落地,那剑仆俯身直冲,眨眼之下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方才还颇为和善的剑仆老者,此刻面目狰狞,他用足了十成力道,掌下虎虎生风。

    圣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见他险险躲过一掌之后,剑仆下一掌就要落在他的胸膛之上。

    如此状况,剑仆心中大喜。果然不出他所料,来人只会些邪门歪道,手脚功夫可有些不入流。

    圣子身体有些单薄,落在地上的声音却有些沉闷。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如今不仅那根线断了,他也陷入了任人拿捏的地步。

    圣子手中的银盘不知落到了何处,他只感觉胸膛火辣辣的,更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

    他想开口说话,却被喉咙的那口鲜血呛住了。他一步步往后挪动,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老者无言,黑夜无光,圣子此时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剑仆老者的眼睛。

    原来剑仆又抽出了剑。而老者脸上的戏谑也借着这冷冽的剑光一览无余。

    那张脸并不好看,甚至有些难看。鹰钩鼻上有些红斑,嘴角边的褶皱随着嘴唇的翘起而堆在了一起,在那双眼睛映衬下,显得更加得意。

    马车当中分明无人,你还在故弄玄虚,此时,哪里还会有人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