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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薄情江山总悠悠(三)
    在去天牢前,我先偷偷闯进了禁言阁去见岑曦。

    皇上一直没有下令赦免岑曦,送亲结束后,他也只能再回到这儿来。

    禁言阁虽位处皇宫,却安静得仿若根本不存在一般,周围除了层层包围住的竹林,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很寂寞,也很清净,就连掠过的飞鸟都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

    禁言阁分十二层,层层机关严密,唯有这第十二层方可住下一人,而岑羲就在这一层受过。

    “皇上病危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无动于衷?”我冷冷看着他。

    岑羲没说什么,只随手一挥,给自己画的秀丽江山抹上了最后一笔墨迹。

    “你来找我,是做什么的?”岑羲搁下笔,抬头看我,倏忽他又一笑“总不会你就只是因为父皇的事来这儿的吧?”

    我冷噬一声,别过视线“我已经为你做的够多的事了,皇上面前的演戏,朝臣前的掩护,还有......玉合的事......”

    说到这儿,我不由顿了顿,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负罪感又密密麻麻涌上了心头。

    如果不是为了让那些乱臣贼子能够放下心防,我怎么会跟得了失心疯似的,那般公然顶撞皇上,让他把我送进死牢?

    我可以娶她的,只要她愿意,可时局不同意,皇上不同意,就连岑羲都想方设法地阻挠。

    这就是天命吗?无论我怎么做,都逃不过,也改变不了。

    “所以呢?”岑羲静静看着我。

    我默然片刻,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交易,我为你做的,只需要一个报酬,放了杜融,让他回亓州去。”

    岑羲的眸光有一瞬的混沌,甚至是模糊,可当我仔细去看时,他的眼里却只剩幽邃和清明。

    这是他一贯的神色,也是我最熟悉,最陌生的。

    “你说,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岑羲一拂袖,面带轻蔑之笑“太少,太少了。”

    眸光一寒,我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青枝,我们相识有多少年了?”岑羲在一旁的蓝摇雌花盆里净了净手,然后用干帕细细擦拭起来。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些年,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薄凉,我甚至都看不出他曾经的模样。

    是时间造就了这一切,还是帝王家的天性使然?

    我不知道,也没必要去知道。

    “十七年加上三十三天。”岑羲放下手里的干帕,慢慢走近我“是不是很久很久了?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七年呢?”

    微微皱起眉,我没说话,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青枝,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感觉吗?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他在我面前站定,眸色幽深而黑暗,我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光。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心惊,赶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

    岑羲冷冷笑了一声,从我身边走过,径自走到窗边,抬手指向了远处烟雾缭绕的亭台水榭“我在这宫中生活了二十几年,你也在这里停留了无数日夜,皇宫从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也有你躲不开的皑皑白骨,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看到头顶上的日光,‘身不由己’从来都只是最可笑的借口。”

    “青枝,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交易,你给的未免太少了。”岑羲转过身来看我“没人会心甘情愿地放走自己已经到手的猎物,我想,父皇现在应该已经下旨,要私下处死他了吧?”

    “你说什么?”我震惊,然细细一想,又该如此。

    皇上的果决和狠辣,我一直明白。

    “现在你去,也许还有转机。”岑羲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微微敛袖,继续开始为自己手中的锦绣山河图添墨描画。

    我咬牙瞪他,暗中却是气泄。

    敢情今个儿又是被他忽悠了一通,还没交锋,就已经输了。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找他。

    纵身从窗口跃下,我闭上眼睛,轻轻落在了一处屋檐上。

    再回头看了一眼禁言阁,我抿了抿唇,飞身而去。

    “主子,这么放任沈相,也许下一场祸事就不远了。”鲁鼎现身在阁顶,他俯身跪在岑羲面前,神情间全是不解“您为什么要她去救杜少城主,他若被皇上处死,我们岂不是省下些力气?”

    岑羲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鲁鼎,轻轻冷笑了下“凡成事者,需得往前看,一时的利益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鲁鼎一愣,呆呆看向岑羲。

    主子的意思莫非是想利用沈相的重情重义,趁此永远断了杜氏一族的后路,免去芩国的这一祸患吗?31

    那沈相之谓之情,岂不是变得无地自容?沈相那么相信主子,此事一旦做下,也许日后想要好好相处就难了。

    “主子可……可想过沈相大人……”

    “她会明白我,她也必须明白。”

    鲁鼎的神情僵住。

    “父皇的病如何了?一春子大夫是如何说的?”岑曦看了一眼鲁鼎,问。

    鲁鼎霎时回神,他低头回禀道“皇上的病是急怒攻心所致,一春子大夫说,如果没有天赐神丹,皇上恐怕是拖不过这几日了。”

    岑曦的怔了下神色,没有说话。

    “主子要去看看皇上吗?”鲁鼎试探地问了一句。

    岑曦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将视线淡淡落到自己笔下地画卷中。

    “冤孽,偿命。”

    如果说从前,我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三番五次来这个地方——天牢。

    说实在的,我很怕来这个地方,不过我想,大概这个世上也没有人不怕来这个地方。

    一柄长剑杀进黑暗无光的地底深处,我拂袖斩断牢牢锁住的铁链,扬腿踹翻了正端着毒药的托盘。

    “沈相大人!”李全心里一惊,焦急地去看摔到地上的药瓶。

    药瓶已碎,毒药已撒,覆水难收。

    “跟我走。”我举剑劈断了锁住他手脚的枷锁,一手拉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扶。

    “沈相大人,不可。”李全眼见杜融要逃,急急就来拦住我“他是皇上所命重犯,您不能把他带走。”

    长剑一横,我冷视“让开。”

    李全不想跟我动手,他也知道打不过我,就算牢中全部兵力加在一起,他们也没办法留住我和杜融,可即便如此,他也要拼死拦一拦。

    “沈相,”李全掀衣跪到了我面前“我李全除了皇上,没跪过别人,今天我在这里跪着求您,皇上命在旦夕,绝对再受不了这份打击的,您万万不能把杜少城主带走啊。”

    “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知道,你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今天你要么让开,要么就死在我的剑下。”我眼里戾气翻涌,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天知道方才见到那瓶毒药就要被灌进杜融口中时,我是多么的心惊胆战,我压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迟来一步会是什么样子。

    这辈子,我已经欠得他太多了,我不能让他再因为我死在这里。

    李全知道我不相信他,事实上他的想法和我所说的一致,然尽管如此,他刚才那番说辞也全非假意。

    皇上特命他来送杜融归天,为的就是防止沈相趁他病重劫人逃走,本来这一切都秘密进行着,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个环节泄露了消息,竟让沈相知道了今天的行动。

    “沈相若真想杀人,我愿意用自己的血来祭您的剑,可今天您要带他走,绝无可能。”李全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地看着我。

    “好,好,好得很。”我气笑“上次你算计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今天就一起办了!”

    说完,我手中剑光一闪,直往他的要害袭去。

    “慢着,青枝。”气息不稳的杜融终于出手,他一把按住我的手,脸色苍白地对我摇头“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就真的岑皇室的敌人了。”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李全暗自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他捏了一把手心里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向我手里的剑。

    他是江湖中刀山火海闯出来的人,可刚刚沈相出手时,那样凛冽冰寒的,几乎死寂的杀意竟是让他心脏一缩,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他不信这是一种功夫,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种功夫。

    “杜融!”我不满地瞪他。

    可他却是虚弱地笑了笑,闭上眼昏了过去。

    “......”

    所有逞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笃定。

    “真是麻烦。”我叹气,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趁李全不注意,直接迎面洒了过去。

    李全下意识就遮住了口鼻,然而药粉泼洒的面积实在有些大,等他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已然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堂堂一国之相,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真是......”李全气得脸色发青,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表此刻之愤。

    我才懒得理会此刻李全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能留他一命,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他是皇上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上的意思,他没有错,甚至是忠心耿耿的好属下,可他既然敢戏弄我,那我就不会对他客气。

    虽说我心里早有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