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主,我觉得有时候静静等着就好,时间会给予人答案。”宋水陆看着周德明眼中闪出许些智慧。
而这个时间她相信也不会太久。如果把眼前的一切都比作一盘棋的话,现在便是这盘棋收尾的时候。
棋盘在运行之中,里面的风云变幻自然看不出来,但子落棋定,输赢总是一目了然的,是正或是邪也都会明了。
周德明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一下豁然开朗向她行了一礼道:“枉我周某也算聪明一世,一些最简单的道理却想的还不如宋道友清楚。”。
……
一个甲子的岁月里,洛天北修为提升的也很快,已然是阴虚二境的修士,但此刻应付起莫无念来却也只是刚刚持平。
他真的不甘心,他已经失去了成为棋子的机会……就算莫无念不来杀他,天上的那位族老肯定也不会让他活下去!
因为被弃掉的棋子,再落在棋盘上也不会再有先前所拥有的意义——死棋不会把整局棋再整活。
他当然也希望自己一个甲子里所藏的那张底牌一直都不要用上,但事实却告诉他,他若再不用,真的只会被对面的莫无念简单一剑杀死,然后无声无息死去,卑微到如四野扬起的尘埃。
莫无念又是一剑劈来,非常简单的一个动作,但汹涌的剑气就像一头从地上匍匐跃起的饕餮巨兽,一口就将洛天北吞噬其中。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次次被人用拳头打到,而他无能为力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想死!”他在内心告诉自己,又一次临近生死之际,他才越发觉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卑微如尘埃又怎么了?至少还有命活着去吃他最不喜欢吃的烤鱼……
他一手捏着法决,一手却是引动了一张传送符。
莫无念感觉得到,随着他捏着法决始起,他身上的气息开始飘渺了起来,捏着法决的那只手所在的空间开始扭曲,像是黑洞一样就要把他周围四野的事物全吞噬过去。
“既不能这样杀死你,那我便换种方式杀死你!”洛天北披头散发,身上的气开始骤然下降,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起来,但那只手所散发的飘渺气息也越发浓郁起来。
直至那只手好像化作了一方混沌世界,不知多少年后,世界中开始有生灵诞生,芸芸众生皆在其中。
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但也许修士真正懂得了生死后,掌中便也可演化出一个世界。
莫无念倒有些佩服他了,看着疯子一样的他,在过去一个岁月的时间里却能领悟这样的术法。
在他思虑间,洛天北那一掌已经落了下来,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那方世界简单就把他收了进去。
也没有形神俱灭的伤害,就似南柯一梦,他再睁眼时,而是出现在了一条车水马龙的街头上,密集的人群像是奔流的河水,一批又一批的人游走在里面随波逐流。
莫无念感觉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个凡人,没有了一丁点的修为,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衣也正要跟着人群随波逐流。
还有就是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中都高大了起来,就好像他变矮了。
“无念,想什么呢?快走啊!”他也正思虑着,莫知山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也融入到这人群中。
莫无念没有回他话,他当然知道这就是假的莫知山,但无论是莫知山却还是街上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他们或悲,或喜,或伤,或贪……
形形色色都是活生生的人,没有一个是虚假幻境制造出来的。
“有点意思了。”他淡淡道了一句说与自己,又像是说给藏匿于这个世界某处的洛天北听。
随即他也就跟着莫知山走在了一起。
他们走过无数陌生的街道,最终走到了他所熟悉的莫府。
而莫府也就还是那个莫府,同记忆里一样,老刘头也正龇着一口黄牙走了回来,但也有不熟悉的地方。
就是在府邸门口多了一个长相娇美的温婉女子,她容颜其实已显苍老,但见着莫知山两人回来后道了句:“相公,你该和无念早些回来的。”。
他大概知道,这便是他这一世作为莫无念素未谋面的母亲了。
没有言语,一家人走到了府邸中,一起用了膳,显得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在简单的交谈中,莫无念的也在莫知山的口中得知,他今年也才刚刚十一岁,却是他今天要吵着隔莫府外的十几条街外去买笔墨来要学写字。
莫知山这才带他去的。
也是他话罢,他这才伸出手看了看,果然发现自己的手看起来稚嫩了许多,这仿佛也在间接告诉他 ,他脑袋里已有的记忆才是虚幻,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
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也真正看得清楚。
不口否认洛天北这个人是挺讨厌的,但弄出来的这个术法却是有那么些意思。也好像欣然接受了这一切,他看着面前的饭菜动筷吃了起来。
四年之后,就和他记忆里的那个风雪天一样,只是少了周德明,没了归芝林,也少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吴沐。
有的是弦月,和记忆里的不一样,她成了莫无念的青梅竹马,事事都依着他,性子温文尔雅,就和他的母亲一样。
也在风雪天里,他穿了一件裘衣,缓缓走在无人问津的暗巷里,又像往常一样去寻找着这处世界和他京都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世界和他所认识的世界也的确大不一样,这个世界没有修士,也没有虚无缥缈的仙,也没有那么多的凡人国家,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赵国。
人只一世也只有寥寥几十年,能过得人上人的生活,也只有一条仕途可求。
但他不爱读书,平日里却也不喜欢待在府中,只爱在这这座城中四处游走,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其实他要找的却是洛天北,他一直相信他肯定躲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然后乘其不备给他一击。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已经三个时辰了,弦月郡主也到府上了,我们这样在外面耗着,可是有些礼数不周啊!”老刘头的儿子伍子跟在莫无念身后说道。
“是吗?”莫无念回头看了他一眼,的确感觉到了一丝疲倦。这累的感觉真真实实存在。
这也好似在表露,他记忆里所拥有的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根本不会有个叫洛天北的人去迫害他。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伍子道:“这座城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伍子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样一个妇孺皆知的问题,但还是耐心对他道:“自我朝开国以来,定都于此已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他眼神透着淡然突然道:“其实你就是洛天北吧。”。
伍子神情显得有些诧异,他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这个名字更是听都没听过,略作思索后他道:“少爷,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大概又说是莫无念在说疯话了,因为这四年来,他虽说话次数不多,可每句听着却都像是疯话,好似他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是吗?”他眼神飘向远处的一片雪白,声音透着淡然,不像疑问的口气。
也几乎就在他眼神飘向别处的时候,伍子的眼睛里出现了许些微不可查的疑惑,随即便消失不见。
莫无念视线已经收了回来,又看着街上单薄走过的每一个人。 四年的时间,怎么看……这座城就是有它的真实,而形形色色的人也是真实的人。
但伍子也并不知,他那些微不可查的神情,也尽数都落在了他的眼底。
没有再过多停留,主仆二人走回了莫府中。
而就在府邸门前,一个同样穿着华贵裘衣的少女正向四周观望着,眼神透着焦急,对于自己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双手反而不在乎。
“弦月郡主。”伍子见了她,却是赶紧行了一礼。
“无念,你回来了,我们……我们……”她脸上带起明媚的笑容,声音中带着几分羞涩话说一半便再也说不出口。
这个弦月和莫无念记忆里那个弦月一点也不像,那个弦月初见时蛮横,再见时看似沉稳,实则满身戾气,可无论哪个她都对他抱有着绝对的敌意。
他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一句话也没有讲,他知道她什么来意,还是因为那一纸婚约的干系,她已经行过了及笄礼,再不久之后她将成为他的妻子。
三个月后,也就在两方长辈的示意和操持下,他们拜了天地,礼成结为了夫妇。
莫无念并不在意这些,但只是觉得洛天北这个术法真的很有意思,便想顺着他的意思下去。
但婚成的仪式对他也就好像只是个仪式,相当于走了个过场,对于弦月……将她娶进莫府后,便任她一个人守在空房中,依旧重复着他以前一样的事情,继续在城内游走着。
即便莫知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他也不会去看她一眼,可也越是这样,那个记忆里本该蛮横的弦月却越发温柔了起来,将一个妻所能尽到的责任全都尽到。
就这样又是五年过去,莫无念到了加冠之年,却也成了这座城中最有名的纨绔,谁都知道他有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但他却每天寻花问柳在温柔乡或是赌街牌坊里徘徊。
但这也只是外人的看法,他是真的在去熟悉这个地方每一寸地方,当然也在寻找着那个他很讨厌的人。
五年的世界里,他也细细观察过伍子无数次,但他再也没露出过那天一样的神情,但他也很确定那个神情,的确就是洛天北。
当然,他也肯定现在的伍子也不会是洛天北……
他也正在街上走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却一下子出现,抱着他的腿道:“大爷!给我些吃的吧!”。
乞丐身形消瘦,真的像是饿了许多天,可突然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一下朝莫无念的胸膛刺过去。
莫无念虽然一身修为不在,可心性一直都咋,也没这么费力,他一脚踢掉了乞丐手里的匕首:“洛天北?”。
可随即他又摇摇头,这个乞丐杀意是
有,但可惜并不是洛天北,他可能也只是真的饿疯了,所以才有这疯狂的举动。
再也许,这就是洛天北故意来混淆他视觉的。
“少爷,你没事吧。”伍子连忙跑上前来,忙令身边的仆人将那个乞丐给拉走。
“无事。”莫无念淡淡答到,实则也在暗地里细细观察着伍子,他也再次确定,他不可能是洛天北。
又是十年过去,莫无念依然像个孤魂野鬼在这座城池里游荡着,而这这座城也似乎很大,永远走不到尽头,仿佛无边无际。
一日无获,他也又走回了莫府,只是刚一回去,他就被一众府里的奴仆给押到了厅堂之中。
在最上面的两张椅子上坐着已经日渐年迈的莫知山夫妇,一旁的弦月则是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一样。
“无念!你个混帐东西给我跪下!整整十年了,你无所事事也便罢了……”他对着莫无念便骂了起来。
自弦月过门整整十年,莫府都未曾添过新丁,究其原因全都在莫无念身上,他能不怒,尤其对他们这种大户人家来说,无后一事便可成满城饭后笑谈的谈资,他老脸怎么都不可能挂得住!
但莫无念却也并没有去听他说些什么,更没有跪的意思,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决计不会是真的莫知山,他的父亲虽“傻”,也不太懂他的心意,但决计不会逼迫他去做他不愿做的事。
“不听为父的话是吧?来人给我打!”
“老爷!”
“爹!孩儿代夫君保证今年就会为莫家添上新丁!”
莫知山见莫无念依旧站的笔直,愈加暴跳如雷使唤仆人就要把棍子落在他身上。莫母和弦月见状则是连忙为他求情。
莫无念不闪也不避,也就任棍子落在身上。
痛觉来得也很真实,几乎三棍子就把他打的腿弯了下来,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细细打量着莫府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终于,他在老刘头脸上察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诡异的笑,那是讥笑,又像嘲弄,再去看时,他又如往常一样。
待到这会,他也得出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中,人人都可以是洛天北,但人人也可能都不是……
结论并不准确,但他大概知道该怎么去破解洛天北的术法了。
又一个十年过去,莫知山夫妇相继去世,莫无念和弦月也还是未育有一子,而弦月在这些年里欣然接受了这一切,沉淀的越发温柔,万事都为他着想。
但莫无念却觉得这样的弦月反倒和他记忆里的有些相像了,因为看似温柔,其实也还是要人深陷其中将之沉溺死,戾气依然在。
也在这些年岁里,莫无念是不再去街上做孤魂野鬼了,但好像也发了疯病一样,不时就会命仆人把街上的行人抓来打上一顿乱棍。
并且嘴里还念念有词,虽然声音很淡,可听得多了也听得清那几个字是——洛天北。
也致使莫府门前几乎不敢有行人路过,但隔三差五还是就会有人路过,就如今天,莫无念搬了一张椅子在门前正坐着。
一个手捧冰糖葫芦的孩童,正蹦蹦跳跳就要路过,但莫无念只看了一眼就淡淡道:“五十棍!”。
“这……”仆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真觉的自家老爷是疯了,对个孩子也要发疯病,便迟迟都没有动手。
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
但莫无念一句话也不讲,接过仆人手里的棍子就朝孩子身上抽打去,他很确定这就是洛天北,因为一个普通孩子的眼中不会出现戏谑的神情,虽然出现的很淡,但被他还是捕捉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也发现其实不用刻意去找洛天北,因为洛天北要杀他,就得主动来找他。
破解这个术法,莫无念觉得也就得杀了洛天北,但如何杀他这却是个难题,好像每个人都是他的化身,他随时可降临到某个人身上,但随时也会遁走。
果然,也就在他棍子落下时,他发现孩童的眼神变了,便把棍子又收了回来。
“走吧。”他对着众人无所谓的道了一句。按以往的惯例,接下来洛天北应该几天的时间都不会来找他,大概棍子落在身上他也会觉得疼。
回到府中,弦月脸上露着温婉的笑,正端着一碗刚做好的燕窝银耳汤向他走来:“夫君,累了吧。”。
她笑的真的很温柔,可以往越是这样,莫无念便越有意远离她,但今天却是例外,她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
“你是弦月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出现在洛天北的术法中的。”
“夫君,你在说些什么疯话呢?”
“嗯……动手吧。”
莫无念真的就如个疯子,话语听着平静,可每句却都是疯话,并且神色认真打量着她。
碰!手里汤碗被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谁要和你做夫妻!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一双温柔的眼眸中满是戾气,她也真的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