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一个大小伙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慢点儿！」王八耻皱眉道，「多大人了，一点不稳当？黑灯瞎火跑什么，跩了怎么办？」

    来人正是王八耻的外甥王虎子....大名叫王虎。

    「怎么才回来？」虎妞笑着数落弟弟一句，开始布置碗筷。

    「爹！」王虎挨着王八耻坐下，举着手里的油纸包，神秘的笑道，「您猜这什么？」

    说着，眼睛瞄着他姐夫，微微点了点头。

    又伸手在他外甥女的脸颊上，用力的掐了一把，惹得小丫头马上把脑袋藏在王八耻的臂弯中。

    「我哪知道那是什么？」王八耻笑笑，然后啪的一声打了下王虎的手，笑骂道，「别一回来就欺负咱们孩子.....」

    「这是宝胜居的驴板肠......」.Ь.

    王虎笑着打开油纸包，笑道，「儿子特意给您买来下酒的！」说着，又道，「宝胜居一天就卖两头驴，这驴板肠去晚了就没有，我是早上特意跟他们家说好了给留的....」

    「啧啧啧，一个肠子而已，呵呵！」王八耻咧嘴大笑，眼睛都看不着了，「我在宫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宫里再好，也没家好！」

    虎妞指挥着仆妇上饭，热热乎乎的家常菜，汤汤水水的。

    她拿着碗给王八耻盛了一碗红藕筒骨汤，然后看向王八耻怀中的闺女，皱眉道，「赶紧下来，让你姥爷好好吃顿饭.....你自己多沉自己不知道吗？」

    「不妨事....」王八耻不悦道，「孩子愿意在哪就在哪儿，老审的她干什么？」

    说着，夹了一大块驴板肠，放在小丫头的嘴边，笑着道，「来，姥爷给个大圈儿....」

    「咯咯！」小丫头张嘴，吃得欢畅。

    这时，虎妞的男人也壮着胆子，拿起酒壶，「岳父，喝....？」

    「喝两盅！」王八耻笑道，「你跟虎子也都满上！」

    滋儿！

    一口酒下肚，王八耻惬意的吃了口菜压压酒意。

    眼前跟自己姑娘儿子没区别的外甥外甥女，怀里是自己的小外孙女。吃的是外甥女亲手做的家常饭，还有外甥孝敬的卤菜.....

    每当这一刻，他就会忘了，自己是个太监。

    每当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才是家的滋味儿。

    滋儿！

    王八耻又喝了一口，瞅瞅女婿的的杯，「你大点口.......大老爷们喝个酒，怎么这么秀敏！」

    「是是！」外甥女婿举着杯，赶紧一口干了下去。

    「咳！」下一秒，脸通红。

    边上的虎妞适时的递过来一碗汤，「压压！」

    「这酒量得练练，男人不喝酒可不行！」

    王八耻说了一句，又看向王虎，「衙门里咋样？」

    「都好！」王虎笑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对我都不错！」

    王八耻想想，「他们不知道我是你爹吧？」

    王虎端着酒杯，「儿子又不傻，哪能告诉他们！」

    「不让他们知道，不是怕他们求着你！」王八耻正色道，「而是怕他们算计你，懂？」说着，叹口气，「我这身份太敏感了，这人呀，都知面不知心。」

    「儿子明白！」王虎笑着，给王八耻满上酒。

    「衙门里当差，多长心眼，多做事，少说话，少打听！」王八耻又道，「多想少问多看多琢磨....」

    「哎哎！」王虎连连点头。

    他这差事，

    是美差中的美差，油差中的油差。而且还稳稳当当，半点不招人嫉恨，更不出事儿。

    应天府的大狱！主管提牢！

    别小看这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儿，可这种小官还是王八耻私下找了李景隆，李景隆亲自活动才给活动来的。

    因为这种提牢官儿，都是应天府内部世袭的，外人进不来。

    不管是谁，穷的也好富的也罢，进了大狱就是阶下囚。想不挨打不挨收拾，想多活几天，想舒服一点，或者找人朝外递话......都得给孝敬！

    孝敬是什么，钱！

    钱给谁，狱卒牢头....

    而王虎这个小官儿，管的就是牢头狱卒。

    他每天是躺在那，都有钱进他的口袋。

    「我跟你说话，你别左耳进右耳出！」王八耻喝口酒，又道，「应天府那些人，比宫里人都精都黑....他们现在对你不错，是在探你的底！」

    「别以为曹国公这金字招牌能永远保着你......县官不如现管，平日多跟上官走动走动，该送的送，该低头的低头，投其所好不丢人！」

    王八耻继续絮叨着，「我不盼别的，就盼你稳稳当当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哪个父母，天天盼着儿女发大财当大官的.....都是盼着儿女稳稳当当顺顺利利的过一生。

    「还真像您说的！」王虎喝口酒，低声道，「衙门里的人，都精着呢！稍微不注意，转头就把你给卖了，卖了你，你还得帮人数钱！」

    「你呀，以前太顺了，就在家里当少爷，不知人心险恶！」王八耻接口道，「给你安排这个差事，也是历练你！」说着，又叹口气，苦笑道，「我呀，也不能跟你们一辈子！」

    「其实......」王虎忽然犹豫片刻，开口道，「爹，我今年想试试....」

    王八耻一怔，「试什么？」

    「考秀才！」王虎正色道。

    「哈哈！」王八耻大笑，掂了下怀里外孙女，「前几年逼着你，你都不去考，现在怎么改了性子了！」

    「儿子在衙门里当差品出来了，这人呀.....还是只有读书才是正途！」王虎开口道，「就像您说的，您不能跟着我和姐姐一辈子.....咱家这么大的家业，您要是不在，万一别人眼红，我和姐姐怎么挡？」

    闻言，王八耻点头。

    「可要是有了功名，哪怕是个秀才，就不怕了！」王虎笑道，「最起码别人惦记得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要是再考上个举人，那就是书香门第了！」

    说着，看向对面，「是吧，姐夫！」

    王八耻外甥女婿赶紧说道，「对对对，是要有功名！」说着，看向王八耻，「岳父大人，小婿已是秀才，正寒窗苦读，准备考个举人.....」

    「你能这么想，是好事！」王八耻点点头，低声道，「秀才也不难！回头我再拉下脸儿来，找曹国公说说.....」

    王虎大笑，「爹，不用找他也行。您儿子我这些年读的书白读啦？我自问一个秀才还是可以的.....」

    「你姐夫还觉得他能考上举人呢？」王八耻白了他一眼，开口道，「你觉得行就行？有的人读了一辈子书，到死也没考上秀才......」说着，顿了顿，「应天府的考试，考的是学问吗？靠的是关系....」xь.

    说到此处，王八耻忽然皱眉沉思。

    「功名，要有.....但是，做官就别做了！」

    王虎正在低头吃菜，一时没听清，抬头道，「您说什么？」

    「没事，吃饭！」王八耻端起酒杯，「对了，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回

    头我托人你寻门亲事，你得意啥样的？」

    「儿子自然是得意大美人呀！」王虎笑道，「难不成喜欢母夜叉.....」

    「哼，娶妻娶贤，纳妾才是纳色...」

    王八耻又开始琢磨，「哎，你说你们应天府那边，那些诉讼啦，提牢之类的同僚家中，就没有和你年岁相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