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味道并不浓郁,但由于虞幸站得近,气味还是一股脑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照了个镜子就被盯上了,而且看起来这个镜鬼也不是厕所专用鬼,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是我在不经意间触发了什么吗?”
如果出教室的见鬼几率高到这个程度,那全校应该没剩几个人了,哪还能仅仅是隔个一两天失踪一个的效率。
要知道,他在男厕所见鬼,而教学楼这么大,其他地方很可能也发生着相同的事情,他是不怎么相信这群学生的应对能力这么强的。
更何况莉莎刚才的表情大家都能看出问题,明显是教室里也不安全,虽然教室里人多,但鬼物这种东西总能找到漏洞,一群学生天天在大半夜的来到鬼窝里,堪称是存活率惊人了。
所以见鬼一定有触发条件,正常来说上个厕所,如果所在的坑位里没有发生过凶杀案,没有被当做过霸凌场所,那么顶多是听听隔壁坑的哭声和借厕纸的问题,而不会死,一心觉得出教室就死的那部分学生应该是误会了其中的关键。
“见到鬼了?”赵一酒离得这么近,虞幸的喃喃自语根本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他已经搜到了第三个隔间,什么都没发现,也什么危险都没经历过,干脆走了过来。
一过来便看见了满洗手池的血迹,赵一酒皱了皱眉,晚自习的厕所洗手池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难怪那些上厕所的学生会被吓成那样,逐渐越传越离谱。
“刚才有个镜中鬼攻击了我,不过被我戳穿,跑了。”虞幸回答他的问题,顺便拦截了赵一酒可能会造成误会的想法,“镜鬼应该是整个校区乱跑的那种鬼物,所以我受到的攻击不是因为我进了厕所,而是有别的原因,厕所里很可能还存在其他鬼物,继续搜。”
虞幸试着拧了拧水龙头,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冒出来,像被堵塞了一样,他把手指伸入水龙头向下弯着的口颈里,只摸到了一堆拧巴在一块的头发。
头发聚集在一起,堵住了水龙头,他又接连拧了好几个,每个水龙头都有这样的现象。
赵一酒虽然接到了继续搜的指令,但没有立刻离开,见状将虞幸拨到一边去:“我来。”
他将手指随意插进其中一个水龙头口颈里,摸到头发后,手指一勾,指腹贴着内壁,将头发一点一点拖出拽了出来,同时心里在想,万一虞幸的手指零距离接触鬼物,可能还会被自身体内的力量翻涌所伤,所以这种小还不如让他来。
头发被他略显粗暴地勾了出来,勾出一个开头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一撮一撮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往下一拽,顿时泄洪一样散落了一大片。
没了水龙头的挤压,毛茸茸的头发膨胀开来,随着赵一酒的动作堆进洗手池里,虞幸眼睁睁看着这些黑色毛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占据了这个水龙头下方的洗手池空间,仍然有一部分连在水龙头里。
“别拽了,拽不完的。”虞幸明白,头发应该无止境地在水龙头中堵塞着,他抬手阻止赵一酒继续的动作,“不浪费时间了。”
洗手池的血液暂时没法处理,他们一起绕着小便池看了一圈,有些便池里充斥着污秽,有些很干净,没有规律,干净的采池里没有放任何多余的东西,至于不干净的,两人犹豫了一下,没有碰。
万一真的要靠这来触发鬼物的话……还是算了吧。
最后,他们来到厕所隔间,一共有五个隔间,赵一酒已经将前三个探索完毕,只剩下最后两个尤为昏暗的地方,倒数第二个隔间的门像前四个一样虚掩着。
赵一酒像处理以前三个隔间那样轻轻一推,本以为门会很轻易的网易打开,没想到只打开了一条缝隙,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被一股阻力卡住了。
他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微微偏头,提醒虞幸这扇门里面有古怪。
“打开吧。”虞幸面色如常,连声音都不曾往下降一点,毕竟他们两个在厕所里说了这么多话了,隔间又不是完全封闭的,里面要是有能思考的存在,那么该偷听的也偷听完了,同样,他们走到隔间前面的声响也不小,皮鞋和地面的瓷砖碰撞着,只要里面的东西不是聋子,都能准确定位他们的位置。
所以没什么好顾虑的。
赵一酒点点头,重新去推门,这次带上了一些刻意找好角度的力气,里面的阻力变大,他感受了一下,力道集中在下方接近地面的位置,所以不是有人从门后推着门。
而应该是一个很矮又有重量的东西放在了门边,导致门打开需要费些力气。
一阵磕磕碰碰之中,赵一酒还是将门推到了底,奇怪的味道从门后扑面而来,一条腿也在弯曲之后一蹬,伸到了他们的面前。
校服的西装裤裤腿上沾着大片大片干涸的深褐色血迹,皮鞋半脱落,顽强地套在前半个脚掌上,随着新的动作而终于掉落在地,随着这条腿往上看,被染红的校服衬衫和一条空空荡荡的袖子同样和地面亲密接触,在往上,是一个男性的断颈。
虞幸瞅了一眼,里面的情景在他预料之内。
这是一具没有头的男性尸体,从穿着来看属于圣乔尼斯,他原本是半靠在隔间里侧的墙面上的,双腿伸直抵在了木板门上,所以把门往里推的时候会遇到阻力,那是已经僵硬的尸体顽强地维持着自己死状的原因。
刚死去的人只是体温流失,身体尚且柔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通常是4到6个小时,就会形成尸僵,变得无比坚硬,就算是有人想去掰尸体攥紧的手也掰不开,再过一两天,尸体才会重新软化,大约七天之后完全缓解。
这具尸体就维持着坚硬的状态,赵一酒力气很大,硬是把尸体无法弯曲的一条腿挤得拱了起来,尸体的另一条腿卡在门后。
他的上半身血量比裤子上还要多,一条胳膊搭在地面,另一条胳膊不翼而飞,空荡荡的袖子显得莫名的瘆人。
断颈处的血液也已经干涸,看不出横截面的细节,只能从它的不平整判断出使头颅和颈子分离的武器并不算锋利。
“没有身份牌。”赵一酒看了一眼便确认,也是,从凶杀案的角度去看,连头颅都带走了,明显是不想让人发现死者身份,更不可能留下身份牌这种明显的东西。
“这算什么呢?”虞幸摸了摸下巴,“为了好区分,也好下一个定义,我觉得夜晚的学校和白天的学校可以被分为表里世界,白天为表世界,虽然古怪和危险,但还遵循着一定的规律,食堂的女厨师之类明显不是人的东西也不会直接攻击人,”
“夜里为里世界,这里更加混乱,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恐慌感,哪怕有人毫无缘由的失踪,剩下的学生也不敢去管,连老师们都不曾因此去做调查。”
他看似说了一些和这具尸体无关的话,但赵一酒却完美连上了他的脑电波:“你想判断杀了个人的是人是鬼?”
将这具尸体留在这里的是人类还是鬼物,区别非常大,如果是鬼物,那么这具尸体可能就是一个曾经来这里上过厕所的倒霉蛋,因为他的不谨慎而触发了鬼物杀人的条件,永远留在了这里,因为无人敢搜寻,对外便宣称是失踪。
这意味着尸体是现在进行时,和虞幸他们处于同一条时间线。
如果是人类做的,那么这就是一起凶杀案,需要有逻辑地分析尸体为什么会缺少胳膊和头颅,头颅可以理解为隐藏身份,那么为什么还要砍掉一条胳膊呢?是为了泄愤吗?
与此同时,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真的有人会在这鬼物横行的教学楼的厕所中冒险杀人吗?
白天的厕所里没有这具尸体,就像白天的厕所洗手池没有血迹一样,根据曲衔青中午带来的情报,每天晚上的晚自习时间,教学楼都会变成另一种样子,到了白天又恢复过去。
尸体出现在这里,必然说明他的死亡时间是在曾经的某一个晚上,而时间却意味着他是在4到6个小时之前死亡的,那时候还是下午,时间对不上。
这说明尸体的时间线是一个区别于他们现在的时间线的,大概率是在晚自习的“里世界”里情景重现了。
更何况杀人这种行为几乎是可以肯定会吸引到本就属于负面物质的鬼物的,鬼物或许不会干涉凶手杀人的过程,但一定会在凶手杀完人之后,趁机在凶手周围做些手脚,看着凶手惊恐后悔,用另类的方法折磨凶手——孤魂野鬼为了一些能量或是纯粹的喜欢恶作剧都会这么做,更别提被杀的人有多大的概率原地化为厉鬼。
凶手不怕吗?选择这个地方。
所以,只要这个凶手是被人类所杀,虞幸就基本可以确定,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是晚自习会闹鬼这件事情形成之前,也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那才是他们想要找的,在晚自习时出现了很久之前事情的重现,一定有线索被包含在了这个事件之中。
“该怎么判断呢?”赵一酒问,“不管是人类还是鬼物,都有可能造成他颈部的这种伤口。”
“我觉得想判断凶手是人是鬼,得先找到他的头颅,确认身份。”虞幸还有一句话不需要明说,那就是就算杀人的凶手是人,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凶手还有没有活着就是个未知数了。
先确认尸体身份,就可以通过学校的档案室查询年份,亦或者通过图书馆里的校史揪出疑似这件事情的记录。
“假设凶手把头颅带走了。”赵一酒冷冷地说,“教学楼这么大,我们该往哪儿找?”
而且他们在班里打的报告仅仅只是出来上个厕所,之所以敢磨蹭这么久,不过是因为即使他们没有在短时间内回去,学生们也只会认为他们死在了厕所里,而不会追究他们“逃课”。
可想要整个教学楼乱走,一定会被各层楼的许多双眼睛看到,到时候就解释不清了。
“呵,不着急,每天晚上的晚自习场景都不会变,我们今天找不到,明天一样可以找,先来看看最后一个隔间吧。”虞幸已经找到了一个疑似突破口的事件,心情十分愉悦,他敲了敲最后一个隔间的门,“哟,还锁上了,里面有人吧?”
他曲着手指,用关节扣在隔间木板门上,又缓慢地敲了两下:“同学,厕所上完了吗?能让个位置不?前面四个坑都有人了,而且他们刚进去,就你上得最慢。”
即使最后一个隔间的门锁着,但依旧不隔音,里面真的有东西的话,也肯定在骂他不要脸,谎话张口就来。
他们讨论的声音小吗?
“同学,上好了没有啊?”虞幸加快速度,开始急促地敲门,一阵阵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原本很寂静的厕所中,简直比恐怖片里的吓人桥段还令人发毛。
赵一酒心想,为什么你的行为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像凶手。
“同学,你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虞幸嘴角带起快乐的微笑,曾几何时,他还是开门需要铁丝的文明人。
可现在一是没有铁丝,二是厕所门没有锁孔,三是赵一酒就在旁边,撞门的事儿交给赵一酒就行。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横的,也被叫魂似的声音搞得不堪其扰,第五个隔间的门终于动了动,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门锁被从里面解开了。
“谢谢同学配合,下次一起上厕所啊。”虞幸带着礼貌的笑容推开了隔间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隔间内的是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张惨白的脸便贴在了他的脸前,鼻尖几乎只有半厘米的距离。
那脸色白的令人难以描述,完全就是擦上了白粉后的小丑。
虞幸怕再这么近,那张脸能亲到自己,急忙往后退了退,这才看清小丑脸是一个近乎一米九的壮汉,他浑身的肌肉比例夸张到了畸形的程度,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袖T恤衫,下面是紧身的黑裤,手里提着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头,对着虞幸恶劣的一笑:“下次在我隔壁上厕所吧!”
一句话瞬间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凶手!
连虞幸都没有想到,凶手杀了人之后,就留在旁边的隔间里,还拿人头当作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