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如呓语般喃喃道,“谢谢,大,哥哥。”说完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杜衡这才明白,男孩的神智根本就没醒,许是方才他查看男孩的魂识时,将他的魂识弄醒了,这才有了短暂的意识。
随着小破木门的“吱呀”声响起,就见那妇人端着一碗米粥走了进来,杜衡心叫一声“不好!”忙一个闪身离开了小屋。
那妇人似是察觉到异样一般,先是愣了一下,后快步走进内室,待瞧见炕上安静躺着的男孩时,那亮了一下的眼眸又黯了下去,少顷后,轻舒了两口气,挂起笑容走到炕边坐下,如方才喂水那般,一边柔声哄着,一边将碗里的米粥一滴一滴的喂到男孩嘴里……
杜衡离开草屋后便施术回了仙君庙,站在空荡荡的殿里,跟那个丑兮兮的雕像大眼对小眼的对了半天,也没对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竹篮不见了,他从没想过东西放在一处,回去取时会不见!在神界,无论他将东西放在何处,只要他不去取,哪怕变旧,变废,变的不能用,都不会变不见,那竹篮竟是生生的不见了,多神奇!
折腾了一日,土地没寻到,孩子没治好,最后果子跟药草还不见了。杜衡站在殿中,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那个丑兮兮的雕像道,“你怎么连个竹篮子都看不住呢?”
回答他的只有一殿的寂寞。
他瞬间觉得一阵气馁,叹了口气,暗暗的想着,如果银玉在就好了,一个寻踪阵,别说土地了,药草和果子都能分分钟找回来。他就不行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阵法废啊!
转身垂头丧气的走到殿外,心情不是一般的沮丧,现在可怎么办?他都跟人家孩子把大话放下了,药草却没了,让他拿什么去救人?
回神界去拿,又怕那单薄的小家伙撑不到他回来。更何况,这九龙山里,还有个吸人纯阳之气的东西没找出来呢,现下土地失踪,村庄无人看护,他如何能安心的离开呢?越想越惆怅,干脆一屁股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脸,犯起了愁来。
瞥了眼庭院里墙角处的花坛,漫不经心的道,“出来吧,别躲了,看见你了!”
只见那被夜色笼罩着的花坛,沉寂在暗影中,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并未见丝毫异样。
杜衡托着脸的动作不变,眼睛直视前方,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耐,道,“最后一次机会,在不出来我就出手了!”
一阵诡异的静谧后,那花坛旁的灌木丛动了一动,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树枝碰撞声,就见一个娇小的黑影抛下一大颗灌木,起身走了过来。
杜衡斜眼瞧了来人一眼,问,“你怎么在这儿?”
那娇小的身影从暗影中走出,站到杜衡面前,一袭水雾绿的望仙裙,头簪一只碧玉瓒凤钗,欠身朝他施一礼,道,“妖界,狐族长王子涂山玺之妻,涂山云秀,见过杜衡少尊!”
杜衡依然托着脸,双眼无焦距的看着前方,喃喃念道,“狐族长王子?”略想了想,“哦,狐帝的大儿子。”斜了她一眼,“原来你是狐族的长王子妃啊!”随后转回视线,“你扛着一颗草躲在花坛后面干嘛呢,那儿藏了宝贝?”
涂山云秀面色一红,道,“妾身是专程来向少尊道谢的,又担心少尊因妾身欺瞒之事不愿见妾,故而有些胆怯!”
杜衡嗤笑一声道,“向我道谢?你能向我道什么谢?”又随口问道,“天君没罚你吗?我下界的时候,他可是正琢磨着给你定罪名呢!”
涂山云秀垂首又施一礼道,“妾身谢少尊大人大量,不计较妾身欺瞒之事。”礼毕后才继续道,“妾身之罪,广虚元君已做了判决,判妾入瑶山紫竹林,禁闭思过千年!”
杜衡神色淡漠的道,“哦,那你不去紫竹林,跑来凡界干嘛?”斜了她一眼道,“难不成又来寻仇?这回找谁啊?”
涂山云秀尴尬一笑,道,“少尊说笑了,实是拙夫修为已至破境,近日会迎来飞升之劫,天君仁慈,听闻此事后特意对妾网开一面,允准妾可先回族中助夫君渡劫,之后在去紫竹林服判!”
原来是天族要添丁,怪不得呢!
杜衡放下胳膊,抬眼看她道,“既是如此,你不在妖界守着你夫君,随时准备着为他护法,跑来凡界做甚?”
涂山云秀道,“妾身是听闻少尊来了九龙山,这才特意赶来。”
杜衡皱了皱眉,不解道,“你特意来寻我的?寻我何事?”
涂山云秀正了正身子,恭恭敬敬的朝杜衡行了一个跪拜礼,道,“妾身幺女涂山华月于凡界惨死,若无少尊在冥界为小女发声,那恶人怕是早已入了轮回逍遥去了。因着少尊义举,这才将那恶人送去了无间之地。为此,妾身特来拜谢少尊,谢少尊为小女主持公道!”
杜衡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这事儿啊,那你可就谢错人了,判那人去无间的是银,不是我,我只是代他传话的!”
涂山云秀闻言一愣,银玉神君?银玉神君向来淡薄,从不插手红尘俗事,如何肯为她女儿说话?不由向杜衡确认道,“少尊说的可是银玉神君?”
杜衡点了点头道,“对!”
这回换涂山云秀懵了,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银玉神君如此做,八成是为了面前的这位杜衡少尊吧!六界皆知神族少尊顽劣,偏生银玉神君护的紧,如此看来,此传闻果真不假。
因为她将这位少尊稀里糊涂的牵扯了进来,那位尊神在护着这位少尊时,顺便为她女儿做了回主。
想明白后,莞尔道,“原来竟是如此,那改日妾身与拙夫定要亲上神界,拜谢神君大恩才是!”
拜不拜谢的,你得先过的了神界碑不是?是以杜衡也懒得搭理狐妖这茬,只紧紧的盯着她审视着,直到瞧的狐妖都有些慌神了,才问,“你此番入凡界,真的不曾做出戕害凡人之事?”
涂山云秀忙道,“少尊明查,妾身志在飞升,意欲位列仙班,怎会随意作恶,上次之事实乃杀女之仇不可不报,除此之外,妾身绝无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杜衡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见这狐妖竟不躲不闪理直气壮的与他对视,这才点了点头道,“成吧,本来也觉得不是妖族。若无他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夫君那天雷,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涂山云秀一愣,没想到杜衡送客送的这么利索,可那个竹篮,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呢!那果子珍稀,她可以不贪图。可那药草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碳啊,夫君飞升天劫,这时可太需要养神芝了,可若她还了果子,那药草,杜衡会允给她吗?
垂头思忖了良久,最后恭敬施一礼道,“是,那妾身便告辞了!”
杜衡没察觉到狐妖的欲言又止,他甚至都没仔细瞧狐妖一眼,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自己的那一堆破事,尤其是那个土地,天界既没有明发讣告,那便是仙识未灭,既未殒灭,他跑去哪儿了呢?
就在杜衡跟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似的,孤零零的坐在庙前的石阶上走神时,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激的他混身一个激灵,惊喜的抬头喊道,“银!”
果然,一袭月白衣衫,一头银色长发,一副清冷面庞,犹如天上清寂的月华般自半空中飘下,落入这灯火通明的仙君庙中。
杜衡三两步奔至近前,眼睛晶亮的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银玉垂眸瞧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庙宇,片刻后才淡淡的道,“此处为何会有你的神殿?”
这淡漠的神情与杜衡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热情的像六月的火,一个淡漠的像数九的冰,一个欣喜若狂,一个兴师问罪,绕是乐观如杜衡,听见这话,满面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他转身背对着银玉,闷声道,“原来你是为这事儿来的啊!”
银玉好似没瞧见他的变化一般,继续问道,“此殿为何人所建?”
杜衡垂头道,“这处原是片茶园,现在改建成庙宇,应就是那茶园主人的手笔了!”
银玉又问,“凡界人族因何事为你立殿?”扫了眼殿门上挂的那块“仙君庙”的牌匾,“还以仙家的名义?”
杜衡扭头对上银玉那毫无波澜的眸子,道,“这事儿真是个误会,那日我下界来此处采茶……”
于是杜衡将他如何下界,如何炸毁了茶园,如何将茶园恢复了原样,又是如何被误认为仙家的事情告诉了银玉。
银玉听完后默了少许,问道,“你可知父尊分出六界,每一界都设有禁法阵,唯独神界一切如旧,此意为何?”
杜衡怔了一怔,不晓得银玉为何突然提父尊,却还是老实的答道,“父尊不是嘱托你看护六界嘛,禁了法力还如何看护?!”
银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你既知晓父尊此意,便应知晓神族的力量是用来守护六界,为何不遵循,反倒施逆行?”